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记 上篇11（1 / 1）

二十一

丧事马上就操办起来，二十桌酒席，两个场次间隔半个小时。请厨子，买菜蔬，二十条鲤鱼翻着白肚皮躺在大铁盆里，二十只鸡，二十只鸭子，剖洗的肉色泛白，往案板上一掼，冰凌子四溅开来。还有做甜汤的糯米、红枣、玉米片，加上葱、姜等配菜满满登登堆满了厨房。冬天青菜不好买，大部分都是肉菜。

大棚搭起来了，院子里摆不下，席位绵延到街上。吹喇叭的人坐在大门口特地为他们腾出来的酒席上，唢呐锣鼓声起，幽怨的乐声期期艾艾，传出去好远。白幡映着白雪，白雪落到拉二胡的人的白胡子上，热气一吹，化了。

小琳站在堂屋门口。院子东边的小菜园被踩踏的不成样子，还记得今春的时候那儿还是一畦葱苗，边上的茴香树长得茂盛，她曾经摘过一小把给奶奶炖鱼用。现在那儿成了厨房，临时砌起一口大锅，厨子挺着啤酒肚，将油水一样泼进去，顿时“刺啦”一声，迸起好高一条火苗。

“喵呜喵呜”。一声微弱的猫叫将小琳拉回现实，她跑向东边墙角的石堆。黄猫儿蹲在石头堆上，黄眼睛在院子里溜了一圈落在小林身上，乞怜的神情。

小琳唤它“咪咪咪咪”，想让它下来。黄猫儿犹豫了一下，黄眼睛角上有些水渍，还是转身走了。小琳望着它一拐一拐的走回墙头，尾巴一扬，跳下去了，心里不知怎么有些难受。它想回家，但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来了这么多陌生人，它叫，呼唤它的主人，心里却渐渐的绝望起来，潜意识里明白自己没有家了……

一年前，黄猫儿跑出去玩，老鼠夹子夹断了后腿，被别人家关了起来。爷爷一家家去找，一声声的唤，终于在一家人院外听到它的回应。爷爷把它抱回家的时候，它右后腿少了半截，鲜血淋漓，爷爷心痛的数落了它一路。

现在，爷爷走了，老了的黄猫儿也走了，它找不到家了。

二十二

里屋，大大爷在算账。支出的，收进的，大略算来亏空了好些。头一次办丧事，东西都是往多里买，吃的不多，又是冬天，鱼肉鸡鸭大碗大盆的端上去，风一吹都凉了，又原封不动的端下来。再加上烟酒茶水馒头鸡蛋，琐碎杂物加到一起也是一笔不小数目。钱是大大爷出，说自己一直在外地，好几年回不来一次，没能尽到赡养义务，这次就多出点力。

火化、入棺、钉棺、停灵、下葬。一切都按规矩进行。爷爷的坟落在景轩的地头，一包黄土，斜插了一枝柳树苗儿。之后许多年，这儿成为陆家的坟地，陆陆续续入住了好些人……

小琳在停灵的时候就回校了，离高考还剩半个学期，一点儿也耽误不得。

等到七月份高考分数下来，小琳如愿考入H市一中。那年暑假，当她踏进这座闻名淮河两岸的高中的时候，对于她十四年的生命来说，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终结，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未来对于小琳还是朦胧的，是透过毛玻璃看到的窗外的世界，有太多的未知和不确定。她拎着行李，怀着一种忐忑的，又有些期待的心情走进H市一中校门。夏日骄阳被道路两旁茂密的法梧遮挡，她走在路上，温热的风吹来，透过树桠看到盛夏的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