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契机.原点(1 / 1)
人在难过时会落泪。
不外乎是亲友死去、遭逢剧变、生离死别、痛苦相思。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好多了,至少让某大侠心里可以好过一点…
「妳不渴吗?」银狐叹气地递上第五十次被他转了又干的帕子,简直湿的可以。
像渴了几百年似的,端木净伸手一抓,就豪迈的仰头一灌。未干的泪痕仍在洁白的脸颊上,哭的像小猫似的。
「我还以为妳只是难过在心里。」看样子,自己对她还不够了解…
两人才一踏出不染凡尘,这姑娘就给他噗簌簌的掉泪,起先还很安静,到后来像是哭上瘾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
自己是从没见过她这样的失态。以前的印象只停留在冷若冰霜、神经大条而已。
「你不会了解的……」似蚊蚋般的低喃,让银狐听得不是很清楚。
「什么?」
端木净一怔,突然回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眼眸敛去漂浮的思绪。
「我又不是怪物!我也有泪腺的好吗?」她擦擦眼泪,不悦地回驳。压抑了好久,总算是哭出来了…自己先前也很疑惑,为何可以那么冷静。
「是!」一哭就山河变色的那种…
看她停住了哭声,眼泪偶尔还掉上几滴,银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女人,真是麻烦的生物!不过爱都爱上人家了,否则自己岂会在这递帕子?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哭完后,她整个人就像变了似的,开始有点不可理喻…
天!她是在发酒疯吗?!
银狐很无奈的想,但却不能说出口,这可让他直肠子的个性憋死了。
「不。」简洁又有点违背良心的一字,换来佳人一笑,也算值得了…即使他真的很想说实话。
「哼哼,算你还有点良心!哪像那个卧江子,每次只会嘲笑我…一点都不懂姑娘家的心思!」
越来越离谱了!难道她是一哭就会性格大变的人吗?
银狐不解的看着她,却意外发现了罪魁祸首。
那杯…闻起来不像是茶。是──花雕!
一把抢过她还要继续猛灌的杯子,一脸寒霜的朝掌柜那儿走去。
「我不是说碧萝春吗?怎么会是花雕?」银狐冷冷的笑道,让那掌柜是如坐针毡,急忙的走出,哈腰鞠躬。
「这…可能是小人弄错了,实在很抱歉,马上为您换上一壶!」
「换?我朋友都烂醉了,你才要换?!」银狐心中怒火渐渐上升,很想宰了他。
「小人…真是抱歉,大、大侠请息怒…要不,这顿我请!」
正当他想借题发飙时,一阵刺耳的破锣嗓子从他身后传来,惹得银狐怒然回头一看,差点没被活活气死!
端木净扯着喉咙唱五音不全的调子,双手还不安分地扯落身上的披风,作了个风情万种的媚态,然后朝着后面一群变身为狼的客人们抛去。
接着是罩住衣裳后颈的丝巾,也被她拿下…再来移到了胸前的位置──
『狼』客人们看的心痒难耐,正想上前将美人儿拆吃入腹,却被一阵冰冷到恶寒的杀人目光给逼退。
「该死的妳在做什么?!」恐怖的惊人怒吼,银狐快步走来,将披风往她身上一围。
「唔!呃……我好热嘛,当然…呃,要脱掉…」端木净的脸布满红潮,摆出一个银狐从没见过的娇柔样子。
「妳……」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原来她酒量这么差。心里才在懊恼,眼睛不小心瞥到她半敞的衣服内白皙的皮肤,脸像被烧红了,急忙地转过头去。
「凶!就只会凶我!呃…你跟、卧江子一样坏!哦──我知道了,你跟他串通好了……」继续迷蒙状态,丝毫不知此为何处的她,正轻解罗衫中。
「妳别闹了!快把衣服穿上!」银狐胡乱的将她的衣服套回去,又急又气的。
端木净嘟起小嘴,不情愿地慢慢穿衣,嘴里还咕哝数落,不知所云。
看样子,暂时是不会清醒了……银狐头痛的想,还是先把她带走再说吧。
***
在替她清理好酒醉吐出的秽物,人也总算安然入睡了。
银狐累瘫的拖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看着她恬恬带着微笑的睡颜,似带着吸引力,让他移不开视线。
在他记忆中,她从没在任何人眼前显示过柔弱的一面。即使在好友死去的那一刻,她还是面无表情,极度压抑着心中的情绪。
在这样充满保护色的面纱下,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情不自尽地抚摸她如婴儿般的细滑肌肤,也抚去她紧皱的眉心。
是什么这样困扰她…连梦里也这么不安稳?
