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1)
燕飞南下。
初冬到了。
札克一不留心被地上的碎片割破了手指,度烟连忙用丝巾包住他的伤口,“长这么大,还要额娘操心。到底在想些什么?”“当然是在想额娘的好。”心很乱,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啊,多想想青衣吧,她一个人不容易,别对她冷冰冰的。”
“青衣不容易?她有什么不容易?”很少生气的札西,居然摔起杯子。
“她当然不容易,为我生了札图,又孝敬我们的爹娘,平时对下人亲切,从来不会偏私,做错事的人,她绝不会放过,做对事的人,她会……”
“大哥,我知道她跟你说了些什么,又跟萦玉说了些什么,事实是萦玉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你居然隐瞒我?”
“对不起。”
度烟又问:“萦玉?那个女人真的是萦玉?”札西点点头。
“大哥。”
札伦风尘仆仆的赶来,“快,快去见萦玉,萦玉想见你。”
“她怎么了?”
“她…她,病了。”他低着头,不敢看向札克。
人如旋风般飞了出去,信纸飘落在地,度烟拿起,念道:
天亮了,念你念你念你;
夜眠了,想你想你想你。
来不及,来不及,见上一面;
舍不得,舍不得,说声再见。
等你,等你,等你,只为一句:
爱你。
萦玉留
寒风刺骨,眼里的泪珠随风而落,白马像多了一双翅膀,飞得很快很快。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他?很多事,她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呢?
他恨。
萦玉的微笑,出现在太阳里,出现在白云里,就连一草一木都有她的影子,他现在才发现,这个天下装得不是权利,不是地位,仅仅是萦玉那灿烂的笑容。
湖边,札株一身白衣,他手中棒着萦玉的骨灰,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
“她呢?她在哪里?”札克悲痛的揪着札株的衣裳,问了一遍又一遍。
札株挣脱他,“为什么迟迟不来?为什么?”
“她在哪里?”他吼道。
札株舍不得把萦玉的骨灰交出去,“在这。”
“你连尸骨都不留?”这冰冷的青瓷罐装的人是萦玉?他的萦玉?
“我留?我能留吗?她一直在等你,等了好几天,连眼睛都不敢闭上,害怕你来了,她又睡着了。你呢?你在哪里,你不知道她等你吗?”
“所以你火化了她?”
“这是萦玉的遗愿,她希望把骨灰撒入湖里,让她回到原来的地方。”
萦玉,你太狠心了。
为什么不等等我?为什么?
风越来越大,湖里卷起一道道水花,札克悲伤的把萦玉的骨灰撒向湖中,鱼儿纷纷游来,思念藏在水中。
黑是一种凄凉的东西。
躺在血泊中的那个女人再次向隐藏在黑暗的一个男人呼救,只是那一声声的呼救终究被一段逝去的一种叫做情的东西所淹没,她只能静静的等待,或者会有一位路过的神仙伸手拉她一把,把她从这个没根没底没感情的躯体里拯救出来。
“她死了……”
地上奄奄一息的青衣听不到札珠悲痛的低念,仿佛一切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早晨,萦玉单纯的挽着青衣的左手,一对姐妹情深的假象欺骗了所有的人,也包括了札珠。隐藏在心中几年的爱慕,就在萦玉逝世的最后一刻,他也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有一种情,叫放手。
“救我,救我……”
青衣依旧在为最后的一点希望所挣扎。
可惜札珠那颗温暖的心早已冷却,他宁可无情的转身,也不愿为一个随死的女人伸出他那双留有萦玉气息的手,就这样,一个男人不愿意救一个快死的女人一命,而那个女人终究逃不过命运的惩罚。
接下来的数十天,青衣被自己的亲儿子札图救回而又沉睡在那个不醒的梦里,红尘往事只怕已是一杯凉去的茶水。
府里内外,因青衣格格被刺伤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待凶手浮出水面,又上演了一桩大义灭亲的好戏。纷纷涌到府外的百姓更为饭后之娱占定了位置,札萨王坐在堂中,其正室度烟哭倒在一旁,札西和札伦成了她最强大的后盾,札萨的铁面无私,札克的冷眼相看,无疑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你可认罪?”
披头散发,双手不能自由挥拳,但札珠那一潭死水的眼神,他的清白早就注定是不清白。开始的几个时辰他都没有问答他们任何一个问题,随着时间慢慢拉长,他意识到有一种东西叫解脱,所以他爽快的认罪了,“是我杀的,青衣是我杀的。”
“札珠啊。”十月怀胎,最痛心还是她这个做娘的人。
只要他一认罪,就等于把最后的生命交到阎罗的手上,那些黑白鬼早晚会走到他身边,用那冷冰冰的铁索把他带入阴阳相隔的地狱,那么母子两人还能有见面之日吗?
“额娘,孩儿不孝。”
“额娘只要你活着,好好的活着,你懂吗?告诉额娘,你没有杀青衣,告诉所有人,你没有这么做。”
“是我杀的,人是我杀的。”
“为什么?你平时和青衣谈得来,又这么疼爱小札图,为什么要杀她?”
卡在喉咙里的答案又被他吞下了肚子,他把眼光放到了札克的身上,从萦玉逝世之后,札克消失了一段时间,自回来之后,他好像变得更加冷静理智了,仿佛没有萦玉这个人。
“因为是她害死了萦玉。”
谁都不敢提,更不敢在札克面前提起萦玉这个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札珠提起了萦玉这个人,唤醒了札克早已放在心里最深处珍藏的那个人的那份感情。
许多人还处在好奇的边缘,他却无声的把提前写好的认罪状丢到了札珠的跟前,“既然认罪,就画押吧。”说的很轻,二十多年的兄弟情便埋葬在这片尘埃里。
度烟当场就给了札克一巴掌,早已失去理智的她,现在只是一位母亲,一个快要失去自己孩子的一位普通的母亲。她紧紧的抓住札克的衣口,就像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你是大哥,你是他的大哥,他杀了人你也有责任。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非要那个萦玉,札珠就不会伤青衣,为什么受罚的人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