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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就在宾馆里将就着吃了,青菜汤里沉着菜青虫,红烧肉上支愣着猪毛,硬是把四个人的饥饿感都转成了一腔恶心。林家栋显然是想趁热打铁,加把劲让未婚妻彻底回心转意,所以筷子一放就提出带她一起出去逛逛,说完竟然就这么不顾兄弟义气地转身走了。

李袤在别人面前有俾睨众生的女王风范,在林家栋面前最多是一根偶尔有点骨气的小芦苇,稍微给点儿温柔的风就只会随风荡漾了。林家栋几乎是拖着她一路往外走,她好不容易才抽出一秒钟来,回过头给了郑予北一个安慰的笑容,还做了一个口型。

郑予北当然看懂了。她说,加油。

还加油呢,郑予北忍不住沮丧地想,林家延看到了车子的油量显示,明白了自己是处心积虑要瞒住他,肯定是火上浇油,怒不可赦了。昨夜他特地在回来前进了加油站,在油量方面伪造了根本没动过车子的假象,为的是把谎给说圆了。

他真的只是自卑,不想在林家延面前把自己这么个弃儿的心理全部剖出来。若是光,自然愿意照亮别人。既然是暗,就不能责怪他有隐匿的本能反应。

而此刻的林家延,满心都充斥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一个比一个离谱的猜想。也许又是江由生病了,也许是江由拿什么事情威胁了郑予北,也许……

重温甜蜜的未婚夫妇走远了,郑予北便畏畏缩缩地说他去买点东西回来吃,瞄了林家延几次之后落荒而逃。偌大一桌菜,只剩下林家延一个人面对着一盘盘不新鲜的鱼肉和草一般的老菜叶,心里是一片难以言喻的惨淡。

我要你一颗完整的心。哪怕半粒沙子入了我的眼,那都是不能忍受的伤痛。

也许相信你爱我并不难,只是爱情枝繁叶茂时,反而更经不起小小风浪。

北北,你真的……不明白么。

62

62、3 ...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你们没看错,江春真的更新了。

前情提要。瞎鱼康复后牵着狗,带着男女狒狒出去短途旅行。狗竟然趁着鱼睡觉的时候撒谎跑出去,鱼发现了立刻就炸了,怪他不坦诚。其实狗是去见了狗都不如的狗爹,回来以后心情很复杂。他们急需和解,狒狒们却再次甜蜜起来……

人在藏着心事的时候,外界的动静就不容易往心里去了。林家延捧着一杯自带茶叶泡的红茶,安静地站在宾馆房间的窗前,看着外面被水滴的痕迹模糊了的人影。

到处都是潮湿的,那种压抑的气氛就像一张黏糊糊的网,把每一个人都严严实实地罩在里面。所有人的面容都隐匿在伞下,偶尔抬起头来看一看路,林家延也只能窥得他们死锁的眉头,一个个的如丧考妣。

只有恋爱中的人是不被影响的,林家栋和李袤挤在伞下有限的空间里,就在濛濛细雨里来来回回地散着步。这次短途旅行本来就只有一个目的地,是开发得不甚完善的小景区,他们想着要猎奇才兴致勃勃赶过来。听说景区内部建得还不错,可这宾馆区就不敢恭维了,光秃秃的只有这么几栋房子,也亏得这对未婚夫妇有此雅兴,半个小时里已经把宾馆门前的路走了两个来回了。

李袤这天穿了条玫红的格子中裙,裙角不紧不慢地在小路上静静蜿蜒,还紧跟着脚下一双中跟靴子“嗒嗒嗒”的声响,看得林家延眼前心头都不得清净,忍了一会儿索性就把窗给关了。

出来的时候是他们两个互不理睬,眼下可好,吵架的和好了,本来亲热的倒不可开交。林家延烦躁得一阵阵心口发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摆弄了一会儿,一分钟都不到又随手往床上一甩,不想再看。

因为他说过一句喜欢玩射击类的游戏,网上能下到的又玩腻了,郑予北就抽空先后给他修改了好几个游戏的细节,直到现在还是林家延茶余饭后的消遣。他是花了心思的,通关要求被他改得困难了不少,界面还被硬塞进去的狗头弄得不伦不类,真的成了林家延的专属游戏。