银狐皱眉看她摇头呓语的样子,手不自觉地紧握住她…
「不……不要过来,我、我好累了,哥……」像哀求似的语气,更显得她慌乱无助,梦里的人似乎是她最恐惧的人。
「净、净!」银狐轻轻摇她,试图将她唤醒。
是谁?谁在叫她?
是哥吗?她明明已经躲到这了,他还找得到?
她不想再回去那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那种让她窒息的感觉,好痛苦…
不要、不要──
「不要!!」端木净蓦然起身,冷汗涔涔的喘气,脸上布满了惊恐。
这样的恶梦,曾经纠缠她好久的时间…自从她逃离那里后,每个夜晚折磨她不放的梦魇。
「怎么了?」银狐依然握住她的手,而感受到她不断发抖的异样。
在她遇到卧江子后,恶梦就再也没有了……为何现在又开始?端木净心慌的想,思绪乱成一团,害怕与恐惧一至朝她席卷而来。
「冷吗?」看她一直发抖,银狐心里跟着紧张起来,正要起身拿条毯子,却被她抓住衣襟。
「不要走……陪我。」低声的像是哀求,让银狐心疼不已。她从没这样过,她是骄傲的、冷静的…
端木净在他坐下的同时,紧紧的抱住了他。
「我好怕……」埋在他怀里的声音闷闷的,感受到他的温暖后,稍稍减去了惧怕。
银狐破天荒的让人这么靠近他,连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他并不排斥她的亲近,甚至还期待她不要放手……在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后,对她的态度就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一股谜样的气氛包围住二人,端木净依然紧抱着银狐不放,深怕一放手,她又会回到那个可怕的恶梦…
「这么舍不得我?」银狐难得地开玩笑道,眼神充满了笑意。
看他得意又贼笑的样子,让端木净一把推开了他。这只狐狸原来还知道怎么笑啊?
「妳先躺好。」将枕头放到她的背后,转身到了杯茶回来。
接过杯子,端木净边喝,一边偷觑着他。
最近…他好像很常笑耶。以前的银狐不要说是笑了,就连睡觉吃饭都是同一个表情。虽说有点想看看他真正的笑容啦,可是现在却有一种,掉入陷阱的感觉…
好诡异…
「这里是哪?」正了正色,开始打量着房子的摆设。
「云尘盫。」一个不同于银狐冷漠的嗓音响起,水蓝色的身影从门口步入。
端木净抬头一看,一张温文儒雅的面孔映入眼帘,好像在哪看过…
「姑娘忘了吗?在下被邪能境的人围杀,幸赖姑娘出手相救。」
原来,是那个像姑娘般漂亮的公子。
「我记得。」端木净淡淡的说。
「我在路上碰巧遇到了银狐,看你们似乎有些麻烦,就建议他先到这歇息。」所谓的麻烦,还真是壮观…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银狐手足无措的样子呢。素续缘很不礼貌的轻笑,惹来银狐一记瞪视…
要不是看净吐得七荤八素,他才不会来这。
「多谢。」面对陌生之人,端木净立刻换上保护色,态度冷淡得可以。
「你们可以多留几天,让续缘招待两位,或者…等身体好些后再离开不迟。」
「多谢好意,但我尚有要事在身,不克久留。」作势就要下床,银狐连忙扶住她,温柔的态度连素续缘也觉得不可思议。
「才刚醒来,头一定很晕吧?」不容她拒绝地紧紧抱住她,银狐轻声说道。
「喝酒果然误事。」她懊悔地说,现在脑袋里彷佛有千万马车辗过,疼得要命…自小从未喝过酒,也不知自己酒量这么差…
「来,这是醒酒汤。」素续缘将汤碗拿给银狐。
好…奇特的味道。端木净忍不住猛皱眉,第一次看到有比卧江子熬的汤更怪异的液体,当真要喝下去……
看她一副壮士断腕,犹疑不定的样子,银狐将碗放到她嘴边,要她喝下去的意思很明显。
猛吞了吞口水,她快速的将那浓稠的液体一饮而尽,苦涩麻然的感觉刺激着味蕾,让她没险些吐出来。
「我以后一定滴酒不沾。」完全出自肺腑之言。
「这怎么成,难道妳洞房花烛夜的交杯酒不打算喝了?」素续缘忍不住想逗逗她,即使人家还是一副冷冷的样子。
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端木净装做没听见,将碗放到桌上。
「想不到你也会说出让人顺耳的话。」银狐挑眉,很赞成他的言论。
刚开始的确因为他和净好像很熟,自己连带看他有点刺眼,不过…不愧是素还真的儿子,懂得看场面。
「我先把空碗拿到厨房,你们聊聊。」识时务退场也是生存法则之一。
等碍眼的蜡烛离开后,银狐立刻将她压在床上,眼神充满了怒意与……未知的奇怪焰火?
