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二十五章 无情牵怨抑（1 / 1）
这一年的冬天下了好场雪，虽然比不上北方那么铺天盖地，却也放眼而去皆是银装素裹，衬着本就景致秀美的青阳县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都在筹备着年夜的事宜，每天总能见到妇人们在集市上大袋小袋的采购年货，她们身着五颜六色袄裙，穿梭在飘着雪花的街头，就像是一只只斑斓的彩蝶，点缀着这个寒冷的冬日。
自从宋离和倾月婚事被敲定之后，云姨心中的大石算是落了大半，她是真心喜欢宋离这个孩子，也相信他能照顾好倾月，原本她打算趁着年前帮他们两把婚事办了，但谁知吕长清却突然提出要迎娶凤玉堇过门，吕长清从小无父无母，如今身边唯一的长辈只剩下云姨，云姨自然凡事都得替他打点，这样一来宋离和倾月的婚事只能被暂时搁浅到年后了。
嘉靖元年一月十二日，青阳县城里迎来了一场至今为止最盛大的婚礼，池州首富吕长清要迎娶天秀班台柱凤玉堇的消息早在一个月前就成了城里百姓津津乐道的谈资，各种观点不一，一派认为这两人是修成正果，表示祝福；另一派则认为吕长清急着迎娶凤玉堇，八成是凤玉堇怀有了身孕，甚至还有传言说凤玉堇之所以能嫁入吕府做正室，而非妾室，真正的缘由是她手里抓住了吕长清的把柄，吕长清被迫无奈之下才答应迎娶她。
以上都是众人的猜测，至于吕长清为何非要在年前迎娶凤玉堇，大概只有两位当事人心里明白吧。总之，婚礼是如期举行了。
这一日天气出奇的晴朗，莹白的雪覆盖在乌青的瓦楞上，在和煦的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彩。
天秀班里各处院落都挂着红绸，以及贴满了红通通的喜字，凤玉堇住的玉阁更是从里到外漆了红漆，处处彰显着喜庆。
凤玉堇之前几乎一夜未睡，精神倒是还不错，静静的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喜娘们替她上妆打扮。那件华丽精致的大红嫁衣，耀目的令人不敢直视，虽然还没穿到身上，可她的脸上已经有了新嫁娘的娇羞。
那一抹浅浅的红晕，映衬得她肤白如玉，娇媚动人。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她就要出嫁了，嫁给自己最心爱的男子，虽然他并不是心甘情愿地娶她，可是又如何，只要他娶了她，其他的她都可以不在乎，不计较……
她想，她或许已经疯了吧。
屋子里早已挤满了人，你一言我一语煞是热闹。
叶灵等几个平日里与凤玉堇关系亲密的女孩都在屋里陪着，个个脸上都挂着羡慕的笑容，尤其是叶灵，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另一个唤作林春艳的女孩忍不住取笑道：“叶姐姐，今儿个是凤姐姐大喜的日子，依我看，你倒是比凤姐姐还要高兴激动呢。”
众人都掩唇笑了起来。
叶灵睨了那女孩一眼，却一点也不恼：“我能不高兴么，凤姐姐能嫁给像吕爷这样的好男子，这可是我们天秀众姐妹的大喜事，以后凤姐姐便是咱们天秀的女主人，更是咱们天秀的骄傲！”
她言语之间露着一丝歆羡，脸上的表情却是真诚而骄傲的，众人被她说的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赶紧附和着向凤玉堇说了些吉祥话。
凤玉堇淡笑着听着，墨眉微微一挑，娇艳若花的脸上隐隐挂着得意之色。
约莫一个时辰后，在喜娘和叶灵等一干女孩的拥簇下，凤玉堇终于走出了居住多年的玉阁。今日的她格外美丽，华丽精致的凤冠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脸上的妆容完美无瑕，腮红轻扫处带出几分新嫁娘的娇羞。
倾月刚走出兰阁便见到了这样一幅景象，她有些恍惚地出神，曾经她不只千万次的幻想过嫁给吕长清的情景，那身着火红嫁衣的自己一定也如眼前的女子般唇边荡漾着明媚动人的笑容。
凤玉堇缓缓向她走去，脸上的笑意愈发动人，眼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丝得意。经过倾月身边时，她突然停下，高傲的睨着面前微躬着身子向她送行的倾月，却一言不发。
众人疑惑不解，互相对看了一眼。
“凤姑娘，快走吧，吉时就要到了。”喜娘低声提醒道。
叶灵也赶紧说道：“是啊凤姐姐，迎亲的队伍马上就要来了，咱们快走吧！”
闻言，凤玉堇眸光凝了凝，俯身凑近倾月耳边，用只有她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我说过他会娶我的，如今你可信了？”说完，不再停留，扶着喜娘的手缓缓离去。
倾月直起身子看着那火红的衣摆消失在转角处，唇边画出一抹淡淡的弧度。
唢呐声，锣鼓声，鞭炮声，欢笑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成为一曲喜庆悠扬的乐曲。将近正午时分，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北街缓缓而来，沿街凑热闹的百姓们将天秀班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凤玉堇被喜娘搀扶着站在门口等待着，红盖头遮住了她脸上此刻的表情，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她心中的紧张和焦急。
倾月远远的站在人群后面，隔着无数张喜悦的面孔静静注视着走在队伍最前头的吕长清。一身大红吉服的他退却了平日的肃冷，目光轻柔如絮，是掩不住的喜悦，就像每一个即为人夫的男子那样开心的笑着。
看着他一步步靠近，翻身下马，温柔而深情地从喜娘手中牵起凤玉堇的手，弯腰将她横抱进喜轿里……倾月竟觉从未有过的平静，这段纠缠了她许多年的感情终于要在今日划下句点，她庆幸自己能够及时醒悟，没有再重蹈覆辙，从今以后，他将成为别人的夫君，那些对的或错的，终将在日复一日中彻底烟消云散。
“等你我成亲的时候，我会把婚礼办得更加热闹。”
身后，宋离轻轻揽住她的肩，低声承诺道。
倾月抬眸迎上他认真的目光，想来他一定是以为她在羡慕凤玉堇，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暖意，抿唇淡淡一笑，说道：“不需要，我只想要一个最简单、最舒心的婚礼就满足了。”
他一怔，用力将她拥住，“谢谢，谢谢你倾月。”这辈子他或许永远都给不了她这样盛大的婚礼，但是他发誓他会倾尽所有去爱护她，让她每一日都过得开心，再也没有烦恼和忧愁。
迎亲的队伍在唢呐锣鼓的喧嚣声中浩浩荡荡地向北街前进，转过街角，吕长清脸上的笑意顿消，深潭似的眸子里寒光熠熠，用力扯掉胸前大红的绸花，在众人震惊声中扬鞭而去。
“吕长清，你混蛋！”喜轿帘子被狠狠掀开，凤玉堇盯着那抹策马离去的身影大骂道，泪水斑驳了脸上精致的妆容，身上艳丽的嫁衣成了此刻最大的笑话，指寇深深扎入肉里，却麻木的感觉不到疼，“你竟然连骗我也懒得做了……”
嫁给吕长清，是她一直以来所期待的梦，如今梦实现了，为何竟觉得像是亲手为自己铸造了一座永远也打不开的铁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