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近水楼台却步,水中捞月空影(1 / 1)
陶然扶住凳子,坐定,“你夫君!你成亲连爷爷都不知会?我们再随意也没随意到这田地。”
憬惜莫名问:“又没拜堂行礼,知会你干嘛。”
陶然又晃了下子,“私定终身!是哪个,给我叫出来。”
憬惜益发莫名:“你去幽冥鬼域叫吧。”陶然愣了愣,对啊,死了,不对啊,怎么死了,“你到底嫁给谁了?”
憬惜豁然之:“洛誉。”陶然没听过,憬惜这才记起,她唤他洛誉,称他四殿下,却从未尊他瑾王,怎么着也该尊一回,“瑾王。”
陶然大怒,“人帝,你不是去凡间请他护身吗,怎么成失身了。”
憬惜怕他生气伤神,将她与洛誉之事娓娓道来,陶然才顺了气,虽未曾见过这位人帝,但感其德行,实是英年早逝令人惋惜,若不是介凡人,以其人品相貌与憬惜诚然登对,“原来如此,我还想人帝岂会无故早逝。”
憬惜不满的问,“曾有一瞬您老觉得我克夫了。”陶然默了,他是有一瞬觉人帝早逝是同神女结合遭了劫,“哎,你确定我是飞火流星不是天煞孤星。”陶然在她头上重重敲上一记。
陶然自认他长年的设想很是缜密,让慕沨近水楼台先得月,与憬惜日久生情免得他们为情所伤,慕沨捞个镜花水月两者皆空,素来机敏的慕沨对情确是加尺增寸的特大枚傻蛋。憬惜小小年纪守起寡,依照憬惜与洛誉的约定,她是仅为他着了一日斩缞,她亦信守约定,再一寻思此生就一桩不怕洛誉揭穿的事,她换上素服,一素三千年。
三千年陶然得出结论,‘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憬惜一身素雅的装扮真将她疯癫的秉性裹上一裹,虽那衣裳寓意不大吉利,好在陶然百无禁忌,就由着她,然碧渊翠谷是以清幽闻名,自打憬惜素服在身后便有了鬼魂游荡这么个说法,听说还有不少神仙扛着旗要来帮他降鬼,叫陶然惆怅,他把心一横决定让那得了道的开解开解憬惜,胡诌个事将憬惜诓上了天。憬惜雾蒙蒙软绵绵的飘到三湘四水,炎阳险些拿她当云靶子练箭,帝女桑听她转达陶然交代的事,头个音起她便知陶然在那掰扯,顺水推舟的将陶然的慌圆了圆,正要打发憬惜,想着这孩子怪叫人怜,于是再一顺水推舟,给推到炎阳那去了。憬惜就像个小球给他们丢过来抛过去,砸在炎阳手里,炎阳寻思是不是也找个下家把她抛了,憬惜晓得炎阳的心思,跟他分析了分析,“炎阳,我爷爷总会跟帝女桑要人的,帝女桑肯定得找你要人,你要是把我扔了,回头找不回来了,你的麻烦一定比现在大。”
给憬惜这么一分析,炎阳只好领着她,权当是多牵了只宠物吧。憬惜这宠物当的也十分合格,吃吃喝喝不吵不闹,得亏廉贞常年蹭吃蹭喝,凤鸣对多双筷子什么的全不在乎,廉贞准点到地用膳,见有个素服小娃娃占了她的座,趴在炎阳耳边八卦,“你是哪弄来的孩子,老实说是不是孩子娘去了,上门认爹了。”炎阳除了称许廉贞杜撰功力之高杆,别无他语,把憬惜的头掰过来,廉贞一定睛,“下嫁人帝的娃娃。”炎阳焦虑之,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也不嫌冻牙闹肚子,憬惜很有礼貌的与她问安,炎阳猜想凭廉贞星君粗糙且不婉约的个性加上仙天界闲人太多的情形,不二日他家寄养孩子一事聊开了,就是聊着聊着,寄养的寄字聊丢了,成了火神太子养孩子,好笑的是同为四方神兽的青龙神煞有其事说有段日子凤鸣的身段异样,衣裳穿的宽敞,白虎神欲寻文曲星君帮孩子取个好名,更有一位仙官面带娇羞虔诚的向炎阳讨教育儿育女之道,哎,炎阳很伤神,这谣言并非止于智者是止于碌者,那些真忙着办正经事的没一个来烦他,炎阳于情势所迫,偷偷的向慕沨泄露了憬惜的下落,让他把人拽走了,他刚想松口气,嘴巴快的问那姑娘与两仪圣君也有渊源,炎阳挫败道,“怎么,我还能跟两仪生闺女?依诸君之见,这孩子是喊本太子爹合适呢还是唤两仪父君好些。”
