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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揭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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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湖中静静晃荡了多时,方才靠岸。赵夫人所说的那些话,也在脑海中晃晃荡荡,以至于直到我往岸上走时,我还是略有些虚脱走不顺当。

夏家。对联。织锦。今上。

临分别时,赵夫人还告诉我们一件事。夏容公子幼年时,一直执拗着想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可是他父亲愣是不允许。打他打得恨了些。所以,夏容耳朵不是很好,他从小使唤着的仆役必须都要大着嗓门喊。

比如王伯。还比如京城里的一个人。

这一连串子连起来。别了溶溶和赵夫人,我一路想。天已经黑了,远远地就看到住的并不大的院子亮起了灯,熟悉的马车停在门口。

我方才下车,景非就出来,在大门的阴影里低声道:“回来了?”

我点点头,一道进得门去。

阿织生起暖炉,摆上饭菜,又温了一壶酒。我先喝了一杯,暖暖身子,这才注意到景非还披着披风,静静坐着沉思,似乎根本没有在意。

我笑道:“怎么还披着披风?怪别扭的。”

他身子顿了一下,抬起头,微微笑道:“适才一直在外头等你,倒是忘了。”

阿织抿嘴笑着走过来为他解了披风。景非在我对面坐下,也喝了杯酒,然后一口口细细吃着菜。

我吃了一会儿,道:“今日和溶溶在一起。”

他点头:“我知道。”

我又道:“溶溶很高兴你不用去西疆。”

他放下筷子,突然道:“那么你,高不高兴?”

他并没有看我。

他的这句话,这语气,一时间,让我想起小时候,一次皇子们比赛下围棋,乐数师傅出得题目极难,皇子们冥思苦想了好些日子,方才有几个陆续解出来。

那一日我正在景成书房中,忽然有宫女跑来笑道:“解出了解出了,太子殿下解出了。皇上正在夸奖殿下呢。”

我自然是喜欢的。我把景成收着的棋谱仔仔细细收成一摞,又将早已经是片尘不沾的书架又擦拭了一遍,方才将棋谱一一摆放上去。

我正在做这些的时候,景非来了。他进来的时候一声不吭。我听到动静,还以为是景成,转身笑道:“恭喜殿下解得那大难题。”

低头的时候听到“扑哧”一笑,抬起头发现原来是景非。他笑道:“瞧你高兴成什么样!”

我笑道:“原来是王爷。我还以为是太子殿下回来了呢。”

他闲闲书案边一靠,笑道:“太子哥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皇后娘娘也听说啦,正拉着他喜欢着呢。”

不过一个棋局,皇后娘娘也忒看重了。

我点头笑道:“嗯,乐数师傅出的极难,我也想了半天却还是解不出。”

景非眼睛一眯,道:“你解不出?”

我摇摇头。

他一扬眉,笑得厉害:“乐数师傅不是常夸你,说事实上你的棋艺比我们皇子都好的,你居然解不出?”

果然无法瞒住她。

乐数师傅的题目虽然难,千回万绕的,但是十分有趣。我一知道题目,就开始想了。那几日,景成也是冥思苦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呆在书房里就是一整夜的,眉头深锁。

我知道他压力大。这一次他一定是要争个头名的。但他又是个极好强要面子的,断不会跟我讨论。

我独自坐在烛光影里沉思了一夜。天微亮时,我将所有之前自己所打下的草稿统统毁了,再不去想那题目如何去解。

我不能,在景成之前想出来。

可是现在,景非一猜就觉得奇怪。

我见他问,闪躲避开他的目光,道:“没什么。近来事忙,一时间也没多大工夫去想。哪有你清闲。”

他“哼”了一声,又道:“本王是清闲。比你们都清闲。否则,怎么能第一个就解出来。”

我一惊,抬起头,他还是微眯着眼,脸上笑意略淡了淡,但依旧盯着我。

他见我愣住不说话,又恢复了笑意,道:“吃惊了?”

他笑盈盈:“你,不高兴?”

那一日我没有回答。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他的语气,和现在是一模一样的。

我抿了口酒,道:“西疆苦寒,不用去,自然是好的。”

景非道:“父皇这旨意下倒是出乎我意料地快。莫不是谁在之前向父皇说了什么。父皇的心思真是猜不透。一会儿要我去西疆,一会儿又不要我去,好像被耍了一样。罢罢,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罢。我能有什么法子?”

