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八章 峰回路终转(1 / 1)
意外的很早到了家,再加更一章吧身边每个人都在笑着,吕长清愤怒地望着台上被秽物快要湮没的倾月,她这下终是要死心了吧,昨个儿还信誓旦旦说要唱戏,结果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他并不是在同情她,而是觉得丢人,丢了师傅的面子,丢了天秀的面子,更丢了他吕长清的!
这时,一声高亢的唱腔将众人的视线拉了过去,“这歪剌骨便是黄花女儿,刚刚扯的一把,也不消这等使性,平空的推了我一跤,我怎肯干罢!就当面赌个誓与你:我今生今世不要她做妻子,我也不算好男子……”
倾月惊愕地抬头,下颚被一根温热的指尖挑起,迎上一张画了浓彩的脸,他微微勾了下唇,露出一丝轻挑邪魅的笑,却在众人瞧不见的角度,冲她调皮地挤了下眼。倾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绷的心弦顿时松懈,竟轻轻唱道:“妾身姓窦,小字端云,祖居楚州人氏。我三岁上亡了母亲,七岁上离了父亲,俺父亲将我嫁与蔡婆婆为儿媳妇,改名窦娥,至十七岁与夫成亲,不幸丈夫亡化……”
她似被窦娥附体一般,眼神凄婉地捂着胸口,缓缓扫向台下。所有人都顿时安静下来,怔怔的望着她,那清雅婉转的嗓音犹如天籁,叫人迷醉。
她眼波如水,万般愁绪皆倒影其上,瞥见她的目光一点一点扫了过来,吕长清感觉自己像被人扼住了心脏一般,连呼吸都忘了。可是,就在视线即将要交汇的瞬间,她却突然移开了。
那厢宋离趁机一把揽住倾月的腰肢,将她从地上扶起,凑在她耳边,轻唱道:“美妇人我见过万千向外,不似这小妮子生得十分惫赖。我救了你老性命死里重生,怎割舍得不肯把肉身陪待?”
那似笑非笑的语调,配上他确有几分深情的目光,倒是叫台下众人忘了他所扮演的是剧中觊觎窦娥美色的恶人张驴儿,一个个鼓掌叫起好来,欲将“窦娥”和“张驴儿”凑成一对!
倾月蓦地脸烧了起来,幸好有妆遮掩才不至于尴尬,她垂下眼,不敢看宋离的目光,虽然清楚他这不过是在帮自己解围,但就是觉得别扭。
“四邻八舍听着:窦娥药杀我家老子哩。”宋离长袖一挥,狭长的凤目微微一挑,扯着嗓子唱道。
刚刚已经退场的老旦‘蔡婆婆’也配合唱了起来:“罢么,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吓杀我也。”
宋离狂笑道:“你教窦娥随顺了我,叫我三声嫡嫡亲亲的丈夫,我便饶了她。”
“蔡婆婆”低泣道:“孩儿也,你随顺了他罢。”
台下也有人趁机起哄道:“顺了他,顺了他。”
倾月挣开宋离,倪他一眼,却是妩媚异常:“我一马难将两鞍鞴。想男儿在日,曾两年匹配,却教我改嫁别人,其实做不得。”
“窦娥,你药杀了俺老子,你要官休?要私休?”
“怎生是官休?怎生是私休?”
“……”
曲终人散,这场闹剧终是在波折中落幕,虽然是擅自改了戏本,但倾月那婉转低浅的青阳腔却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谓是峰回路转,叫台后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凤玉堇气的直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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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台卸妆的时候,张云绮突然走到倾月身后,她俩的视线在铜镜里对视了好半晌,方听张云绮淡淡地说了道:“你的青阳腔唱的……不错,不亏是郁师傅的女儿。”
说完,便未再停留。
倾月疑惑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那么孤傲的一个人,竟然亲口夸赞了她?
对着铜镜仔细卸下剩余的油彩,后台很安静,大家都去前台出演今晚特别加演的一出折子戏。随着油彩一点点卸下,镜中终于露出了自己原本的容貌。
以前她并不喜欢在脸上画满油彩,她总是愿意像其他闺阁小姐那样,打扮地很淑女温婉,才不想把脸画得像鬼似的,虽然师兄弟们总笑话她“装淑女”,可有什么关系?她只想在长清哥哥的眼里永远是最美丽的……
可如今,她愈发喜欢这脸上的妆,它能掩藏她心里最不愿被人窥探的一切,她的笑不是笑,她的哭也不是哭,没有人会真正懂一个戏子的无奈。
“倾月,这、这些花送给你,你、你今晚……唱的很好、很好听。”
沉思间,被宋离略带迟疑的声音打断,扑鼻的玉兰花香在空气中弥漫开,倾月怔怔地望着面前二十多支白玉似的玉兰花朵,目光迎上宋离纯澈好看的脸,缓缓露出一抹感激的笑:“谢谢。”
宋离挠了脑袋,突然俊颜上飞上两抹红霞,语无伦次地说了句“呃,外面太阳好好,我先出去了!”便如被厉鬼追逐一般逃走了。
倾月眨了眨眼,歪着脑袋想了想,咦,这大晚上的哪里来的太阳?
