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突然死亡（1 / 1）
这天晚上，月亮一直没有露面，到处都是一片漆黑，鲜血滴落在这泥地里，就像水滴落墨汁中一样，半点不见痕迹。在这样的环境里，库洛洛和西索的决斗现场并不见得有多血腥。
当阿秀娜走出来朝那边远远看去时，只见到这两位决斗的主角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们身上的黑西装外套早已成了四处散落的破布片，底下的白衬衫大半也被泥灰和血染了色，呈现出与周围相同的灰暗。她向那边走了几步，忽然脚下踢到了一样软软的长型物体，低头一看，发现居然是一条完整的人的手臂，上面仍裹着一截白衬衫的袖子，虽然不是利器切断的，但断得很干净，伤处并没有连着多少碎肉和布帛。
阿秀娜垂眼盯着仔细看了几眼。这里自然不会有人随便乱丢人体断肢，这条断臂只会是西索或者库洛洛其中一个人的，她对西索的身体无比熟悉，很容易就认出这条断臂并不属于他，也就是说……她定定看了一会儿，忽然弯腰把这条手臂拾了起来，抓住手臂的手腕处拎着继续往前走。这条手臂离开人体大概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已经变得凉凉的，但仍保持着原有的柔软，随着阿秀娜的脚步，它的肘关节处正一前一后地轻轻摇摆着。
“阿秀娜，你……”旋律在她身后轻呼一声，阿秀娜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以一种平静过头的神情看着她，问道：“什么？”
旋律张张嘴，终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倒是雷欧力他们本来就被那两人的惨烈决斗惊得脸色发白，现在看清走过来的阿秀娜手上拿着的东西时，更是被吓住了，“阿秀娜，你……拿着那家伙的手干什么？！”
“哦，刚才不小心被绊到了，垃圾也不能随便乱丢呀。”阿秀娜这么说着，却完全没有要把这断臂放下来的意思，一转头看到酷拉皮卡正过去一丢链子把地上的库洛洛捆起来，又发现西索的胸膛仍有微微的起伏，于是诧异道：“咦？居然两个都还活着？！”
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就有一个懒懒的声音从那边地上发出抗议，不过倒不是抗议阿秀娜把他们当死人了，而是在说：“小娜你真偏心，怎么帮他捡不帮我捡？”
“西索大人。”阿秀娜走近去看看他的伤处，嗯……这位的情况似乎更凄惨些，缺了一条腿，左臂和后腰处被剐去了好大的一块肉，如果不是伤口平整，看上去还真像是被怪兽啃过的，如果不是有念力可以止住伤处的血，只怕他现在流血都流死了。还有其它地方零七八碎的骨折瘀伤等更是一大堆。
阿秀娜笑得云淡风轻地问候：“西索大人，这回终于让你如愿以偿啦。打得高不高兴？结果是赢了还是输了？”
“自然是我赢了。”西索细长的丹凤眼睨着库洛洛那边，嘴角勾起的笑容显得极为自信傲然，也显得很冷酷。他手上的“伸缩自如的爱”一扯，相距了几米远的库洛洛的身体立刻就被他牵动了一下，“刚才那一瞬间，我完全可以杀掉他。”
“我可看不出哪里赢了，如果不是小杰刚才强行上前阻止，只怕他们两个都死了。”阿秀娜听见雷欧力在一旁嘀咕着。
而库洛洛也冷冷地开口：“认为杀得掉的话，你可以试试看？而且现在这种状况下再说输赢根本毫无意义。”他侧过头看看西索，再瞟了一眼酷拉皮卡，笑容里嘲讽的意味很明显，像是在说你有帮手，这分明是不公平的决斗。
西索看得脸一沉，身上杀气大盛，甚至连许多伤口都控制不住地又流出血来。“酷拉皮卡，你让开。”他这样说着，一撑身体坐起来正要再动手，却突然听到有人在一旁大喝道：“不许再打！！”
众人朝出声处看去，看到小杰已经抬着西索的断腿跑了回来，一跃跳过来按住西索，然后把他的断腿往他的怀里一塞，大声道：“刚刚我看得很清楚，最后那一击你本来可以打折他的脊骨，但你也会被他杀掉。所以没有人赢，现在不许再打了，先赶快像以前那样把你的腿接回去。在被我打倒之前，你不许死更不许残废！”
——接回去？怎么接？！雷欧力等人未见识过西索在天空竞技场中自断肢体那一幕，听小杰这么一说，当真瞪大眼睛等着看西索表演续肢绝技。还是奇牙有点心眼，他看着西索那悻悻然的包子脸，立刻就想到：“小杰，之前他被弄断一双手的时候，应该是先用念力粘着，过后再治好的吧。我想他自己应该是接不回去的啦。如果能接回去的话，刚才早就接了。”
“你这么肯定吗？说不定我只是喜欢这个样子哦。♠”西索扬扬眉，又拿起了那种怪腔调，然后以一种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般的悠闲姿势重新躺下，倒也没再理会库洛洛那边了。
