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故人未相忘(上)（1 / 1）
倾月缓步走着，一身湖水色练功服将她纤细的身材衬出几分抖擞挺拔，乌黑的发被编成了一股大辫子垂在脑后，她有些不习惯地垂头理了理衣襟，摸到袖口处那用红线一针一针绣成的“月”字时，鼻子忍不住酸了酸……是爹爹亲手绣上的，因为她每次都会和师姐们的练功服弄混。
云姨没来春和班之前，爹爹一直是既当爹又当娘地照顾着她，她的娘亲生她时难产死了，爹爹总是加倍地宠爱她，只要她想要的他都尽力为她达成，所以她变得越来越霸道，越来越令人……厌恶。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处池塘，人工打造的山丘上植满了花树，远远望去郁郁葱葱间如繁星点缀，风吹影动，散落一地花瓣、树叶。
她停下脚步，望着清澈见底的池水，心中一片清明宁静。花好月圆，岁月安静便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可惜她那时不懂得这个道理。
想得太过认真，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过来，直到近了才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而她想躲已经来不及。
“……没想到她还没死心，真是不要脸，我要是她早就磕死在郁班主的墓前了。”男子有些气愤地说道，她听不出那是谁的声音，以前她和春和的师兄弟们关系不是太好。
“我看吕长清是甩不掉这个烫手山芋了，其实她除了个性让人受不了以外，模样倒真是不比勾栏院姑娘差，刚刚那楚楚可怜的样儿，可是叫人心痒。”另一个男子的话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你怕是没什么机会了，没瞧见刚刚宋离为她拼命的劲儿？两个人估计有一腿了，你死心吧！”以为四下无人，几个男子放肆地说笑着。
“我呸，就是个骚货，到哪儿都勾人！”男子啐了一口痰，语气不甘。
有人起哄道：“你气什么？莫非你小子以前就喜欢人家不成？”
那个男子激动的否认道：“我喜欢她？送给我都不会要，光长得好看有啥用？我看她那样肯定还是个雏儿，玩起来也无趣。”
“这你也看得出？说不定四年前人家就爬上吕长清的床了，有一回我就见她大半夜从吕长清房里偷偷摸摸出来，你说……”又是一阵哄笑，众人笑骂他下流。
“我才不信，吕长清怎么可能会碰她？就算碰了也不过是玩玩罢了，人家现在身边有凤玉堇呢，那嗲声嗲气的骚样哪里是她及得上的？”
“说起来她也挺可怜，郁班主死了，吕长清又不要她了，还做过牢，哪个男人肯娶她？”
“心疼了？要不你大方点娶了人家呗！”有人打趣道。
“得了吧！”男子一口拒绝，讪笑道：“送给我弄上床玩几天倒是可以，你别说，我还真想听听她叫/床的声音呢。”
三四个男子说笑着走上山丘，穿过树林来到池塘边，才发现蹲坐在岸边的倾月，有些尴尬地调开视线，越过她走到塘边洗了手，便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谁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倾月抬头看了看天空，淡淡地一笑。
这些年她被泼过腐臭的泥沟水，嚼过被老鼠啃剩的馊馒头，被打得遍体鳞伤，在酷日下带着沉重的脚镣搬运巨石……虽然曾经悲痛欲绝，想过死，可还是咬牙熬了过去，所以如今再也没有什么能伤得了她。
又有人来了，这次她没有刻意躲起来，免得再听见什么让彼此尴尬。
孩子稚嫩欢快的声音远远传来：“爹娘，你们走的好慢，池塘里的鱼都要游走了！”
“你啊成天就知道贪玩。”女子婉转动听的声音仿若黄鹂鸣唱，熟悉又陌生。
“哪有，冬儿很乖，爹爹可以证明！”模样标致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样子，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机灵，他边跑边冲后面的一对男女调皮地眨了眨眼，那男子一身儒雅青衫，眉目清秀，一手拎着一大箩筐衣服，一手揽着身旁的妻子，听见儿子的话，他脸上扬起宠溺的笑：“鬼机灵！”
“大师兄，晚晴姐！”瞧清来人的模样，倾月激动地跑了过去，他们、他们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记得她被关进牢时晚晴姐正怀有身孕，没想到她还能再见到他们。
“……倾、倾月？”晚晴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是我，是我！”眼泪簌得一下就落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么，她还没出生时晚晴姐和大师兄就已经跟着爹爹唱戏了，是爹爹最得意的弟子，也是除了爹爹和云姨唯一不会讨厌她的人。
“你就是倾月小姨？”小家伙扑到她身边将她一把抱住，扬着红扑扑的小脸问道：“你不是去帮师公报仇了吗？坏人都被你打败了？”
帮师公报仇……
她感激地看着晚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晚晴放开丈夫，上前拉住她的手，眼神依旧如昔温柔，连一丝责备也不忍心。
“前日。”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
“还没去祭拜过师傅吧，我马上带你……”
“不准去，师傅不想见她这个不孝子！”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李予贤突然厉声打断，他目光冷漠如剑，态度坚决。
“予贤……”晚晴看了一眼默默流着泪水的倾月，又看了看丈夫冷峻的脸，心下正左右为难，谁知小家伙却突然扯着嗓子哭道：“爹爹好凶，倾月小姨被你吓到了，爹爹是坏人！”
“你！你们！”李予贤闻言差点气结，脸色铁青扫了众人一眼，冷哼一声便忿然拂袖而去。
“师兄！”倾月想追上去，却被晚晴阻止：“别理他，他正在气头上，想通了就好了。”随后想了想又安慰道：“我和你大师兄心里都担心你，好几次我都想去牢里看你，可你大师兄气你抛下师傅，所以这些年才对你不闻不问，你别怪他。”
“我……明白。”她何尝不知自己的行为有多让人失望，所以她怎会怪大师兄生气？她低头摸了摸冬儿软乎乎的小脸，余光瞥见被丢在地上的一箩筐脏衣服，赶紧上前将它拎起往池边走去，见她熟练地蹲下洗了起来，晚晴急忙将衣服夺了过来，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连声音也不禁提高了几分：“你哪会干这些粗活，放在这里，我来洗就好，你去忙你的吧！”
“没关系晚晴姐，就让我帮你吧，这么多你一个人要洗好久呢。”她淡淡地笑了笑，眼神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