呆子!不禁莞尔一笑。
这一笑如夜空的星辰,明亮的晃眼,恰好落在了掀帘而入的吕长清眼中。
倾月听见脚步声,以为是宋离忘了什么东西,对着镜子不由打趣道:“你这慌慌张张的模样怎跟个孩子似的!”一回头,瞧见的却是吕长清冷凝的目光,唇边的笑顿时僵住,也不和他打招呼,自顾自地继续卸着头上的发饰。
“可还习惯?”
“……恩,挺好。”
“那就好。”
再无话可说,吕长清瞥着眼前正垂眸梳着一头青丝倾月,突然感觉有些怅然,记忆中的倾月似乎总是很聒噪,唠唠叨叨地在他耳边说这个不行,那个要这样,像老妈子似地管这管那,还从来不曾……不曾对他如此冷淡过。
终于收拾完,倾月瞥见吕长清闷不吭声地杵在自己身后,猜想他应该是在等凤玉堇,便有礼地福了福身,准备离开。
“我们一定要这么生疏吗?”只是平静无波的询问,与情爱无关。
倾月挣扎了一下,从他的桎梏中抽出胳膊,脸上的表情比他还要无波无绪,吕长清幽深的瞳孔微不可见地一缩,却听倾月淡淡地反问道:“我们何时亲近过?”
她走的那样决绝,像是曾经的一切早已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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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抄手游廊,踏过一条蜿蜒的竹径,一间独立的小院赫然眼前。拨开拥簇的花枝,倾月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走了过去。
栅栏门虚掩着,屋里灯火盈盈,隐约有孩子欢快的嬉笑声传出,忽然纸窗上有人影出现,倾月一惊,下意识地低下身,探着脑袋瞄见李予贤正挑起窗户,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冲到院子里,喊道:“大师兄!”
李予贤一怔,瞧清是她,原本愉悦的容颜顿时如吃着炸药一般,目光冷冽地瞪着她,道:“你来做什么?”说完,有些烦躁地又想将窗合上。
“我、我想拜祭一下爹爹,云姨说爹爹的排位是你每日供奉着……”“是又怎样?”李予贤冷声打断她,“我是绝不会让你这不孝子祭拜师傅的!”
“怎么了,怎么了,大晚上你在喊什么呢?倾月?!”听见争吵,晚晴急忙出来喝止,见倾月一脸泪水地望着自个儿丈夫,顿时明了原委,扯了扯丈夫的衣袖,半是撒娇地劝道:“夫君,你就原谅小师妹吧,你瞧她今晚唱得多好,她都知道错了。”
闻言,李予贤更是怒上加怒:“谁求情都不行!”他指着倾月,喝道:“你给我跪下!”
晚晴震惊不已,还想劝,被倾月用眼神制止了,她笑了笑,依言跪下。
“今晚要不是宋离帮你掩着,你是要把咱春和的脸都丢尽了!你现在知错顶什么用?师傅都不在了,你唱戏给谁看?给谁看?!”他越说越气,眼里却是隐隐透着湿意。
倾月默默地流着眼泪,没有吭声反驳,她知道大师兄心里憋气,被她自私的行为伤透了心,他和晚晴姐都是真心爱护她的人,所以被他们骂,她也觉得很幸福。
李予贤见她一声不吭,任由他骂,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却并不心软丝毫,揽过妻子晚晴,“啪”地一声将窗户合上,不再理会她。
倾月安静地跪在原地,几只萤火虫忽闪忽闪地绕到她身边,她伸出手,一只比较胆大些的萤火虫便落到了她的掌心,那盈盈的光如闪动的星星,那么美丽,那么动人。她突然想起了在牢里的那段日子,每到夏日的夜晚也会有萤火虫误飞进牢里,它们虽然不会说话,却带给了那时的她活下去的希望。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出去。
所以,这四年里她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再苦再累的劳作她都不怕,只要想着能出去便什么都可以,即使……即使最后连清白都付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