“不对，这次跟上次不一样。”小杰凭着直觉知道事情不对劲，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仍在纠缠不休。
阿秀娜听到这里便没再听下去了，转而去看库洛洛那边，事实上，她的注意力由始于终都是关注着那边的。
库洛洛受的伤相对之下要轻些，但现在他的情况实在不太好。因为被酷拉皮卡的链子捆得念力全失，他的断臂处开始不断地流血。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使得他那惨白的脸孔透出了一种死灰色。
“酷拉皮卡，你准备杀了他吗？”
旁边的人都在看着小杰那边，当阿秀娜这么轻声问时，只有旋律留意到了。她忍不住走前两步去看，却看到她正以一种平静到令人发怵的目光注视着酷拉皮卡，等待着他的答案。而库洛洛听到这句话后也眨开了眼睛，但他并没有去看酷拉皮卡，却是在一眨不眨地盯着阿秀娜。旋律头一次发现，这两个同样拥有黑色眼眸的人，他们的目光居然也出奇地相似，沉静、坚毅，深不见底，如同眼眸中那黑色的延伸。相对之下，掌握了生杀大权的酷拉皮卡同样面无表情，但一双火红睛却亮得像要烧起来似的，两手也禁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没有直接回答阿秀娜的问题，只是攥紧手中的链锁对库洛洛说：“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灭掉窟卢塔族？”这是再有理智的人在这种时刻也无法免俗的一个问题。五年之中，酷拉皮卡曾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族人就这么死掉？为什么自己要被迫承受这种命运？……如今始作俑者就在眼前，即使明知道那是让人他怎么可以不问即使知道答案，但面对着时，他仍忍不住问：为什么？！
库洛洛的答案自然也没有让他失望。他挑挑眉，用一种理所当然心的态度回答道：“火红睛的鲜艳度是根据主人的情绪激动程度决定的。人们通常看到至亲和或者自己同族死在自己面前时是最激动的吧？”他盯着酷拉皮卡的火红睛，像是不知道回答完自己就要死掉似的，嘴边甚至露出了一丝挑衅的笑意。“嗯，像你现在的感觉就差不多了。”
听到这种答案，酷拉皮卡木着脸，半晌轻笑地自嘲一声，终于再无疑惑。他坚定地举起了可以剌入人心的小指链子——这链子不只可以制约定而已，还可以直接杀人。
可是就在这时，阿秀娜却说：“等等，酷拉皮卡，在杀掉他之前，先套套情报比较好吧？毕竟旅团里剩下的人都不好对付，预言诗的事我们也还没问呢。”
“杀掉团长，失去了主心骨的旅团自然也会瓦解掉。”此刻，酷拉皮卡仍是坚定地这么认为的。
“可是据我所知，团长也只是团员之一而已。按照幻影旅团的替补制度，之前的窝金和侠客死了，他们很快会找到人补缺，而团长死了，也立刻就会换上另一个人当团长，所以旅团永远是十三个人，只杀掉其中的几个，根本于事无补，更谈不上什么让旅团瓦解。其余的人绝对会继续追寻我们，直到把我们全部杀死为止。”阿秀娜说完还转头去问库洛洛，“是这样没错吧？”
库洛洛静静地看着她一会儿，才点头道：“是的，完全正确。阿秀娜可真了解我们旅团呀。”
“我比你所想象的更了解你们哦。”面对着库洛洛那种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目光，阿秀娜淡定以对，但酷拉皮卡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得很难看。
“别开玩笑了！！你的意思是旅团……”他这一声也不知是喝斥库洛洛还是阿秀娜的，但阿秀娜立刻接口道：“是不是胡说，旋律知道的。”于是众人的焦点转移到旋律身上。
“他没有说谎……阿秀娜也没有。”这么回答时，旋律的脸色显得有点不太好，但酷拉皮卡现在没心情注意她。他因为这意料之外的事实感到措手不及。现在他已经得回了火红睛，苦寻以久的仇人又被他制住了，他以为……他真的以为这一切即将结束了。但没想到……
酷拉皮卡低头看着库洛洛面对死亡时那异于常人的冷淡与安定的态度，心中不由地升起了一种熟悉感。是的，跟窝金、侠客临死前的表情是一样，那种无畏坚定的……让他觉得讨厌的感觉。于是他摇摇头，说：“他们不会……说出同伴的事情的。之前我们已经试过了，要逼供只是白费功夫而已。”无论对旅团的看法如何，酷拉皮卡不得不承认这点，他绝对不想再来一次令人挫败的审讯过程了。