炎阳恢复清闲,慕沨总算放下寻人的活,拿千刀万剐的眼神割着憬惜,憬惜和南墙撞着玩,不予理睬,两人看着一触即发,可是真要发又不知触哪,憬惜几次伏在石亭里休息,栾华仙子扶她回房,慕沨碰上,想叫醒她,半蹲托着她腰间的吊饰,不小心扯了一下,憬惜跳了起来,擒住他,慕沨语气在心里平顺平顺,“一块玉璧,这么宝贝。”
“是。”憬惜不紧不慢的由慕沨手里一点点挪出吊饰,玉璧固然是宝贝的,最最宝贝的是系它的发结,憬惜自小戴什么掉什么就因她从不上心从不宝贝,慕沨甩下吊饰,憬惜静静的,一点脾气没有。
慕沨冷淡道:“这么宝贝怎么不追去幽冥鬼域。”
憬惜抬着头,望着他,“我爱他,所以牵挂他,爱他,所以放他走。”
慕沨想了许多她可能答的话,就是没想到她说她爱他,是他根本就不想去想,她爱他,慕沨一时慌了,“你懂什么爱。”
“是不懂,不然不会有那么多遗憾。”憬惜舒了口气,“我不要和你待在一起,累,你去做你的事,过些日子我就回老陶那。”
慕沨攥住憬惜,特用力的攥住,“累!你累什么,我才累,我四处找不到你,你却不要和我待在一起,为什么,讲清楚,给我一字一句讲清楚。”
憬惜没答,反问他,“你为什么要找我?你找我做什么?你又无聊想找人陪你玩耍了?”慕沨瞪大了眼睛,“慕沨,我们不再活在仅有彼此的地方了,我不用老缠你了,我害怕了孤单了,洛誉会收留我,我不再一个人了,你别担心我,你也不再是一个人。”憬惜扳开慕沨的手,憬惜的手很温暖,但慕沨不知道这份温暖他还能不能再拥有,有些人,在一停一走,一躲一闪间疏离了。回到房里关上门闭上窗,憬惜双手握着玉壁,“洛誉,我没法和他快乐的过活,他不像你连我对的不对的,好的不好的全盘接受,还是和你一起好,简简单单什么也不愁。”她靠着墙,拢拢身上的蓝衫,“洛誉,你得陪着我,不然我会走不动。”她相信人养会成了一种习惯就一定能养成另一种,慕沨早晚能习惯‘没有她’这个习惯。
慕沨在院子里杵了一天,两仪看着他像看着从前的自己,他们比谁都早遇见心爱的人又比谁都先失去。
须摩提空灵神圣,旃檀弥香,迦陵频伽清唱梵音,憬惜长跪蒲团洗涤一身尘埃,“阿弥陀佛,幻境神女你思惑已成,放下执念,还本自然。”憬惜睁不开眼,梵境佛光普照,“前世之因方酿今世之果,并非你之过,负罪业者必受苦难,婆娑世界之浊芸芸众生之难,道自在,你自在。”待到佛光淡去,憬惜睁眼,泪水不能自控的夺眶而出,“我佛慈悲,愿度我这不可度之人。”
“古佛可助你解除心结。”两仪圣君在须摩提梵境久候。
“燃灯上古佛?”憬惜怔的回头,顿时不能言语,知是得道高僧,未觉是古佛,她确凿是顽块石难化。“我慧根不够,未能顿悟。”
两仪:“你仍放不下人帝?”
憬惜木然的望向他,“我放不下他是应该的。”
两仪:“缘由天定,分由己尽,你与人帝都尽了本分,结下美满尘缘,缘分已了,再求则是贪念。”
憬惜缓下步子,“圣君呢?是在遗憾未尽的分吗?”两仪继续向前,步子却慢了,“圣君,我曾经很着迷你的故事,很着迷故事里爱的如痴如醉的你,你把爱她的心藏了起来,不让别人找到,也不让自己找到,你的爱保存的太好了,圣君可知,我曾想听你讲你的故事,听你至死不渝的故事。”憬惜停了下来,两仪徐徐侧身,“可我料不到那个你会那么痛苦,我们败给过去了,我们不该不变的。”
两仪:“慕沨变了?或是…你变了?”