郑予北在游戏里,郑予北在短信收件箱里,郑予北在通讯录里,郑予北在通话记录里。

郑予北无所不在,郑予北真是烦死了。

林家延只觉得自己自幼面对着石膏像练出来的好脾性都毁掉了,隐约有郑予北昨晚是有什么要紧事的预感,但事实上又不想替他随便找借口。千种心绪都纠缠起来,一闭眼他那张微蹙着眉的脸就浮现出来,看上去的确委屈极了,也的确可恨极了。

之前因病中受了照顾而分外热络的感情,被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一闹,一下子就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林家延心里正滚着一腔柔情,猛地发觉自己认为的新开始可能只是故态复萌的起始点,那真是说不出的烦闷郁结。他恨不得等郑予北买东西回来就掐住他的脖子,掐紧了一通乱晃,逼他把所有真话都一次性说个明白。

担心他,又想亲手掐死他,这就是他此时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就在林家延在脑子里模拟殴打郑予北的时候,他听到身后的门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撬了半天锁才进门的小贼,根本就不像郑予北一贯的风格。林家延莫名其妙地就心软了,愤怒如流沙一般迅速塌陷,只想着回过头去就跟这个别扭的孩子和解算了,不料人还没来得及转身,郑予北就从后面抱了上来。

“你答应过我的,以后有什么事都不生气,都要耐心交流。”

“是你先瞒了我,什么都不跟我说,还处心积虑想让我永远别发现。你说你这是跟我交流的态度吗?”

少爷脾气,十足的少爷脾气。郑予北一面想着,一面把下巴小心翼翼地搭在林家延肩上,一动不动,静了半天才蓄满了足以说句真话的勇气。他的家延已经表现出要妥协的迹象了,只因为见不得他郁郁寡欢。而疼惜总该是相互的,郑予北决定再度更改自己对于“绝对坦诚”的定义,拼着鲜血淋漓也要剥出林家延想要的真实来。

“我昨天晚上……是去见了我爸。”

“其实我猜到了,肯定又是你家里的事。”

“……嗯?”再次得到了人类身体的温暖,郑予北显然受了极大的抚慰,应声的时候简直就像哼哼。

“上次你跟江由闹翻了,开车回去肯定不会是因为他。老院长已经走了,别的事大概也请不动你。你妈妈前段时间刚去世,该了结的都已经了结了。我昨晚想来想去,就只可能是你爸爸那边的人在找你……北北,我介意的只是你想隐瞒我。”

“我错了。”郑予北这会儿倒是认错态度好得无可挑剔了。

“你当然错了。”林家延让他坐在床上,自己去倒了杯温水给他暖手:“他们都对不起你,可是我没有对不起你。他们不爱你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了,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没有你尽孝膝前是他们的损失。我真的不认为你的父母还值得你伤神,我也不认为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事情……你说呢。”

这还能说什么。郑予北低着头苦笑,心想还真是再亲近都抵不过“夏虫不可语冰”式的天堑。父母宠着哥哥让着的孩子,只凭想象力是勾勒不出别人的生活图景的。他能够理解已经是万万难得,要想感同身受,那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来,延延。”郑予北伸出手,很快得到回应,林家延坐到他身边来,与他十指相扣:“就像你明知道家栋能处理好自己的感情问题,你还是忍不住替他担心一样,我也知道父母的事完全错不在我,但还是……很难释怀。”

林家延迎视他格外诚恳的眼睛,沉默良久,点了头。

“我很珍惜现在的生活。只是这跟我以前走过的路反差太大,所以一旦想起来,我总是觉得自己跟别人都不一样……真的,家延,你一出生就有的那些东西,我永远都不可能拥有。”

林家延又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凑近了吻他一下:“那你也不能一有事儿就瞒着我,这不公平。不准你一个人难受,你要让我安慰你。”

每个人都带着历史,每个人都难免复杂。郑予北具备提供幸福的能力,其实正是因为他之前二十年的人生中实在有太多的不幸福。他不想报复社会已属不易,谁也不该苛求他从里到外都阳光灿烂。他是真的没有那个命。

林家延默默地想着这些,一点一点把大半天的愤怒从心底里洗掉,努力劝服自己平静下来。郑予北身上有那么多可爱的地方,如果唯独这一点令人生恨,他也未必一定不能忍。

说来也是怪了,十几分钟前还觉得不可原谅的事情,他郑予北放低了声音说上几句话,似乎什么都烟消云散了。我果然还是心疼他的,林家延无奈得很,慢慢抬手搂上郑予北的腰,谁知刚想说话嘴唇就被人家给封住了,柔软的舌头长驱直入。

“对不起,我错了。”郑予北一边说着,一边贪心地揽着他细细亲吻:“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

林家延忍不住叹了口气,温柔地拍拍他的背:“北北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比以前要开心一点?”