「银、银狐,你做什么……」吓了她一跳,他怎么突然──
他突然绽出一个迷人的笑靥,让她有些看傻了…
「算总帐。」他右手发出一道刀气将门闩落上。
「什么?……」她还来不及反应,黑压压的身影朝她靠近,温暖的触感在嘴唇上散开…
***
春秋两不沾,依旧是枫叶流水。
然而,渡此美景良辰却没有把握光阴,秉烛夜游,洵为令人惋惜。
阴阳师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琴弦,旁边摆着微冷的酒壶,冰冷的眼神如一潭深幽湛蓝的湖水,静听丝竹之美妙。
突然,落下了蓝色的玫瑰花瓣,让他微瞇起眼,收起了深思的眸光。
「哼。」微乎其微的冷哼,却还是让来者听到了。
「亲爱的阴阳师,你这是在笑吗?」轻佻的语气,微勾的唇角,以十分靠近之姿,轻声细语的说道。
「你认为呢?」碍眼的笑脸,扣分。
「当然是…想不到我的到来让你如此欣喜。」人形师递了朵玫瑰给他,啧声不断。
「你的废话很多。」阴阳师看都没看他,径自喝着酒。
「看来…你变得没耐性了,是因为她吗?」人形师咯咯轻笑道。
「我也不记得你这么爱叙旧。」过往的事情,仍记忆犹新,难道是想故计重施吗?
「或许,我该见见她。」见阴阳师微微一震,满意的笑了,「桀傲不驯的小猫。」
「难道你不想取下面具?」阴阳师冷冷说道。
「想得几欲发狂,但我想…就当是你我之间的纪念吧!」
「你究竟想做什么?」
如今…净儿的身边好歹还有卧江子,或许人形师无法得逞…
「报复、践诺。」冷冷微笑,花瓣被不知不觉加重的力道给捏碎。
践诺?阴阳师微微一愣…难道他──
「耐心期待吧!」留下猖狂的预言后,人形师轻笑着去。
气流回到了熟悉的平稳,却带来了永久的纠缠…
***
傲刀城.御书房
安静的书阁,高迭的公文有条不紊地放于案上。
文弱却坚强的背影仰望着一幅地图,陷入沉思之中。
上一次卧江子有提到,虫源出了一些异样,而且种种皆显示不祥的征兆…
「凤族…」
傲刀青麟皱眉,据他所知,凤族应无生还者了,为何神枭却说凤陵有凤族人的气息?难道…
「报告城主,事情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傲刀青麟见侍卫匆忙跑来,心中浮起一阵不安…
「驻守虫源的守备兵遭到袭击,全军覆没。」
虫源被人闯入了?!
「马上请神枭长老前来傲刀城一谈。」或许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在侍卫退下后,门又再度被推开,一道绿色身影快速步入。
「主公,听说虫源……」
「你已经知道了?」傲刀青麟坐回上座,将公文放到一边去。
「嗯,上次神枭前辈向我提过,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发生事情。」卧江子皱眉说。
「哦?」
「凤族的陵寝也遭人侵入。」卧江子缓缓说道,「我将四无君的遗体送入陵墓,却意外发现里面弥漫着一股香气…」
「有发觉其它可疑之处吗?」
「没有,侵入者可能是要寻找什么,但却没有发现。」
卧江子沉思着,当初遇到凤云母女时,曾经发现了一支暗器…代表凤云并不是因病而死。
会是当初的阴谋者吗?