憬惜又迈开步子:“圣君带着慕沨上天的时候,我天天向星星祈愿,愿他不会改变,愿他日日与我为伴。慕沨仍是慕沨,我却不再是我了。”
两仪:“那更该好生彼此守望。”
憬惜:“彼此守望?圣君望着她时,她不也望着你吗,结局呢?圣君,对的人,不是异途守望之人,是在与你比肩同路之人。”两仪默而不语,该说他无言以对,憬惜垂眼足下的天河,“圣君,我单独走走。”她沿着天河走了好久,见那天河直落天渊,她逐流下坠,一个飞身,降在木桥上,顺着木桥弯弯转转了一阵,在炼炉前的空地停下,拾了块木丢进炉底。
那一夜,宵玥带着满身血腥而来。
那一夜,宵玥呢喃着说‘不是你’。
那一夜,宵玥贴着她的耳畔说‘我在天河尽头等你’。
那一日,憬惜拿着宵玥留下的铁面走到天河尽头天渊之底。
那一日,宵玥笑叹她的宿命有多么可悲。
那一日,她同她的宿命一道逃向凡间,逃向洛誉。
炉火熊熊,宵玥微阖眼,“我说了你一定会再来的。凡间之行得到教训了吗?你想和他死在一起,他还不愿意,不是吗。”憬惜嗔目炉火通红,“呵呵,生气了,有闲暇于我置气不如去寻个与你互补的神仙助你牵制元神,我觉得两仪圣君待你甚好,若你能…”
炉火猛的包裹炼炉,“住嘴。”憬惜怒不可遏,她的怒气冲进天灵,浑身瘫软侧倒在地,宵玥披着朦胧走向她,“要死也不必急于一时,天不容你,你注定无法与所爱之人终老,这是她欠的却要你还,可怜呐。”他的指尖梳理着憬惜的蓝发,到尾部用力一拽,“我是不死之身,别白费力气,留给魔神吧,他迟早会来找你的,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他的手掌穿过憬惜的腹腔,将她的心肝掂在掌上,憬惜的指甲陷进他的皮肤,他触及憬惜的元神,她的元神被一股圣洁的气息环绕,“不用这么早让佛祖为你超度的。”
憬惜喉头灼烧:“宵玥,天容不下我难道就容得下你吗。”
宵玥让憬惜枕着他的胳膊,两人仰面朝天,“正好,修罗道上我们也有个伴嘛。”
憬惜凝视着宵玥那与自己相同的瞳孔,“你为什么是不死的?”
宵玥的舌尖触在她的腕上,尝着舔着笑着,“有朝一日你能取陶然的性命,我就告诉你。”
憬惜琥色的眼中游过一丝薄弱的杀气,“那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了。”
“我知道。”他们天真的样貌,明亮的眼眸,字里行间却是阴霾之至,“你当真连一次杀机都没动过”。
憬惜闭上眼:“赤炼。”
宵玥:“赤炼?魔?”
憬惜:“天狐。”
“乱讲,青丘没有过叫赤炼的天狐。”
憬惜疑惑:“他亲口说的。”
宵玥乐呵呵:“那就是他亲口乱讲嘛。”他眼珠转了转,“赤炼?赤炼?赤炼?赤炼!哈哈哈”笑声在天渊回荡,“好个赤炼,真是赤恋啊~哈哈……你想杀这只天狐。”憬惜愣了愣,没点头,她打算要他性命吗?“死了这条心吧,要杀他,你可得先过火神太子的关,你不是他的对手。”
憬惜喃喃道:“炎阳?”宵玥听憬惜唤着炎阳的名讳,在她耳边悄悄了念了一句,憬惜难以置信的看着宵玥在旁仰天长笑,“宵玥,你杀了我吧。”
宵玥横抱起她将她置于天河之流,“我也想,可是没办法,我不能负你。”宵玥犹记他的剑刺过那女子,她十道血手印在他左臂上延伸到他的手掌,“放过你自己吧。”她在他跟前消逝如从未存在过,她的血却历历在目,偶尔宵玥的左臂仍觉她的十指扣着自己,血印侵入他体内。
在天河水的冲刷下憬惜的元神回归平稳,宵玥睡回了炼炉,憬惜在路上见榓馚仙子担忧的出了太极殿,栾华端着药碗,慕沨吹了一夜西风风寒了,她倚着门框最终还是进去在他脉上搭了搭,好冷,憬惜的感觉,她牵着慕沨眼睛望着门外,一只翩然来而来的蝶,耳边响起洛誉的声音:“九天的神女都长你这般颜色。”他拨动憬惜蓝幽的长发。
憬惜扯了扯,“听说就我。怎么不喜欢?”
洛誉挠挠她,“喜欢,就是这蓝的幽了些沉了些,若能通透些浅些更好。”
憬惜:“蓝昱。”
洛誉:“嗯?”
“蓝昱,蓝昱,恩。”憬惜重重的点着头,‘蓝昱,一生伴着光明的孩子。’这才是她想说的。
来访的这只蝶有着幽些的蓝、湛些的蓝、浅些的蓝,那些洛誉中意的蓝,它扑着如幻似梦的通透羽翼落在憬惜发间,与她浑然天成的融合,像是洛誉口中她那缺少的一个部分,憬惜微微一笑,“洛誉,它叫蓝昱,可好?”
“冬末你怎么来了,榓馚方才就走了。”栾华仙子在院子外头的声动惊了蝶儿,它欲外飞,憬惜追了出去,“别走……”憬惜未听见慕沨的呼唤,冬末见那匆忙的白影,慕沨嘴里念念有词,低头一听,慕沨被忽来的香气干扰,手驱赶着冬末,冬末一恼想拽他起来,慕沨用力自卫,冬末趔趄跌向慕沨,压在他身上,“啊!”慕沨发出一声悲鸣,手却紧紧搂着扑在自己身上的白衣仙女,栾华闯入了这无预告的一幕,一时无所适从,怀中挣脱的仙女爽快的一甩袖,“见姑娘就搂,慕沨你真病还是装病!”憬惜淡然的观赏,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