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流年不利(1 / 1)
元西赖在屋里,磨蹭着不想出去,昨天脚才撤了绷带,好不容易可以下地走路了,她实在不想去宫里。可惜爹爹不准,今晚非要她同去,说是宫里已经下了旨,不可以违抗。
面前金黄色光滑的巨大铜镜里,玉阶正颓着一张脸给她梳头,她不由得打趣道:“玉阶,有人欠了你几百两银子?”
小丫头十分委屈:“小姐还取笑我,凭什么丹桔每次都可以随小姐进宫,玉阶就一次都不可以?”
元西想,那是因为丹桔会武,你不会啊。不过又不想打击她,就说其实皇宫也没有什么稀奇的,而且宫里规矩巨多,像你这样不熟悉的人第一次进宫,就容易一不小心做错事,只要做了错事,便会一不小心把小命交待进去!小丫头听得一愣一愣的,害怕之余又带点沮丧。
好笑地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樱桃红,用者皆面若挑花,灿若朝霞,湘远胡记的最新招牌,哎?昨天才有人送来了,我放哪儿啦,也不知道用不用得着。”元西慢悠悠地翻着自己的小檀木盒道。
玉阶手一顿,立马两眼放光,说话都带着甜味,“小姐小姐,明天咱们玩游戏,把樱桃红做奖品可好?”这丫头跟着她久了,摸准了她的好脾气,说话也越来越大胆。
“好,说好了,输了不给啊。”她就知道玉阶是个标准的胭脂迷。
马车嗒嗒地行在湘远宽敞的街道上,元西拉起小帘子一角,扫了一眼外面,没有多少兴趣,又放了下来。刚来的时候,觉得古代的市集很新鲜,布庄,酒铺,面饼摊……但是很快就郁闷了,毕竟店铺种类太少了,湘远这个商品经济还不发达的古朴城市完全满足不了她,有时会怀念香港的铜锣湾和旺角弥敦道,巴黎蒙田大道彻夜不眠的灯火——那些存在于前世里,不远也不近的记忆。
母亲安静地坐在对面,简单的云髻,只在发间插了一根带流苏的银钗,配着一身雪衣银袖,素洁典雅。可是她平淡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握住手帕的手指攥得很紧,这不似她平时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态度,元西有些纳闷。
天空浮起了晚霞,映得通往宫内的路一片金黄,元西随母亲下车,回头看了一眼这条每日从宫内下学回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道路与房屋在光辉照映下使得轮廓模糊不清,有些恍惚。
“夫人,小姐,娘娘吩咐奴才在此等候,请随我来。”一个身型偏瘦却十分伶俐的宦官从宫门口迎了上来,元西认得他,便点了点头,让他带路。
到了御花园之后,母亲安由然去了皇后的栖霞殿,元西自己在花园假山上无聊地爬着玩,低头看见一个华丽宫装的美妇人带着几个丫环向这边走了过来,正要看个清楚,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脚下一滑,重心不稳地向前摔了下去,心中刹时冷嗖嗖地:完了!这下又要在家躺一个月了。
“PIA——”
御花园中发出一个巨大的声响!
元西被摔得眼冒金星,不过可怕的疼痛感没有传来,咦?奇怪,地面居然是软的?她舒服地趴着用手摸了摸身下,还暖暖地……
于是恰巧路过这里的二皇子岩古奎融,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极为令人‘震撼’的场面:
铺满了彩色鹅卵石的花园走道上,贵妃娘娘五体投地,身子整个给贴在了鹅卵石上,而她的身上,也平平地趴了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两人姿势极度诡异,边上的宫女们跌了一地,一个个惊得说不出话来:天,天上居然掉下了一个人!!
……
“哈哈哈……”御花园外,奎倚笑得前仰后合,最后更是夸张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哎哟……把我肚子都笑痛了,元……元西你这个活宝……”
元西别扭地站在一旁,窘得两颊都浮起了红云,低头拉了拉他,“好啦,别再笑啦!别人都看过来了,还嫌我今天不够倒霉啊!”
“今天倒霉的确不是你,而是瑜贵妃!”奎融想起刚才贵妃娘娘顶着一脸的鹅卵石印子,破口大骂的样子,嘴角也弯得快咧开来。
元西微微抬头瞥了他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眼去。真是太、太丢人了!今天她一跤从假山上跌到瑜贵妃身上,害贵妃娘娘压了一身的椭圆印子,想起今晚的宴会,不知她还能不能出来见人。那瑜贵妃只怕撕了她的心都有了,幸亏有奎融路过维护着她,不然……就这样也还被骂了快半个时辰,完了,她现在结了仇了,还是个不可小视的仇人!
