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默默两心知（4）（1 / 1）

“我……”九如张口，却只是无措地看住悦子宸。

沐云旸轻笑，“走吧，都走吧，本王……没事……”可这一句话没有说完，他步伐却凌乱起来，身子抖了一抖，颀长的身子慢慢歪倒下去。

“沐云旸！”悦子宸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托住了他。

沐云旸略微一笑，伸手握住了悦子宸的袖口，“走，让她走……”说完这句话，他唇边再次溢出血线，潺潺不绝，身子亦不由自主地瘫软下来，慢慢闭上了双眼。

九如咬破了唇，满口里都是血液的甜腥。她落了泪，茫然向他走去。

可李承武却忽然回过头来，冷冷看住了她，“王爷的吩咐，你听到了吧？还是快快回去。”

九如顿住，重重地点了点头，回身快步往后院跑。

“等等，你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是吗？”悦子宸忽然唤住她。

“是，奴婢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在悦大人那里坐了一坐，早早就休息了。”

不等那人再说什么，她飞奔而去。跑得快，风都要夺去了呼吸。只觉得，满心满肺是冰凉的空气，割得五脏六腑生疼。

她辗转难眠。眼前反复闪动着那时的画面——那素来张扬邪狞的人无声倒在了无边的月色里——那样的冷寂，那样的悲凉……

夜色更加深沉，转眼已过四更。

九如再也躺不住，径自翻身起来，偷偷溜出了后院。

天高云淡，月朗星稀，四下里安静得只有冷风轻吟。她什么都顾不得，只是顺着朱红的廊榭，不管不顾地奔去。

眼见快到了沐云旸的寝宫，九如一颗心愈发慌乱起来。她知道他夜间从不用宫女太监伺候，此时，寝宫中更是安静得骇人。只有红色灯笼那微弱的光，摇摇摆摆地照着。

她深吸一口气，偷偷溜进了欣德殿。

她并不敢近前，远远看他许久。待确定那人真个睡熟了，才慢慢走了过去。

他静静躺在榻上，眉峰轻蹙，朱唇微启，额上密密的一层汗。她心中一痛，缓缓解了自己帕子拭他头上汗滴。待细心掖好了他的被角，才跪坐在脚榻上，无比贪婪地看他的脸。

“沐云旸，沐云旸。”

她咬了唇，抬手隔空抚摸他的脸庞，轻轻呢喃他的名字。

“其形也，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红衣女子高高昂着头，一脸甜蜜的娇宠，“沐云旸，这话，只有你当得起……”

“傻，《洛神赋》，那是形容女人的……”

“那么——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那人哈哈笑出声来，“笨丫头，这也是说女人的……”

“哼！我不管！我就知道你好看！”那女孩子立时瞪大了双眼，气鼓鼓地看定了他。

那人无奈地笑了一笑，“好看有什么用？我可不在意这些，我也不喜欢人家说我好看……”

“那么——”女孩子没脸没皮地爬到他膝上坐着，伸手缠上他的脖子，撒娇地轻声呢喃，“哥哥，哥哥，以后只有我可以说你好看，行不行？只有我能说呢！好不好呢，哥哥……”

伸手，他一掌打上她小巧臀尖，“好！不害臊的东西！”

“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她将天下人都怕的那一句话含在口中，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你真好看，哥哥，你还是那么好看，一直那么好看——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啊……紫桐再也……不能在你身边，再也不能……说你好看……”

她深深埋下头去，忍泪忍到颤抖。

便有一双手轻轻地落在了她头上。

九如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泪湿的眸子，猛不丁撞进了那人漆黑的眼。

她心中一个激灵，硬生生将那眼泪逼回去，“奴婢造次，奴婢这就走……”她起身，几乎要夺路而逃。

“我饿了，要吃粥。”身后却传来低沉嘶哑的声音。

“什么？”

“本王饿了。”

九如回头，目光含了泪，带着笑，远远看上了那人。

他躺在榻上，面上苍白无光，神情却无限慵懒，略微侧了侧头，他微微闭了双眼，一动不动。那一瞬，灯又昏昏，人又沉沉，就恍惚觉得榻上躺着的不是张狂邪狞的王爷，而是安静恬淡的沐云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