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三章 余音(1 / 1)
清泗不知道已在篇黑暗中度过了多长时间。
也许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吧?
从小他就喜欢把自己关在箱子里,把自己与那个自相残杀的世界隔绝开来。
在这里,虽然时常觉得孤独,但却也感觉从未有过的平和。
他曾经一身血地把自己关在黑色的屋子内,幻想着建造一个让所有人都能幸福的城市。
他凭着手里少得可怜的幸福苦苦幻想。
这样的城市,一定充满了光,绿色的光,不间断的流淌,变换。
在光的照耀下,绝没有笼罩在他身边如此长久的黑暗。
现在,他也用满地的残骸遗骨,重新搭起了幼年的理想乡。
他想起有个人说,他不喜欢他建造的城市。
他曾经获得的幸福,要比他多得多,他也希望他能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也许他说的幸福,是被大多数人接受的幸福吧?
反正绝不是关在屋里就能幻想出来的的幸福。
有时候清泗也会猜想外面的世界,已经到了初春,抑或还是深冬?
但是,那个世界的样子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突然有一天,他彻底忘了那个世界的样子。
看来他真的在黑暗里呆了太久太久。
忘记了外面的世界。
忘记了接触过的人。
他的世界只有亘古的黑暗。
蛊神持续为他体内的白虫提供力量,只要它没有消亡,他也将会一直保持这幅样子陪它直到到时间的尽头。
当他的世界还是一片黑暗时,他不知道,洛园的第一朵牡丹开了。
当他的世界还是一片黑暗时,他不知道,有人在那棵曾与故人用来比赛身高的树干上,划上了新的划痕。
当他的世界还是一片黑暗时,他不知道,薛家小姐新添的一双儿女是有多古灵精怪。
当他的世界还是一片黑暗时,他不知道,神机谷的能工巧匠已在湖底凿出了巨大的工作室。
他的时间静止了,但外面的一切都在生长、变化,衰落,消亡。
花开了,也有花谢的时候。
斑驳的树影里,新长的树皮上已找到当年任何的故事。
昔日的机灵鬼也都成为了温和持重的老人,在冬夜的炉边,闲谈起母亲出嫁前的逸事。
那件曾热闹非凡的工作坊,也随着门派的衰落,落满岁月的尘土。
——这些都是清泗不知道的事。
但是旧的故事结束,新的故事总要开始。
有一天。清泗的世界里多了两名陌生的访客。
打开门的是一名秀气的小姑娘,她身后跟着一个白衣少年。
“这锁那么难打开,结果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小姑娘露出失望的表情。
少年没有什么起伏,只是安静地说:“我们回去吧。”
小姑娘跺跺脚:“我不甘心,花了那么多功夫才到这里来,这里一定藏着宝贝!”
屋内仍然很昏暗,只要清泗愿意,他可以不被他们找到。
他呆得太久了,已经对任何事物失去了好奇感。
但是,那少年经过他身边时,他嗅到了一种气味——
同类的气味。
他身上,一定流着和他同样的血。
魍魉谷的血。
菱歌之所以同意蓝的计划,造出这么一个他来,就是为了今日。
因为唯有他可以不受蛊神魔性侵蚀,所以成为了守护者般的存在。那么新一代的谷主,就不用再承担先人的宿命,因为所有的代价已由他来偿还。
事情总是在进步的,只有怀有希望不断去努力,一定会有更好的明日。
清泗深深吸了一口气。
解释了很久,那两个少年人才露出稍微有些明白的表情。
也许其实他们根本不懂。
但清泗并不着急,他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你既然在里面呆了那么久,那认不认识这个地下迷宫的主人?”少女问。
“主人?”
“凤老爷,凤浔,凤溦涯,你认不认识?”
“不认识。”
少女露出失望的表情:“唉,说来也是,他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啊,关于他的事都成了传说。”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因为我是一个大盗。”
少女说得倒是坦荡荡。
“这位迷宫的主人,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有钱的人。有人说他把他所有的财富都带入了地底,有人说他死前已散尽所有的钱财,不管怎样,有很多很多人都在找他的宝藏。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个。
“哦。”清泗已经兴致索然。
少女仍眉飞色舞地说着:“他虽然有钱,但听说也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吝啬的人,他有一个大宝库,放满了你想不到的宝贝,他常常一个人呆在那个宝库里,一呆就是半年,越到晚年他呆得越久,他的后人为了家产争执不休时,他都不闻不问。神奇的是,这么一个小气鬼,活得比他任何一个子女都要长,最后谁都没有得到他的财富。听说他最后死在自己的宝库里,把这辈子挣来的所有钱攒在手心里,去了另一个世界。”
说到这里,少女的表情突然沉重起来。
“但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这些传说全是扯淡!”
她似乎还是气得不行。
“凤溦涯是个穷光蛋,大穷光蛋!”
“怎么了?”清泗有点被她的怒火吓到。
“这间地下迷宫就是他的宝库,他也确实是死在这里的,”少女气呼呼地说,“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哦,除了你。”
少女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
“外面到处都是腐烂的尸骨,如果这里不是藏着什么宝贝的话,正常人谁愿意天天来这里,一呆就是半年,像是一定要找到什么似的来回走啊,我真是搞不懂这迷宫的主人……一定有我没发现的地方。”她从袖中拿出一枚水蓝玉佩。苦苦打量着。
清泗心中一动,道:“这是什么?”
少女叹道:“我们是在离这很近的一个角落发现他的,和其它尸体倒在一起,好在他身上还带着这块刻有名字的玉佩,否则我绝对认不出那堆枯骨就是大名鼎鼎的凤溦涯!”
她的眼神黯然下来,“体内的毒都侵到骨头里去了,想来他虽然活得久,但活得一定很痛苦,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才让他撑到这种地步?好像临死前还在找什么东西似的……唉?!”
少女瞪圆了眼睛,看着清泗手上的玉佩。
“这玉佩好像跟它是一对的,我也不记得为什么会在这里。”
少女仔细打量着那枚天青色的玉佩,点点头:“确实是一对的……上面写着涧……是你的名字?”
清泗摇摇头。
少女左右看着两枚玉佩,喃喃自语:“浔涧……浔涧……寻见什么呢?”她的目光落到清泗身上,“……寻见…你?”
虽然对他的来历仍是懵懵懂懂,但是最后少女仍然笑着站起身,向他伸出手:“跟我们一起去冒险吧!”
“冒险?”
“就是出去。”
“为什么要出去?”
少女嫣然一笑,看着沉默的少年:“看到了没有,他跟你那时候一样。“
少年解释道:“我很小的时候被村里的人视为不祥,被人关在山上的神庙里。有一天,这个女孩子像刚才那样闯了进来,听说了我的故事后,不由分说就要带我走。”
“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你们脑子一定是坏了才不想去看。”少女撅起嘴。
少年对静静清泗道:“虽然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比卖□□更有意思的事,但是我想一直这样找下去,也许会找到的。”
“春……你别听他乱说!”少女脸红了,怒道。
“一起走吧,”少年也向他伸出手,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清浅的笑意,“也许你能找到我找不到的东西。”
少年少女背后,是来自“外面”的光。
清泗想起似乎很久很久之前,似乎曾经与人打赌。
用一生的时间,去赌谁活得最久,走得最远,看得最多。
他已经活得够久了,但最后两条,似乎是一片空白。
听说北方有种叫“极光”的光,不知道会不会比那天晚上看到的绿色光芒一样美呢?
还有某个人所说的沙漠,雪山,荒园,沼泽,许许多多千奇百怪的人和事。
……到底是怎么样的光景?
清泗伸出手前,心里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