“嗯,当然。”

“那就好。你也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希望你每天都能把以前的事情多忘掉一点,嗯?”

无论如何,往前看总是对的。郑予北很认真地点点头,于是林家延就大方起来,把这段别扭时间里亏欠的热情一并还给了他。

没过多久,郑予北被自家混账爹恶心出来的坏心情就散了个七七八八。百般温存的胖头鱼实在令人很难招架,一来二去他就被弄得心肠绵软,头晕目眩,再然后其余的一切就一并消弭了……只剩下一个又一个暖意融融的吻,连彼此多少存着的愧疚都不复存在。

63

63、4 ...

众所周知,这人要是倒霉催的,连喝口凉水都塞牙。四个年轻人这一趟短途旅行,简直就是灾星高照,祸不单行。林家延和郑予北刚和好没多久,雨中漫步的林家栋和李袤还没回来,家里一个电话就追了过来,吓得林家延立刻就变了脸色。

屏幕显示的是楚平的名字,接通了却冒出他表姐陈向晚的声音:“家延啊,家栋跟你在一起吗?你们尽快赶回来吧,林叔叔急性阑尾炎马上开始手术,楚平刚被手术室叫走。”

林家延一下子没能发出声音来,整个人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向晚理解他的心情,紧接着叮嘱了几句路上开车别太急要当心、医院的事全权交给他们夫妇就行之类的话,没等林家延憋出什么实质性的回答也就挂了。郑予北刚在林家延的抚慰下安静下来,这会儿一脸惊恐地跟着爬起来,突然抱住对方的腰:“……延延延延你又不要我了吗?”

林家延气得几乎要翻白眼,脑子一热少爷脾气就上来了:“我刚说什么了你没听见吗?我说我爱你你懂吗?你懂什么意思吗?你见过有人刚跟你说爱你,紧接着就不要你吗?你觉得我爸都要进手术室了,我还有这闲心玩儿你吗?!”

郑予北被训呆了,愣愣地听到后面,总算抓住了重点,小小声插嘴:“爸……为什么突然要手术?”

这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林家延立刻就泄了气,一把揽过郑予北的脑袋抱着:“阑尾炎了。”

“……”郑予北只沉默了五秒钟左右,随即展现出远比林家延更冷静的处事态度:“你赶快打电话给妈,问问情况再安慰几句,她平时再清楚这会儿也肯定乱了。我来把家栋叫回来,问他们要身份证去前台办退房手续,我们都要尽快赶回去。”

郑予北迅速披上了贴身穿的衬衫,套上了毛衣,在床边的一堆衣服里摸索了几下,很快已经开始跟楼下瞎转悠的林家栋通话了。

“爸突然阑尾炎了,楚平在给他做手术,你们赶紧回来,办好退房我们立刻回去……废话,当然是你爸……嗯,快点吧,一会儿先把身份证房卡给我,我去办手续。”

林家延坐在床上又愣了一会儿,脑子清醒了才开始拨何嘉玥的号码。他一边问究竟怎么回事,郑予北一边给他穿衣服,像伺候孩子一样把他的胳膊分别从袖筒里拉出来,再绕到前面给他把扣子一颗颗扣上。

事情的经过令人哭笑不得。何嘉玥说她和林逸清一起午睡的时候,突然被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惊醒,伸头一看人已经掉地上去了,嘴里不明不白说自己肚子疼死了。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开玩笑,下床发现他一头冷汗面色发白,这才打了陈向晚的手机。没多久那边医院的救护车就来了,楚平亲自拖着急诊主任冲上楼,带着护士把林逸清当成古董花瓶搬了下去。

