78 78.心愿(1 / 1)
鋆俟拉着桉荀在后排找了地方坐下,指着台上正依依呀呀唱着的演员凑到桉荀耳边说:“我小时候看过一次这样的戏,是我12岁时跟父亲来的,不知道那一次他为什么要带上我。但是我回去后不久大哥就出了意外。”
桉荀心里很惊讶,但却依旧看着台上,好像对台上的表演很好奇的样子,也凑到鋆俟耳边问:“是八荒族的人干的吗?”
“不知道。我以前也一直以为是八荒族的人干的,但是后来我越来越怀疑这件事跟我母亲有关系。”
台上的演员做了一串漂亮的翻身动作,台下一片叫好,桉荀也使劲鼓着掌,一脸兴奋的对鋆俟说:“为什么?你发现了什么?”
“因为从那以后,只要我回家,我母亲就会带着我去看外祖母,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你父亲就不起疑吗?”
“我外祖父跟外祖母只有我母亲一个孩子,那时候外祖父正好去世,母亲就回去料理丧事。我外祖母因为没有人照顾,就回到曲直家,跟自己的兄弟比邻而居,也好有个照应。咱俩就是在那附近遇见的。”鋆俟说到这想起第一次遇见桉荀的情境,不由自主的就抚着桉荀的脸庞说,“没想到我那么早就见过你,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台上的戏换了一出,桉荀指着新出来的一个角色说:“被咬也高兴?不要跑题,接着说。”
鋆俟笑了一下接着说:“后来母亲就总是以外祖母一个人比较孤独为理由,只要我回家就带着我去看她,父亲也不反对。”
“你的意思是你母亲暗中跟曲直家的人联合,起了推你上位的心?”
“应该是,但是母亲做得很隐秘,每天就是跟外祖母在一起,几乎都不和曲直家的人有接触。哎,可能是从小的成长环境造成的,我母亲这人性格很烈,城府深,心机重,要不然也不会有她后面对我使的那些手段。”
“其实人的很多个性都是小时候的成长环境塑造的。”
“是啊。我之前一直在欧洲,远离苍穹家,虽然不能常常见到家人,却因祸得福过了几年平静的日子。但是大哥的死给了我很大的触动,我第一次体会到世子之争的惨烈,开始隐约觉得我必须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才行。后来的三、四年我像疯子一样汲取各种知识,学习各种技能,一直跟着我的老师似乎也觉察出了我的异样。不知是他们自己的决定,还是我父亲或者母亲的授意。他们开始刻意的训练我,训练我如何一个人面对恐惧,应对危险,当然也教会我如何杀人。也是从那时候起我迷上了医学,我知道了怎样能致人死地,怎样能自救。也幸亏我早早的就知道这些,要不然后来的那些暗杀我又怎么能躲过。”鋆俟依旧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俯在桉荀耳边说,“再后来的事我都告诉过你了。”
“嗯,你说那时候你只有16岁,离你接任九道王还有好几年,这期间你不会一直都过那样的日子吧。”
“当然不是。”
“你怎么解决的?不会是把你二哥、三哥都灭了吧。”桉荀依旧饶有兴趣的看着台上的表演,随意的说道。
鋆俟听到面上只闪过一丝停顿,也是笑看着台上说:“是。”
“嗯,我觉得也是这样,这是最釜底抽薪的方法。”
鋆俟看着她毫无波澜的姿态,微皱了一下眉毛说道:“你不觉得我太残忍?”
“不啊,这样做很正确,换我我也会这样做。谁惹我我就灭了谁,何况又是他们先想要你的命。你要是不出手,没准一命呜呼的就是你。”
“当时情势所迫,我又没有翻云覆雨的能力,只能选择最极端的一种方式。其实现在想来,是可以有个折中的办法。只是当时太小,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我不这样觉得。”桉荀偎在鋆俟怀里,依旧是对演出很欣赏的样子,“这个世上一直都是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哪有那么多的两全其美?你也说过,男人做事当断则断,想要的自己凭本事去争,哪怕不择手段、头破血流,成功了不要太得意忘形,没成功也就不要再惦记;不想要的得有能说‘不’的资本,没资本拒绝的就欣然接受。当时你有能力说‘不’吗?”
“没有。”鋆俟也笑看着台上说,“所以我只能依靠别人,也造成了我现在很尴尬的局面。”
“什么意思?”桉荀不由自主问道,然后没等鋆俟回答,又说,“是不是你当时灭你二哥跟三哥时借助了山蛮人跟八荒族的力量,现在他们来以此要挟你了?”
鋆俟笑笑没有回答,只轻点了一下桉荀的鼻子:“女人不要太聪明!”
桉荀摸着自己的鼻子说:“你怎么跟二哥一个口气。那你怎么办?妥协吗?”
“正在博弈,他们提的条件太苛刻了,我不想妥协。不过,要想赢也很难。”
“什么条件?”
“他们要我苍穹家在西南的产业。”
“哼。”桉荀冷哼一声,“异想天开,竟然看上苍穹家在西南的进出通路,眼光倒是不赖啊!”