我垂眼,看不见他。

他忽然道:“兰舟。”

声音飘忽。

我“嗯”了一声。

他又换了叫法:“任兰舟,你看在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指点一下我吧。”

我没有说话。

他不依不饶:“你就不能像当时帮太子哥哥那样给我出个主意?我又不是太子哥哥,不担心你跑到我前头去。”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眸子清朗,目光含笑。一如多年前的那一日,我第一次看见他。

我终于忍不住。

我道:“我这几日总是感到奇怪,为何夏容公子家的仆人王伯说话的语气习惯嗓门,和太子府的老张头是一模一样的。”

他目光中的笑意褪去。

我又道:“我这几日还奇怪,为何那一日,夏家寿宴上,夏容公子要对着你和孟大人演那么一出戏?”

他紧紧抿着嘴,最后终于挤出两个字:“兰舟!”

我叹口气,道:“王爷。从方才,王爷就忘了,是王爷你亲口跟我说过,我如今要忘了前尘往事,不要再做任兰舟,只需要做一个绵城的周凌。王爷却怎么今日,一直叫我兰舟。王爷究竟是要我忘却前尘往事,还是是要我记得前尘往事?”

他的手微颤,但仍伸手去倒酒。

我看着他缓缓将小小的酒杯斟满。最后一滴酒的时候,我轻道:“先前,我还只是隐隐觉得蹊跷,于是就总是将这些绕起来想。但今日,我听得了一个故事,终于将所有的线索和不安都串联起来了。”

景非将酒壶放下,紧捏着酒杯,却并不饮尽。

他垂眼道:“既然是故事,必然是好听的。”

我点头,道:“的确好听。王爷身世,多年筹谋,当然好听。”

我记得景成说过,景非,景成的二皇弟,他的生母在景非出生没有多久就死了。景非是从小养在宫外头的,直到稍大了些才被接回宫。

景非,就是夏家所出的那一位女官所诞下的皇子。

那女官那一次回乡,就是为了生下景非。所以,景非才自小在夏家长大。

他和夏家,和夏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绵城揭发出杜元耘,说不定也有夏家的一份功劳。

但是最让人可怕的,是老张头。谁能想到,在太子府上认认真真做着亭亭糕的老张头,竟然会是从夏家出来的人。要不是我一直觉得王伯说话嗓音和语气很特别,像极了老张头,也不会大胆去做这方设想。

但刚才,看到景非的反应,这个猜想,就被证实了。老张头和王伯,都是出自夏容府上的人,听命于景非。

那么,他和夏家的多年筹谋,想必太子景成等也是有所怀疑的。他们要让景非去西疆,就是想粉碎景非和夏家的大网。于是,景非就和夏容一起,导演了两人不合的戏码。

那一天,夏容在夏家寿宴上,让人唱的那几出戏,孟客之他们听起来,好像是夏容在提醒景非,你的身世可怜,你娘可怜,不要为当今皇上效力。他们想这样又再次强调了一番他们俩并不和睦。直到景非不用去西疆,只是筹筹款,夏容才慷慨解囊。真是顺理成章,掩人耳目。

他唇边浮起一抹笑意:“我早就知道,用不了多久,你必然会是猜得的。”

他又道:“今日你见了赵夫人,溶溶也说与我知道了。她事先并不知道赵夫人的事情,但,只要是和你一处,你们的行踪,她都会说与我听。”

我苦笑:“王爷筹谋这么多年,真是辛苦。”

他抬起眼来:“我身世如何,你也清楚。无人做我的靠山,我只能自己筹谋。”

我声音微颤:“你们果然都是一样。”

他笑:“怎么一样?朝中,太子哥哥身边有皇后,有他丈人,有……你,而我,一直只是一人。我一个身世说不清道不明的皇子,除了我自己,又能依靠何人?”

他忽然笑得更厉害:“罢罢,你说得也对。我们怎么能够不一样?”

他一挑眉,叹了口气,又道:“你是不是还怀疑我,那一次你被判刑,原本是陷害太子的案子,最后竟落到你身上,都是我的主意?都是我多年筹谋的结果?”

我望着他,不答。

杜元耘的案子,起于绵城,终于绵城。绵城又有景非多年谋划而成的大网。

他紧盯着我:“我陷害太子哥哥不成,害成了你。你是不是,正在做如此猜想?”

他一笑,点点头,又摇摇头,方道:“当初我钻了空子,把你从户部弄出来,送到绵城。其实,我也是心下清楚得很。你在这儿,必然会渐渐什么都知道的。”

他声音慢慢低下去。

我茫然。

既然如此,又为何不瞒住我?我在绵城,可以随意走动。这些多年前的事情,虽然已经被人渐渐淡忘,但总有一天可以被我知道的。

更何况,又是为何,他当初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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