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二章 念残衷(1)(1 / 1)
罗芷歆刚回到套间,电话铃就响了起来,她只好一只手擎着二哥大,另一只手笨拙地解着高跟鞋,话筒那边是罗白淑娴少女般动听的声音:“阿歆,生日快乐!”
“妈咪?这么晚了您还没睡?”罗芷歆很是惊喜,鞋已经脱了下来,她举着电话边听边赤着脚跑到浴室,拧开龙头开始放热水。
“今天我不听听宝贝女儿的声音,怎么能睡得着?”罗白淑娴笑着说,“首映式还好吗?上海那边气温降了,你要注意添衣服——那边的雨怎么那么大?”
“首映式很好,我也很好,您放心。”罗芷歆坐在浴缸边,探手试着水温,水在哗啦哗啦流着,听到母亲后一句问话,她忙跑出浴室,“没有下雨,是我在放水冲凉。”
“今天是世希送你回来的吗?”
“是的。”只是差点就回不来了,罗芷歆自嘲地想。
“那么你们现在……”
“您别多想,我跟他还是一般朋友关系。”罗芷歆忙打断母亲的话。
“瞧你急的!”罗白淑娴又笑了起来,“不是一般朋友关系又怎么了?世希是个好孩子,你俩真在一起,妈咪也会为你高兴的。”
“妈咪……现在我还不想考虑这些问题,可以么?”罗芷歆把自己放平在沙发上,疲惫地叹了口气。为什么连母亲也这么认为?她四周的人几乎都认为她应该与麦世希在一起,她最好的朋友苏晴曾经跟她开玩笑说:“Sissi,Simon可是难得的好男人,你如果不感兴趣那我就抢啦!”苏晴自是开玩笑,不过罗芷歆倒希望她不是开玩笑,苏晴是她在艺校的同班同学,到培训班之前就已经是广告名星,如今是冠基影视公司的当家花旦之一,在影视圈比她游刃有余得多,她曾暗地试图撮合麦世希跟苏晴,可惜郎无心妾无意,她也只好作罢。
“当然可以,妈咪也是随口说说而已,不过女儿一大,当妈的总忍不住要操心。”
罗芷歆没有回话,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心情不好?”罗白淑娴有些担心。
“不,没有。哦,今天你去看过爸爸吗?”罗芷歆提起父亲,鼻子就有些发酸,不是因为想起了父亲,而是因为想不起来,三年前的那场事故,使得她对父亲的记忆几乎被洗刷殆尽,有些只能靠像片去努力回忆,每每念此,她都觉得自己是个不孝的女儿。
“当然去了,还替你在你爹地墓前放了一束兰花。”罗白淑娴的声音有些低了下去,似乎也是叹了口气。
罗芷歆的眼前有些模糊,她听母亲说,父亲生前最喜欢兰花,所以给她起名为“芷歆”。说起来,她的家庭也有影视圈的背景,父亲以前是个摄影师,在她六岁那年车祸去世,母亲是电影演员,不是很有名气,且已息影很久。在她母亲给她看的那些照片中,小小的自己被父亲抱在怀里,父亲很慈祥地笑着。
罗芷歆眼眶里盘旋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声音也有几分哽咽:“对不起,妈咪……我什么都想不起来,爹地他……妈咪,对不起!”
“傻孩子!怎么能怪你呢?”罗白淑娴的语气有些急,“怪妈咪怎么在你生日的时候提这些伤心事——再过几天你要例行复检,能赶回香港吗?”
“恐怕不能。”罗芷歆用手背擦去脸颊上的泪珠,“不过您放心,Simon已经让樊医生搭明天的早班飞机过来,在上海给我复检。”樊医生名叫樊志宽,在香港圣保禄医院的脑科。
“也好,复检后别忘记给妈咪来个电话。”
“知道。妈咪,您早点睡吧。”
挂上电话后,罗芷歆从沙发上跳起来,向浴室奔去——水龙头还在哗哗流着,浴缸里的水一定早就漫出来了。果然,浴室里满地的泡泡,有些被门缝里吹来的微风带起来,跟柳絮一样飘在半空,镜子蒙了一层水雾,光线柔和地把罗芷歆的侧影勾勒在里面,浴帘半垂,一切忽然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罗芷歆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这次不光是疼痛,还伴随一阵晕眩,她靠在墙上,双手迅速解开发髻,头发的解脱让她好受了许多,她抬起头,用手擦了擦镜子,镜子里那张化妆精致的脸是她吗?罗芷歆问自己。这是一张秀气却不美丽的脸,精细的化妆让它跟电视里很多漂亮面孔一样,成为典型的明星面容,无论在海报或者剧照中,而且这化妆之巧妙,让罗芷歆都几乎相信这是自己生活中的本来面目。罗芷歆下意识抓过毛巾和卸妆水,一阵忙碌后,她抚摩着被擦得有些疼的脸颊,此时素面朝天的自己,虽然褪去了漂亮的颜色,但是让她觉得很安全和踏实。
此时头痛已经停止,晕眩还在,她草草收拾了一下浴室,迫不及待把自己泡到温热的水里,鼻子以下几乎都浸没在水中,只有在这时,她才能安静整理一下思绪,好好想想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如果有可能,好好回忆一下所有她能回忆起来的东西。
浴缸里的水让罗芷歆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恍惚回到了三年前的今天。
三年,她唯一清晰的自己的过去,只有三年。
三年前的今天,她仿佛刚刚记事的婴儿,惶惑,恐惧,敏感,好奇。
“醒醒……你能听见吗……醒醒……”若有若无的声音仿佛天边传来,缥缈虚空,罗芷歆想睁开眼睛,却觉得上下眼皮被紧紧粘住似的,努力许久,才微微张开一条缝。
“醒了!她醒了!”她的床前站了几个人,面孔和身形都很模糊。
罗芷歆闭上眼睛,过了片刻,又慢慢睁开,这时眼皮的感觉自然了许多,眼前是白色的世界,周围很多白色的人影,那些白色上面是陌生的脸孔,但都是急切和热烈的神情。她慢慢转动眼珠,想从那些脸孔中找一个熟识的,可一个都找不到。罗芷歆想开口说话,但最大限度只能翕动几下嘴唇。
“我在哪里?”罗芷歆努力在想,但很快她被另一个可怕的问题攫住了,这个问题让她感到无比真切的巨大恐惧,而迟迟找不到的答案则使这种恐惧蔓延了她浑身每一寸肌肤,每个毛孔都诚惶诚恐舒张开来,都在战战兢兢发问——
“我是谁?”
她几乎用尽力气,问出了这个问题,围在她四周的脸孔顿时面面相觑,许久,这些人中唯一一位没有穿白大褂的男子俯身温和地对她说:“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麦世希,Sim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