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徐御史(1 / 1)
泫亦眉心浅拧,垂眼看了看脚下干枯扭曲的盆栽,面色不悦,转而拂袖而过,便见那枯枝顿时化为一盆死灰,西风一吹全无踪影。
“贞安那老头子什么都不知道,看来,我们只能慢慢寻找了。”
小宫女会意,嬉笑着点头道:“姐姐放心,有舒儿在,找东西不算费事。”
“嗯,那就快开始吧。”泫亦冷面道。
我猜想,小宫女一旦使用术法进行寻找,泫亦必然是要为小宫女放风。现下我虽是远远地藏在院墙外,可依旧忧心会被泫亦发现,便忙不迭拿出早上刚得到的手抄本秘笈,飞翻书页,寻了一个可以驾驭的道术,然后悄然捏了此术,隐去自己的踪迹。
方忙完,就见小宫女一双手臂交叉于胸前,闭目念起咒来。在咒语的召唤下,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冷宫中的泥土便开始凹凸不平,有些甚至冒起了泡。泫亦二人微微腾起,悬空的脚下也愈见热闹。
突起的泥土团子歪歪捏捏地站起,形状随之渐渐鲜明,不难看出是一只只幻化出来的小鼠。瞧见小鼠已然成形,小宫女咧嘴一笑,转而将双手合十,又盘绕了个圈,自体内推出一道巫力将泥老鼠一只只包住,当下,泥老鼠看起来便与世间那些普通老鼠再无异处。
千千万万的老鼠交头接耳,盘旋在原地,叽叽闹了一瞬,才朝冷宫的各个角落四面八方散开。
浮空的二人落回地面,只那小宫女还闭目控制巫力,丝毫未曾松懈。
我浅浅一笑。
原来那小宫女是只成精的老鼠,舒儿,鼠儿,名字倒是好记。
一群老鼠翻滚许久,泫亦二人就那样干站着,看得我直打哈欠。约过了巳时,万千小灰鼠方空手而归,小宫女收回巫力,小灰鼠顿时化为一片泥泞。
小宫女失望地摇摇脑袋:“没有。”
“嗯,回去吧。”泫亦未做惊讶状,面色还是十分的沉静。
我心下微叹自己没有眼福,白高兴一场,远远地跟着她二人绕出了后花园。
一出后花园,便恰巧撞见一个身着裘和袍的男子,独身一人在亭中对着卷轴抓耳挠腮,我心下一喜,急忙将那人偷袭敲晕,拖到灌木后面扒下他的裘和袍,毫不客气地裹上了自己的身。等我行云流水完了事以后,已不见泫亦身影。
于是,我便寻了一条宽宏大路守株待兔,不久便看见两个路过的小宫女,徐步上前笑着将之拦下,态度温雅地向她俩探路。
不料她俩脸上一红,直接将我送至贞安帝的御书房。
谦和的将她二人谢过,又移身至殿门口,托守门的小太监传了话,这才叫我见到了贞安帝。
早闻面馆的愤青骂他是一脸麻子,又瘸,又无才无德。今日一见,却比我心中臆想的稍稍好些,只是身体浮肿程度有些厉害,想来是久年不曾锻炼。
原以为贞安帝会独坐在御书房里,却不料他竟还藏了个老臣子。那老缙绅一脸阴沉地站在皇帝身后,手执卷轴与狼毫,不苟于言笑。
我正欲向贞安帝屈身抱拳行礼,便见老缙绅一声呵斥:“见到皇上为何不跪?”
给贞安行跪拜礼?怎么可能!我肯给他屈身行礼就已是留他几分薄面,他举兵诛杀我,难不成我就不该恨他?
这样想着,心里更是强硬了几分,干脆摆出一副傲然姿态:“在下并非北清百姓,作为另一方政权的使节,我方并无跪拜之礼,又为何要跪?”
“阁下难道不知道‘入乡随俗’一词么?此处乃北清领土,你如今踏在我国浩渺的土地之上,自然该遵从我国的礼仪!”
贞安惶恐,急忙回首,小声地提醒老缙绅:“亚父,他是万俟公子的使节!今天就别讲究这些虚礼了吧?”
我知道“亚父”这一称呼,“亚”为“二”,是仅次于亲生父亲的意思,不料贞安皇帝对老缙绅这般尊重。
可老缙绅却不理会,依旧红着眼睛讨伐于我:“况且,你不过一个小小使节,就算万俟尹奚来此朝拜不用下跪,可是你也必须要跪!跪下!”
“徐御史。”贞安帝满脸汗珠,微有不悦之貌,嗓音嘶哑的小声唤他。
“跪下!”徐御史声厉目眦,好似发了狂。
我抱着手臂,倔强地扬头道:“御史若欲吾跪,那就打断在下的双足,否则绝不可能!头可破,血可流,族规不能丢!”
“跪下!”徐御史暴喝一声,声音足以撼动墙外人的耳膜。
许是贞安帝觉得我那句“族规不能丢”非常豪气,竟给我传来一个赞赏的眼神。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他即刻又一脸尴尬地望着我二人僵持不下。
我暗叹一声他实在窝囊,怎会允许一个小小御史在他面前如此胡来?古今上下几百年,昏君确实冒了不少个,但也没哪个皇帝做的像他这样窝囊的。
因不甘心自己寻仇的对象如他这般不争气,故而有意说道:“徐御史好权势,皇上面前,原来还轮得到御史您说话?”
徐御史倏地脸色铁青。
贞安帝愣了愣。
“在下不才,但也略虚知道,御史应为图籍章奏,监察百官之事。敢问皇上,徐御史今日是否越权?”
徐御史眉毛跳了跳,连忙朝着贞安帝趴倒在地:“老臣只是护主心切,请皇上明察,切勿听信奸人挑拨之言呐!”
“奸人?”我黑着脸,眼皮跳了跳。
“呃……那个……”贞安帝磕巴许久,才圆场笑着朝我说道:“徐御史也是忧心朕,还请尊使莫要见怪。”
“在下不过一个小小使节,纵使在下有些许偏颇也不打紧。但是,人心难测,还望皇上能多多留心。”我半合眼眸,睨着徐御史道。
徐御史脊背一抽,又扬声说道:“老臣之心诚可鉴天地,自先帝当政以来便辅佐朝纲,一直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老臣虽冲动易怒,偶失分寸,但绝无越权造势的野心。皇上乃为真龙天子,老臣此生能在皇上尊驾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便已是老臣最大的心愿,望皇上明鉴!”
贞安帝被我俩吵得头疼,拧眉揉了揉太阳穴。许是突然想起徐御史还跪在地上,连忙抬起头来说道:“朕明白亚父的苦心,亚父先且平身吧。”
徐御史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冷冷地瞪了我一眼,又退回贞安帝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