电话里,何嘉玥连连叹气,说是林逸清把全家人的脸都在路上丢光了。儿子都二十多的人了,疼也不知道忍忍,又是扑腾又是挣扎,连上前检查的楚平都差点被打到。后来急诊主任眼明手快给了他一针安定,林逸清才垂头耷脑不动了,一车子人哭笑不得,害得何嘉玥都跟着抬不起头来。

林家延的注意力都放在听觉上,通话结束才发现自己全身的衣服都穿得差不多了。郑予北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笑了笑:“你看不见那阵子我都习惯了。楚平那时候说,我给你穿衣服的水准比医院护工的高多了,他们才不管病人难不难受……”

话没说完,下巴就被林家延捏住了,温热的唇紧紧压了过来。

非常温存的一个吻,带着恋人间独有的、掺杂着撒娇意味的歉意,郑予北闭着眼睛都觉得天旋地转,手慢慢地抱住了林家延的腰。

“抱歉,刚才不该冲着你那么大声……我不是故意的。”

郑予北轻轻回吻林家延的嘴角:“放心,我听得懂你说爱我是什么意思。”

林家延忍不住笑起来,抚摸他手感绝佳的头发:“你不生气就行,乖。”

笨狗一脸陶醉地仰头,蹭蹭他的手心,然后退开一步拎起自己的大衣:“你先收拾行李吧,我出去找家栋他们。”

他以为这小小的纷争和随之而来的道歉就这么结束了,可谁知脚步还没迈开,林家延又从背后一把搂住他:“北北,我知道你还是觉得我不理解你,之前说话太轻巧了。不过我会改的。”

郑予北被他说得眼眶一热,为了掩饰,只能反手去摸摸他,侧过头亲他一下就出去了。道歉速度变得这么快,还一再检讨自己,看来病中的照顾真的给他的鱼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辛苦总会有好报的,郑予北想着这些,又觉得心情好了不少,迎出去见到林家栋时,甚至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

其实他并不知道,他给林家延的照顾究竟有多么重要。仿佛无穷尽的漆黑一片里,只有郑予北的一双手和温柔的嗓音是真实可靠的。林家延曾经依附着他的手生存,每天一睁眼就要握住他,入睡前也一定要抱在怀里。等到他痊愈,他已将他视为生命的一部分。

上海,某部队直属医院。

“楚平,你过来一下。”叶祺手插着口袋站在监护病房的玻璃墙外,皱着眉头叫了一声。

一边翻看着病历的楚平立刻走过来:“什么事,叶叔叔。”

“你说这个倒霉鬼今天饭后根本没有运动,为什么会莫名其妙阑尾炎呢?”

“额,确实有很多患者都是因为饭后运动,导致食物残渣堵塞阑尾而致病,但也有一部分不是。林叔叔可能本来就,嗯,结构比较异常,这种人早晚会阑尾发炎的,不是现在可能以后也会的。”

“嗯,我知道了。那你忙去吧,一会儿还有手术吗?”

“有的……诶叔叔人呢?刚才我还看他在这儿呢。”楚平和陈向晚结婚以后,也跟着妻子一样,改了称呼。

叶祺笑了笑,拍拍他的肩:“我让他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赶紧去吧,我看后面那小护士是不是有事儿找你?”

楚平转身一看,果然自己科室的小护士已经追到这儿来了,恐怕是真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工作为上,他很快告辞跟着去了,留下叶祺一个人站在那儿,等着林逸清醒过来。

这个决定根本就是错误的,显然楚平对他这个叶叔叔的了解还不够。叶祺在外面佯装了一会儿忧心忡忡,很快就无聊了,从口袋里摸出一支从教室里不慎带出来的记号笔,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陈扬买了两罐热咖啡和几个饭团回来,一眼就看见监护室的外墙歪歪扭扭写了两行字,盘尼西林是……猪,头。

其实,不管叶祺怎么欺负从小到大都有点呆的盘尼西林,毕竟他待这个朋友还是尽心尽力的。何嘉玥本来今天下午就有工作,领事馆来电话三请四催,她不得不打了电话叫来丈夫的朋友,自己掐着时间离开了。陈扬知道了这件事,当然也要赶来看看,顺便陪叶祺一起等林家的两个儿子回来,然后老子丢给儿子们照顾就是天经地义的了。