鋆俟诧异的看了桉荀一眼,复又转过头看着台上,平静的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这个经济环境,八荒族各家旗下的财团都是上市公司,财务状况全部公开,谁有多少钱,有多少产业都一目了然,谁也瞒不过谁。山蛮人当然也能知道,可是放着苍穹家那么多赚钱的买卖不要,偏偏只要西南这小块儿地方的,那么自然不是单纯只为了要产业的经营权。八荒族经过无数次的经济联姻,整合重组,现在上三族对下五族的经济控制达到一个极致时期,也使得八荒族整体的经济实力达到鼎盛时期,八荒族的任一波动都有可能对周围的经济圈造成影响,甚至波及世界经济。看看每年公开的财务报告,八荒族的零星小产业基本都已经甩给下五族去做,上三族只牢牢控制着几大支柱产业,同时对下五族参股。可是无论怎么变动,苍穹家始终都不放手西南边境一带的物流产业。一个富可敌国的家族却死攥着一个年经营额只有几千万的小产业不放,那么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一番话说得鋆俟哑口无言,盯着台上看似在专心看表演,实则表情是哭笑不得。这样一个女人,冰雪聪明到这种地步,每天在三月天深居简出,很少参与家族内部事宜,也从不过问家族产业,却依然有着这样的洞察力,不用通过上层获悉内部消息,只通过外面的一些公开信息,就能点面结合的分析得如此透彻,要是真参与了上层决策那还了得。可是,这东西都是把双刃剑,要是哪天她真想干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估计也是无人能挡。想到此,鋆俟实在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心。只好轻笑着叹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
“聪明不好吗?”桉荀反问道,“我猜的对不对?”
“差不多,其实我不放手并不是因为舍不得西南的物流产业,只是我一直以来的一个心愿而已。”
“什么心愿?”
“西南一带的贸易通路一直都是苍穹家掌控,利用八荒族的掩护和山蛮人在当地的势力,额外做一些不好的事,都是暴利,山蛮人从中受益最大。后来随着通婚,八荒族的势力进入苍穹家,也盯上了这块儿肥肉,开始插手。可是西南一带都是山蛮人的地盘,他们很排外,更不愿意跟八荒族同分一杯羹。久而久之,就加深了山蛮人跟八荒族的矛盾。八荒族人在这非常受歧视,我母亲就是很典型的一个例子,她性格的形成,我年少时的经历,还有兄弟间的残忍其实究其根本全是因为山蛮人跟八荒族的矛盾。所以我接任九道王之后,就开始有意的缩小山蛮人的份额,就引起了他们的不满。他们就想逼我放手这块儿产业。可是我不放,因为我一旦放手,都给了山蛮人,八荒族和山蛮人的矛盾就更加深了,不想很多像我母亲那样的人出现,不像远峙、远峰经历跟我一样的童年。何况,任何巨大的经济利益都紧随的是暴力、残忍与灭绝人性。在金钱面前,很多人都会失去理智,丧尽天良,尤其是山蛮人的行事风格,更是如此。桉荀你看周围的这些人,他们要的只是吃饱穿暖,可是却有可能因为极少一部分人的经济利益而莫名其妙的成为牺牲品。你说这公平吗?那些人得到的好处又不会分给他们一丝一毫?”
桉荀第一次知道原来鋆俟的心里竟装了这么大的一个愿望,这个愿望不为自己,不为苍穹家,甚至都不是为了八荒族或者山蛮人,只是为了更多无辜的人能活得好。自己从小以来的教育就是要为九州家的利益死而后已,相较鋆俟的愿望,实在是太不值得一提了。桉荀不由自主的握紧鋆俟的手,凑在鋆俟耳边轻声说道:“你想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鋆俟听到也不由自主的抱紧桉荀,这个女人没说“你想怎么做我都帮你”而是说“你想怎么做我就怎么做”,那份相依相随如此自然,纵有千言万语也显得那么苍白,只能在耳边低声说一句:“谢谢你,桉荀。”
多年前的那个中元祭之夜,也有一个男人如这般紧抱着自己,也在自己耳边说过这句话,可是最后呢?桉荀始终不明白寞途为什么要谢自己,不过,现在也不需要知道了。桉荀任由鋆俟抱着自己,忽然发现回想之前的事自己竟然一丝痛楚的感觉也没有了,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抚平一切?还是因为他?桉荀转过头看着鋆俟漆黑的眼眸,如深海般沉寂,没有一丝风浪。望着这双可以装进一切的眼睛,桉荀知道了,是这个人为自己遮住一切风雨,硬是把爱、温暖、阳光、勇气塞进自己的心里,把孤寂、惶恐、悲伤、痛苦生生挤走。
鋆俟看着桉荀盯着自己,在那双深邃的双眼中发现了自己两个小小的身影,没来由的就是心里一暖,伸手轻抚着桉荀的脸庞说:“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忽然觉得你很伟大,形象一下子就高大许多。”
“这有什么伟大的?其实八荒族每一位族长都是这样做的。”
“是吗?”桉荀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