“那我们就不逼供。套不到情报，我们可以利用他来对付其它旅团成员。毕竟他还是团长，只要他没死，就可以起到牵制其它团员。但如果他死了，其它人就再无顾忌了。如果你以后还要留在诺斯拉帮，就一定会被找到，按照他们的手段，连带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有危险。”阿秀娜仔细地向酷拉皮卡陈述了个中利弊。
其实以酷拉皮卡的敏捷思维，阿秀娜的话才说了一半，他就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但等她说完了半晌，他仍只是狠狠地瞪着库洛洛，一双目光像要把他的脸盯出两个洞来，双唇抿得紧紧地不出声。阿秀娜见状，知道他心中的挣扎，接着又不慌不忙地问了一句：
“酷拉皮卡，你长久以来的愿望，是只要把旅团团长杀掉就好？还是要制止幻影旅团？”
——我在此发誓：在有生之年，我一定会亲手抓住那群恶鬼、抓住幻影旅团！我会把你们的眼睛全部找回来，一一还给你们！
这是当初酷拉皮卡在立好全族人的墓碑后，双膝跪在墓前，对着天地、对着全族人的尸体所发的重誓。无论酷拉皮卡现在多么想把眼前这人杀掉，他也不能忘记自己最终的目的。所以他脸上犹豫的神色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贯以来的坚毅。
“没错。我、要对付的是旅团！”
看到酷拉皮卡的这样的神色变化，阿秀娜知道他的心思已经顺着自己的意图绕回来了，于是露出一个真挚的微笑，最后说道：“而要制止旅团，唯一的办法就是一次过把旅团中的十三人全部杀掉。”
虽然说到“杀掉”，实际上这句话的语调轻柔婉转，说得毫无血腥味，只是那种微带劝诱的语气不知怎么的让旋律联想到魔鬼诱惑信徒的话语。而库洛洛则是一直在盯着阿秀娜的，当听到这话时，库洛洛的神色不动，眼神一闪。在场的人中，只有酷拉皮卡没察觉任何异样。
对他来说，誓言是他发的，决心是他下的，所以阿秀娜这话说得理所当然，自当如此。他忽略掉心中的无比烦燥，只当成是不能立刻杀掉仇敌的不耐。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说完便丢出了小指链，笔直插入库洛洛的心脏，定下让他不能再使用念力、不允许与同伴联系交流的约定。确定这个人再无威胁后，酷拉皮卡松开了他，说：“现在就继续让你活着吧。不过，接下来我会让你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说完他转过身对阿秀娜说：“你看看能不能替他止血。不能也不用勉强。”然后就径自走开了。他觉得，能不杀库洛洛已经是考验他自制力极限的事，再在这里呆一会，他怕自己会克制不了地再去揍这家伙一顿。
剩下的旋律站在那里，看看离开的酷拉皮卡，又回头看看蹲在库洛洛身旁比划着研究如何止血的阿秀娜，露出几分欲言又止的神色。可是库洛洛在这里，她觉得不是提出疑问的好时机，所以犹豫了一下，最后仍是跟着酷拉皮卡离开了。
她想问的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想问什么，该怎么问。她只知道刚才三人在对话时，她所听到的一些声音不太对劲。在她的念感听觉世界中，本来只有重重的鼓点，愤怒的吼叫，只有酷拉皮卡那响彻遍野的、掩盖一切的激烈心声；但后来渐渐地……背后却渐渐出现了沉重低音，出现了一种慢慢而细细的旋律，就像是舞台上冉冉升起了一幅阴森背景，听得让人恐怖起来。这些分明从另两个人的心跳里发出来的。
——阿秀娜到底在想什么呢？
当旋律在埋头思考的时候，一个极轻极轻的声音忽然切入了她的思维：“飞坦，A计划。现在！”
她愣了一下，才醒悟过来这个声音是身后躺在地上的库洛洛所发出的。这个声音仅仅是用了自言自语般的音量，所以能听到的人恐怕只有旋律而已。那他在对谁说话？身上藏的微型对讲仪器？不可能，如果是那样，她是能听得出来的。而且，飞坦是谁呀？她忍不住回过头去看。然后她看到：一个身影以不可思议的的速度从远处飞快窜来，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眼前。
“啊——”在电光火石间，旋律大声惊呼，但已经晚了！这一声才来得及发出半个音节，那个身影已经扑过来，像一道凭空闪现的黑色光芒，直接穿透了阿秀娜的身体。
“嗤——”
旋律分明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分明看到那人手中的一柄长剑结结实实地剌入了阿秀娜的胸膛。这一瞬间简直像是永久定格般地，在她的视网膜上留下鲜明的映象。这一瞬间，剑已穿透，血未溅出，而阿秀娜才刚刚来得及抬起头看向那个灰色的影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