饭团吃完了,手也洗过了,叶祺一边喝着还温热的咖啡,一边跟陈扬东拉西扯。监护室里都是等着清醒的术后病人,护士们吃饭去了,走廊里半天也没一个人经过。麻醉的效力也就那一个多小时,盘尼西林醒来之后,叶祺立刻叫了护士,然后一群受了楚平关照的医护人员一起围上去给他检查,简直伺候得像个佛爷。

林逸清努力地转动着眼睛想看看外面是谁,谁知正巧看到叶祺特地反过来写的两行字,气得直接就翻起白眼来了。医生以为他出现什么新症状了,下意识就要开医嘱,还好有个护士眼尖,插嘴说病人只是看到了玻璃墙上的字。

医生自己回头扫了一眼,连声支使人去赶紧擦掉,又好言好语给林逸清赔不是。叶祺垂着头坐在原地没动,肩膀笑得一抽一抽的,乐不可支的样子。陈扬硬撑了一会儿,后来忍不住在他头上推了一巴掌,叶祺也不反抗,还是笑得很开心。而屋里的林逸清,几乎已经要再度背过去了。

欺负病人是不应该的,是不对头的,是肯定要批评的。陈扬一直在小声说叶祺的不是,两个人并排站在刚转了普通病房的林逸清床前,听着他不耐痛的哼哼声,除了不痛不痒安慰几句,也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看林逸清的神志未必非常清楚,叶祺就明目张胆开始跟陈扬顶嘴了。两人从什么在家捉弄狗、在学校耍学生的事情说起,一件一件数落过来,叶祺越来越嚣张,陈扬也跟着越来越没下限,林逸清只装着没听见,自顾自继续哼。

后来林家的孩子们到了,郑予北在一片嘘寒问暖表示关心的声音里突然说:“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东西在嗷嗷叫?”

一群人集体沉默了一下,然后林家延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别胡说,你听错了!”

床上正享受众星捧月待遇的林逸清又翻白眼了,支吾着吩咐儿子“送客送客”,孩子们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64、5

装聋作哑是一回事,到底有没有嗷嗷叫又是另一回事了。陈扬实在是觉得某人不像话了,简单告辞之后就把他牵走了。叶祺低着头,顺从地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吭。可陈扬知道,这样的状态必定是暂时的,他一回车里就要故态复萌。

“我错了。”

被叶祺一把拖进后座的陈扬,闻言就十分警惕地看向了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睛。

“我太不像话了,不该欺负病人。”

陈扬愈发严肃地盯紧了他。

“都是我不好,你别再生气了。”

陈扬深吸了一口气,认命地开口:“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说。”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叫唤,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再也不这样了。”

陈扬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拖过来,轻轻抱住,不去看他那张装淡定装可怜都可以随心所欲的脸:“我没有不喜欢。”

那天半夜,陈扬梦见了眨着黑豆眼,伸着小爪子要人抱的大尾狐。他天性喜欢毛乎乎的东西,听到那种怯弱的嗷嗷声心里一下子就软掉了,很快就摩挲着它雪白厚实的皮毛,让它安心。为了讨好他而卖力摇动的大尾巴也跟着安分下来,软绵绵地搭在陈扬手臂上,看上去倒是乖得很。

又一次取得家庭纷争的胜利,叶祺在梦里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俗话说得意之人必有失意之时,几天后,就在林家延头疼着怎么向郑予北解释嗷嗷叫这个问题的时候,叶祺竟然在陈扬的陪同下,晃晃悠悠回医院来吊水了。可怜郑予北前一天在林逸清的病房里陪了一夜,刚黏上前来换班的林家延,转眼就被卧床的那位遣了出去:“去急诊楼输液中心看看,要是你叶叔叔那边儿好了,替我请他和你陈叔叔上来坐坐。”

林家延幼时撞见过叶祺拽着陈扬的袖子讨要食物,也见过陈扬不堪忍受直接把叶祺抓起来往沙发上扔,自然知道叶祺这个人的性格极其善变,而且善知人心。他怕郑予北一过去就要被叶祺耍着玩儿,就算不弄得晕头转向,也肯定跑不了垂头丧气。可他自己的爹正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也不能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跟出去。权衡再三,林家延做了一个事后被证明极其错误的决定。他留在了林逸清的床边。

