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窒息(1 / 1)
2011年夏天,国际机场的上空划过飞机降落的轰鸣声,一群飞鸟扑簌簌地扇起翅膀,白云轻飘飘地晃着,像许多年来的无数个夏天一样,懒洋洋地浮在略为刺眼的蓝天上。
八年的时光在灼热的空气里融化成一片阳光投下的阴影。
戴着墨镜的徐玺羽还是忍不住眯了眯眼,脚上的高跟鞋随着她的节奏很有规律的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响。
“老姐!这边!”人群中的徐家兴跳起来,像小时候一般扑进姐姐的怀抱。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还留着童年的痕迹,她的脸型略圆,笑起来有两颗很可爱的小虎牙,就像有着毛茸茸皮毛的小兽一般。
玺羽轻轻笑起来,她的笑容就像冬天云层中的太阳,不热烈,却带着暖烘烘的热气。
家里的司机很有礼貌地接过玺羽手中的行李,体贴地为她打开车门,动作精准,练习过无数次一般。
“老姐,我都想死你了。”徐家兴腻歪在她的身上,长长的头发散落在玺羽的肩头,让她忽然生出一种充实的满足感。
巴黎的这么多年她都是独来独往,法国人不喜欢说英语,她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带着词典去上课。那种被孤零零放在世界上的感觉很容易让人不知所措,如一根羽毛浮在空中,随风飘荡,无力掌控的不安全感总是让她在深夜惊醒,悄悄落泪,然后又默默鼓励自己,将坍塌的心墙又重新砌起,直到一日比一日坚固,最终牢不可破。
黑色的轿车如一匹骏马穿梭在宽阔的林荫大道上。
道路两旁种着高大的香樟,层层叠叠的树叶将阳光分割成一片片细碎的光点,整个世界好像静止在绿色的海洋里。
不远处的湖泊如一块凝固的翡翠,偶尔飞过的几只白色大鸟,打破了这犹如油画般的宁静。
这里是A市的富人区之一,那一幢幢具有欧洲风格的别墅掩映在大片大片的绿意之中。邻居之间的距离隔得十分远,每户人家都有属于自己的大花园。
徐玺羽的妈妈正坐在院子的阴影里乘凉,在夏蝉不知疲倦的夏天里,更显得安静祥和。
玺羽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母亲,在夏日热烈的阳光下,她仿佛听见了岁月流淌过的声音。
这些年她保养得很好,皮肤依旧白皙亮丽,根本不像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可是玺羽却觉得很悲哀,没来由的觉得难过,因为妈妈的眼睛里,藏着无数的沧桑岁月。
她看见了玺羽,轻轻微笑起来,笑容干净利落,是职业女性特有的表情。
“我的宝贝,让妈妈抱抱。”
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大女儿,这个从小就十分懂事的乖孩子。在她无数次想放弃事业、放弃努力的时候,是这个孩子给了自己勇气,给了自己坚持下去的信心。
玺羽剪了一头清爽的短发,原本清秀的脸上多了些女人独有的妩媚。二十四岁的玺羽,已经成熟美丽得如同秋天的苹果,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她安静地坐在白色钢琴前,手指依旧灵活,仿佛根本不存在八年的生疏。
这首班得瑞的《童年》,其实早已刻进了她的灵魂,根本不需要记忆,不需要思考,手指落下,白色的钢琴缓缓歌唱,流水般静静蔓延过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这是她第一次弹给爸爸听的曲子,骄傲又忐忑的心情仿佛还在昨天。可惜,那也不过是仿佛。
那架黑色的斯坦威,留给了爸爸的儿子,那个比她小了十二岁的弟弟。
玺羽也不曾想到,原来所有的努力不过是水中捞月,徒劳一场。
十三岁的夏天,她终于说服自己,偷偷跟着爸爸来到了那个女人居住的地方。
灿烂的阳光明晃晃地倾泻在马路上。
可是那一瞬间,世界所有的颜色都如潮水般退去。
她听见那个女人对怀里的孩子说:“小辰,跟爸爸说再见。”
爸爸?
爸爸!
玺羽只能傻呆呆地站着,脚像黏在了地上,一步都迈不开。
仿佛台风过境,整个世界一片狼藉。
她多么希望此时有人可以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她做了很久很久的梦。
她像在大海里溺水的人,渴求着哪怕渺茫的生机。
她不知道她是怎样在爸爸震惊的眼神里头也不回地走掉。
她只知道,她的世界坍塌了,她所有的骄傲,所有自以为稳固的幸福,都在那一场狂风暴雨里化作了一片残垣断壁,灰飞烟灭。
游魂一般飘荡在街上,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最大最大最大的笑话。
她以为重生就可以掌握一切。
她以为她可以为自己的家庭建造一个幸福的港湾。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她是多么的自以为是!多么的可笑!
夕阳下,她坐在马路上,低垂着头,像一个流浪街头无家可归的小孩。刘海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可是水泥路上不断扩大的水渍却泄露了她的脆弱。
眼泪怎样都止不住,她觉得很悲哀,很难过,心里被什么堵着,如果不哭出来,她好像马上就会死去。
一整个世界都黯淡下来,如同静默在地狱的潮水中。既然一切都是定局,她又为何要再活一次?
生命中是不是有很多的无能为力呢?
就像乌云密布,滂沱大雨的时候,我们所能做的只是等待雨过天晴,而不是妄想一挥手,刚刚还阴沉的天立马就阳光灿烂。
为什么会这么渺小呢?
我没有要一份完美的爱情,也没有想要长生不老,我不想才华横溢,也没有想过不劳而获富可敌国,我不过是想要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有爸爸,有妈妈的家而已,为什么这么微茫的愿望都会落空呢?
如果注定会落空,如果遇到的会让我更难过,为什么我要重生?
玺羽很想问问上帝,问问老天爷,这么耍她,觉得很好玩吗?
她是恨的,恨不得将那个女人抽筋剥骨,硬生生掐死那个孩子。
她冲进了那个女人的家,但是最终还是没能拆了她的骨头。
她被爸爸强硬的带回了家。这个对她怒目而视的男人,竟然和那个疼她宠她的爸爸是一个人。
她觉得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