可是,她自己也很委屈啊,她不是故意的,明明有人推了她。奇怪地是,当时解释起来一查却发现假山上跟本就没人!想到这里,元西小身子哆嗦了一下,总觉得有阵阴风吹过。
流年不利啊!
离开宴还有些时候,她不敢再乱逛,有些怕怕地叫宫人带了去栖霞殿找母亲。到了那里,却发觉有些不对劲,只见伺候的宫仆都远远守在了院外,宽阔的庭院内空空的,只陈列着一排排盛开的金菊。
栖霞殿的人几乎人人都认识元西,见她来了,说是要找靖兰夫人,倒也没有阻拦,就让她一个人走了进去。
人小步子也轻,没什么声响。快靠近殿门的时候,她却隐隐听到争吵的声音:
“……七年前你利用了我,如今你还想……”她辨得出来,这是母亲的声音。
接着另一个柔中略带威严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安家!”这应该是姨妈。
“不,自从你成了太子妃,你就变了,变得热衷权利与地位,你设计害我……这都是为了你自己,为了皇位稳固,为了你能永保皇后的位子。为什么所有人都必须为你牺牲,你好自私!”
……
元西无言地轻轻退后,她是不是,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东西!姨妈七年前做了什么,母亲又为什么说她设计害母亲?这下有点难办,她是该进去,还是该出去?
都不成,院外有宫人看着!
眼珠转了转,发现花从里有只小白猫在独自转悠,灵光一闪,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把抓住这小家伙,故意逗道:“唉呀,小喜儿,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可怜巴巴地吹冷风,皇后姨妈不要你啦!”
小白猫无辜地瞅了她一眼,晃着身子,来了一声:“喵——”
这时,殿内的两人听到了外边的声响,均停止了争执,安由然皱眉走出殿门:“西儿,怎么不声不响地自己进来了。”
花丛里和猫闹作一团的元西边笑边对母亲道:“娘亲,喜儿好好玩,我也想要养一只。”
她故作笑闹状,心中却是留意地细细观察,只见安由然素来淡然的双目微微有些发红,心中便肯定她们俩确定是起了争执,可是为什么呢?元西没有问。
夕阳西下,宴会即将开始,人陆陆续续地进了殿,此时殿内金碧辉煌,灯火明亮,两侧的一排排桌席上已然摆满了美酒佳肴,只待等人品尝。
元西一进去就被奎倚拉到了他身后的第二排坐着,奎融正坐在他的下首,于是三人组又聚到了一块。
进殿的先是臣子与内眷,接着是有些地位的后妃,待到殿门口的宦官大声通报:“瑜贵妃娘娘驾到!”元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三人扭头看去,只见贵妃娘娘华丽丽地缓步走来,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步子有些不稳;再仔细一点的话,会发现她脸上密密地扑了一层厚厚的□□,又盖了一层胭脂,浓妆艳抹,逗得奎倚“噗——”地一声,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出来。虽然殿内有人们低低的交谈声,但这一声音还是不小,元西一惊,抬头就见贵妃娘娘朝她恶狠狠地瞪了过来,她吓得一抖,小身子往奎倚身后缩了缩,又缩了缩。
奎融桌下的手伸了过来,拉住她:“别怕,此人外强中干,平时也只懂得耍几个小花样,没什么水平!”
元西嘴巴一僵,额上滑下一排黑线,这句要是被瑜贵妃听见了可就不只几个小花样了,这些个皇子真是有恃无恐,轻声问道:“要是哪天大殿下回来了,会不会公报私仇啊。”
大皇子就是瑜贵妃的亲生儿子,据说是个早产儿,好不容易养到四岁却差点夭折,还好当时仙冥道长游历到京中,说此儿非修道不足以续命,皇家也无可奈何,只能让他把孩子抱走了,从此没了音迅。当年瑜侧妃伤透了心,后来也没有再生下一儿半女。到了太子登基,分封妃位,想起失踪多年的儿子,怜悯她的境遇,便封作了贵妃,只在皇后一人之下,可惜她不知珍惜,处处与皇后作对。皇后又岂是好欺负的人物,一来二去,只有她自己吃闷亏,如今憋得自己快成了怨妇。
奎融摇了摇头,“大哥如今已是修道之人,又岂会在乎这些凡俗之事!”
正说着,行令王寻过来拉了拉元西,“小姐,圣上与皇后娘娘已经快到了。”说着抬手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靖兰夫人,元西立即会意,乖乖坐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