因为当年的师生关系,还有那一段叶祺帮扶特困生郑予北的旧事,这两个人之间总是存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气场。他不能像林家兄弟和阮棠一样,与陈叶二人自然轻松地相处,他很渴望但是始终不敢。可怜的孩子看向叶教授的时候,眼睛里总少不了怯生生的味道,其中还透着新奇和崇敬,简直像是第一次见到火车轮船的山村小男孩。

就凭他这样的心态,这回也是活该他倒霉。因为他出了住院部大楼进了急诊楼,再乘坐电梯抵达输液中心的时间里,叶祺正在努力向陈扬表示他的怨念。

前一天晚上,他们是跟陈飞一家一起在外面吃的晚饭。最后一道甜点不知为何卡在了传菜环节上,众人左等右等都等不来那一盘糯米团子,结果都快拍案而起集体撤退了,侍者才赔着笑给他们端过来。毕竟是聚会,谁也不好认真给侍者脸色看,于是纷纷坐下一人分了一个。陈扬之前多喝了一碗老鸭笋汤,就没去碰那些个团子,看叶祺多吃了几个也没拦着他。

陈扬以为他团子是有夹心的,不是豆沙就是鲜奶,心想吃了也应该没什么事儿。谁知叶祺这个受惯了照顾的傻东西半夜突然坐了起来,陈扬迷迷糊糊开了灯,发现他已经胃疼到一头冷汗了。他着急问他,他只支支吾吾地说吃得有点饱,所以前半夜一直胃不舒服。后来两个人折腾过了后半夜,早上去了医院看病,陈扬才想明白可能是怎么回事。

“叶祺,昨晚的糯米团子是什么馅儿的?”

“没馅儿,那是实心的啊……”

陈扬再好的脾气也要生气了,抬手就在叶祺额头上推了一巴掌:“你缺心眼吗?实心的团子你给我吃那么多?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胃很好很强壮,随便怎么瞎搞都没事儿啊?!”

叶祺皱着眉头捂着胃,自个儿拎着医生开的三天药总共六瓶,垂头耷脑跟在他后面,什么也没有说。

陈向晚给他特别开了一个单间,里面有沙发有杂志还有电视,亲自抓了个护士给叶祺挂上了水,然后才退出去忙自己的事。没过多久悲剧的郑予北就到了门口,踌躇了一下没敢进去,因为透过门上的小窗口,他看见陈扬正虚扣着叶祺扎了针的那只手,怀里抱着叶祺小半个身子。

他缩手缩脚地窥视着里面的风吹草动,想给自己找个合适的机会敲门,完全不知道二位长辈的对话已经发现到限制级了。

“羊羊,我想抱你,我觉得你今天这件衬衫穿起来特别性感。”

“嗯,等我回去洗完澡。”

“可是我生病了,你自己坐上来好不好?”

“好。”

叶祺转了转眼睛:“……你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没你厚。”

“……”

陈扬笑着朝他领口里探进几根手指,拎出红色的棉绳,继而带出一块光泽温润的白玉牌来。早年为了拴住他的心,硬是把从自己体内取出来的子弹套在他脖子上,逼他天天想着自己,日日念着自己——那是血淋淋的孤注一掷。后来眼看着他相思入骨,愈发甘愿地被他圈着,眉梢眼角渐渐有了全心依赖的模样,陈扬就给他换了一块玉牌。那上头刻了一个“扬”字,为的是告诉他什么叫心有所属,在外再也不准有意无意地招惹人。暖之以情爱,固之以衣食,陈扬暗地里自有一本养狐狸的经。其实大尾狐被摸顺了毛,私下还是很温顺的。

两人停了一会儿没说话,门外的郑予北鼓起勇气拧开了门把手,结果正撞上叶祺揪住陈扬的领子,软绵绵地来了句“那还是你上我吧,要轻一点,要温柔”。

咔嚓,咔嚓,瞬间僵成一块冰雕的郑予北碎裂了。叶祺顿住了没看他,陈扬急忙给他使眼色让他快走,他极其缓慢地动了动脚,咕哝了一声“对不起”,然后一点一点地挪出了单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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