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记 下篇4（1 / 1）
七
午饭在二大娘家吃的，农村普通的菜肴，一面硬硬的略带点酸味的白面馍，陆紫琳咬了两口就放下了。
吃完饭景轩还没回来，陆紫琳辞别二大娘和奶奶，自己先回县城。走的时候特意绕了个圈，到奶奶家看了看。
记忆中分外熟悉的建筑明显缩小了一个比例。以前抬脚才能够到的红木桌子，现在只到她腰间。屋里的空间也变得狭窄，低矮的门框，雕刻菱花的玻璃窗，横梁上吊下来的挂肉的钩子，所有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堂屋门口靠右手边栽了一丛月季，一株大的，旁边簇拥的几株矮小的品种，花瓣儿要小得多，小指甲盖般大。这个时节花开的正盛，但只是蔫蔫的，没有生气。
院子里种了一排香椿树，春天的时候爷爷会从树顶摘下些最嫩的春芽，奶奶用沸水炒了，切碎点上香油调拌，喷想喷香。陆紫琳之前吃不惯，总是说什么香芽难闻死了。后来却是每顿饭都要奶奶做，就着馒头吃的津津有味。
阳光好的时候，会将竹片床搬到院子里，在上面晾晒冬天的棉被、棉衣。或者是新收了些棉花，三大娘又送了条被面，奶奶就拆拆补补，用就棉花参着新棉花再缝制一条棉被。冬天阳光好的时候，奶奶喜欢坐在太阳地里，旁边放着针线筐，眯着眼睛衲鞋底，粗白的棉线又韧又硬，每次穿出都要使上全身力气，最后在硬鞋板上留下一排排白色的小点，几乎看不见。那时候，黄猫儿躺在她旁边，同她一样眯着眼，慵慵懒懒的打着哈欠。
陆紫琳合上双眼，回忆渐渐淡去。最后看了一眼这儿时的家园，转身离去。
走在路上，陆紫琳又想了很多，逝去的，失却的，想忘掉又忘不了的。物是人非，才短短几年一切就已经不复先时模样。
抬头时看到一家院落，鬼使神差的，陆紫琳走上前去。柴门半掩，里面一个系着围裙的妇人左手按在腰上，右手指着面前的男人，不住口的数落，声音尖刻刺耳，“……都几点了才回来，做饭？我做给狗吃都不给你吃！你给我说你去哪了？啊？去哪了？”男人畏畏缩缩，不敢反驳，又怕别家听见，期期艾艾的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别再说了，人家听见多不好。”妇人听了大怒，“偏要让别人听见！你还要脸是吧，还有脸是吧？”她去戳男人的胸口，男人脑袋一缩，躲到屋里去了。
“待会再收拾你。”妇人骂了一声，转身的时候却是一愣。
陆紫琳也有些怔忪，几乎认不出这个妇人打扮的女子。
“你找谁？”乔乔问，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
她已经不认得她了。她仰头间，陆紫琳看到她脖子上的一颗小黑痣，心中有些淡淡的伤感。
“对不起，走错路了。”陆紫琳说，点了点头表示歉意，转身离开。
乔乔望着她的背影，想叫却没叫出口。她走向厨房，终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进门前眼眶有些红……
八
陆紫琳问过伍赵，人真的会为亲人的离去而难过吗？那种发自内心的难受，忍不住想要哭泣？
那时她们坐在两人的秘密花园中，四只脚从墙垣上耷拉下来，不远处的塑胶跑道上有人在散步，三三两两的不时走过。
“刚才下楼的时候我看到备备在哭，她哥哥要去当兵，两年后才能回来，她舍不得……”
陆紫琳抬头望向漆黑的天空。那个女孩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床边，默默地流泪，有一种浓厚的悲伤，她理解不了。
“那种感情存在吗？那种为亲人难过的心情？”
“存在的！”伍赵用力点头，没有一点犹豫。
陆紫琳笑，“因为要是你的亲人离开了，你也会哭，会难过。”那是人世间最自然的情感流露，无需掩饰，毫无做作。
而她，却体会不到。
“因为他们都是爱我的人，我也……非常非常的爱他们。”伍赵说，握了握她的手。
陆紫琳点点头。其实她也是这样。别人对她好三分，她便用七分还他。反之，则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月亮很美，遥遥地挂在头顶，从她们坐的地方仰视苍穹，有一种辽源神秘的感觉。花园幽寂，两人似乎被这奇妙的气氛摄住心神，都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伍赵幽幽叹息了一声，这叹息不似从前，有一丝惆怅的味道。
“怎么了？”陆紫琳问她。
淡淡的月光下伍赵脸上竟然涌上一抹红晕，她嗫嚅道：“我认识了一个人。”
陆紫琳没说话，等她说下去。
“在南花园遇到的。有一次在那儿看书，把书忘在了椅子上，回去找的时候他正拿着那本书看，从侧面看过去异常专心。那时候已经是傍晚，夕阳洒在他身上，有一层淡淡的神圣光泽，我……”伍赵咬住唇，脸颊红成了两朵云。
“伍赵，你恋爱了！”陆紫琳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不明白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伍赵也没太注意，她点了点头，嘴角扬起笑容，“他叫萧泽，和我们同级。”
她淡淡的说出那个陌生人的名字，让陆紫琳有些无法接受，甚至有些怨恨她可以这么轻易的让另一个人走进自己的生命。
她爱上了人，她们的友情对于她来说已经不算是最最特殊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这属于背叛。
陆紫琳咬着唇不说话。
“怎么？不高兴了？怕我以后不理你了？”伍赵逗她，“放心吧，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况且你以后也会找到你命中的那个人。”
“不敢苟同。”陆紫琳不以为然，有些计较她将那个什么萧泽归为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不要板着脸啦，走啦走啦，回去了，都这么晚了，宿管阿姨又要说。”说罢，扯着小琳的手跳下墙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