「禀城主,神枭求见。」傲刀青麟闻言,连忙起身迎接…
神枭缓缓踏入书房,一瞥见卧江子也在场,省下了秋山谷这一趟。
「卧江子,原来你也来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我不得不来见主公一面。」连一向少出神枭都来了,看来是要彻查了。
「神枭前辈,你曾经提到凤族还有生还者一事…」
「的确有…我现在可以很肯定的说了,『他』是意外的幸存者。」
神枭叹了口气,但眼神却充满了担忧…「方才来之前,我特地走一趟虫源,发现密室内的钥匙被拿走了…」
「钥匙?」傲刀青麟不解的问,反观卧江子却是大为震惊。
「是掌控凤族圣地之门的钥匙吗?!」
神枭沉重的点点头,「没错,而且凤陵内…凤云夫人的陪葬物──光云杖,也失窃了…」
「这下糟糕了…」卧江子摇头,表情凝重。「光云杖是象征凤族的最高领导,本身也是个很厉害的武器,只要是精通术法之人,无不想得到它。」
「你是指…会有野心者想得到它?」
「很有可能,如果当年…凤云在凤牒上的纪录是错的,那么『他』是很有可能的嫌疑犯。」卧江子眼眸闪过一瞬精光。
「凤牒的纪录有可能出错吗?」神枭问道。
「照理说,是不可能的。除非皇族内有人动了手脚,一般而言,真正为皇族后代者,是必须亲自经由长老登记,再带至圣地洗礼。」
「那么…前些天的凤族人的气息,是那个没有登记于凤牒上之人?」傲刀青麟揣测道。
「目前我还不敢定论,但八九不离十。」
「若真如此,那当年的事不就会重演了?」神枭叹道。这是天外南海的劫数啊!
「或许。不过…我真正在意的,是帮他躲过凤牒的登记,究竟是何人。」卧江子转身,望向墙上的大地图。
凤陵旁,那座山谷…
***
秋天枫红逐渐飘散,落尽了世间繁华,掩盖住一切的是是非非。
是隆冬,脚步近了。
「枫落。」银狐拾起发上的枫叶,细看着叶纹脉络,以往在秋山谷的一切,突然闪过脑海中。
「怎么了?你居然也有这种闲情逸致。」端木净忍不住调侃他。
「为什么不?」听过卧江子伤春悲秋好一阵子,都能倒背如流了。
「看样子,你真的变了…」她抬眼静静凝视他,「或许是中原的广阔,让你对人、对事,有了不同的看法,以前的你可不是如此感伤的。」
「妳错了。」他勾起微微的笑痕,神秘的色彩在眼底闪烁着。
「什么?」端木净不解,睁大眼问道。
银狐微笑地看着她,藏在心里的一切,彷佛又被重新掏空,填满。
「银狐,我总算找到你了。」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介入,一抹黄影顿时窜入。
「是你。」
「还好意思说呢!不是说好要一起去调查叶口月人吗?」柳无色不悦的说,让他枯等好久,结果这只狐狸竟然在此谈情说爱。
「我…」银狐正想说什么,眼神瞥到端木净后,又吞回肚里。
「走啊!王隐捎讯息来,今夜是行动的最好时机。」
端木净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怕她又会去找师尊吗?
「去吧,银狐。」
「可是妳…」他实在放不下她,但对于王隐的承诺又不得不遵守。
「正好,我想把在中原的一切做个结束,我们就约好个时间会合,这样你也不会失信于人。」端木净微笑道。
「这…」
「银狐,人家姑娘都愿意等你了,你还婆妈什么?」柳无色不耐烦的说。
「妳要遵守承诺。」银狐突然脸色严肃的说。他有预感,好像这一次分开,就再也不能见面了…
「背信忘义的人是小狗,这样行了吧?」她眨眨眼,微笑说道。
深深凝视她好一会后,银狐才随柳无色而去。
「你的疑心病也太重了吧?」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她摇头苦笑,心里也暗暗庆幸着。
也多亏了柳无色,才能找到理由支开他。
「有些事,还是不能让你知道啊…」你能原谅我吗?银狐……
该是还情与结束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