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1 / 1)
萧家公子(二)
又到暮春,江城的初春总是更冷一些,从远远山中刮来的寒风夹杂着一股水气,拍打着人们的面颊。不经意间,就觉得脸上仿佛笼罩了一层寒霜,刺痛感传来时你才发觉面颊竟是被这样的寒风给割伤了。
春节早已过去,就连正月十五也过去好久了。街道上依然挂着红彤彤的灯笼,成串的像小孩子们最喜欢吃的糖串子。一盏盏灯笼在细风中舞动着,如同一名舞意卓绝的女子。而那红色的,就是她最喜爱的舞衣。
天刚蒙蒙亮,地面上残留着的水气白茫茫的,晶莹剔透。在太阳升起来后,只消一段时间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更别提这来回路过的车马行人,早已经被践踏的干干净净,留下几个湿湿的,浅浅的印子。
小贩们早起便开了嗓子,招呼着来往的行人,天气虽冷,但这生意总归是要做的。
待太阳升的老高,风停了,四周也渐渐回暖后,早市上的小贩们便收了摊子,收拾干净,将门口留给了那些敞开门做生意的铺子。
开点心铺子的掌柜的拎了只小杼子坐在了店门口,关注着来往的行人,眉头紧皱。
旁边的伙计见到后,不由奇怪的问道:“掌柜的,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掌柜的看了他一眼,怒道:“好好的咒我干什么!”
“可是……”那伙计被训斥了一声,却还忍不住道:“您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儿啊!”
闻言,掌柜的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伙计点了点头,说:“看起来……一脸的烦恼。”
掌柜的长长叹了口气,说:“这萧公子已经好一段时间没出现了,更别提是来咱们这铺子里买东西了。他不来啊,咱们这生意可就不比以前啦!”
伙计心知他说的这是实话,确实因为那萧公子每次来必定要到这点心铺子里走一遭。这久而久之的,人们也就渐渐的知晓了。那些个对人家有好感的女子们,每次都要跟着进来这铺子里,买几样点心,尤其是萧公子所喜爱的那几样更是几乎到了脱销的地步。如今,这财神爷不来了,这老板自然是犯了愁。但伙计真的很想刺一句,这以前没有萧公子的时候,这生意不照样做,如今人家来了却又不来了,你就像有什么事儿似的。这说穿了,还不是太贪心了。伙计深深的看了眼掌柜的,便也不再多言。
一时间,这铺子里可是安静异常。然而,这份安静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就在掌柜的长吁短叹着大约已经认命了的时候,忽然听到几声抽气声。他不由探头去看,正见一名黑衣男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这年轻人长得可真俊啊!简直已经到了言语难以形容的地步,估计也就只有前些日子那位萧公子能与之匹敌了。想到萧公子,他又是一叹。人家不来啊,他这生意可就差了许多啊!
那黑衣男子径直朝他走来,只是这模样虽极为俊美,表情却未免冷了些。但想归想,他还是快速的迎了上去。“这位公子,请问您需要点儿什么?”
让掌柜的奇怪的是,这男子似乎对他这铺子极为熟悉似的,一开口便道:“桂花糕,梅花酥,绿豆酥,龙须酥,桂花糖……”说了一通这铺子里极其受欢迎的点心名称。最后,他还补充道:“再准备一些口味偏酸的蜜饯来。”
吩咐着伙计将这些点心包好,掌柜的随口问道:“还需要其他的点心了吗?”
黑衣人想了想,问:“这城中哪里有卖奶牛的?”
“奶牛?”掌柜的一愣,皱眉道:“咱们大夏不曾听说过,倒是说那些个住在草原上的喜欢喝这牛奶的。”
“那普通的牛便不能产奶了吗?”
虽然这人问的同自己铺子里贩卖的事物不同,掌柜的还是耐心解释说:“公子大约是个不了解的。这奶牛还是山羊,必须要下崽前才会产奶的。不过,咱们也不是很清楚,不如公子去那卖牛的农户那边问问。”
男子道了声谢,付了银钱就拎着一些份量颇为不轻的点心上了马车。随着车轮缓缓转动,男子开始在街上游荡起来。他便坐在车板上,而车厢中则是采买到的东西。因为出色的面容,一路上吸引到了不少人的注意。年轻女子们欣悦极了,这萧公子有些时日没有出现了,但上天却送了另外一名优秀的男人。
同萧公子的温和不同,这名黑衣男子面容俊美,但却极其冷淡。也是在偶然的情况下,人们才知晓他竟也姓萧。难道,他和那萧公子是一家人不成?但却没人敢问,只能将这个疑惑静静的安放在了心底。
然而,大约过了半个月的时间,这辆马车竟然又出现了。驾车的依然是那名黑衣男子,然而他却是将马车停在了一家医馆前。
掀开车帘,他从里面搀扶出了一位头戴帷帽的女子来。两个人一同走入医馆,不少人都悄悄注意着。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男子一脸喜色的走了出来。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着实让不少人讶异不已。别说,这人笑起来可是更好看了。
等到马车走远了,才有人偷偷去问这医馆中的大夫,得知原来是那名女子怀了身孕。听到这个消息不少女子都失望不已,好不容易看上个男人,没想到竟是娶了妻的。当然,也有不甘心的,直说就是当妾也甘愿。
马车又陆陆续续在市集上走了一遭,男子照例去买了不少的点心,甚至还去医馆中买了几本医术和一些寻常可见的话本子。在路人们好奇的目光中,马车缓缓驶离市集,朝着城外走去。
道路有些颠簸,男子尽力维持着马车的平稳,但仍旧有细微的晃动。他皱了皱,回身问道:“安儿,可有不适的地方?”
“你别担心,我没事的。”女子声线温柔,似是带着笑。
但男子的眉头并未松开,反而道:“你总该不会是骗我吧?”
“怎么会?”女子讶异的说,“莫非,逸竹你不信我吗?”
闻言,男子冷嗤了一声,道:“信你?也不想想你做了多少欺骗于我的事情。”
大约是理亏,女子半晌都没有说话。这车厢里没了声音,男子却是担忧不已,他连忙停下马车,掀开车帘去看。然而,这一眼却让他惊慌不已。穿着一袭水粉衣裙的女子正低着头,小声的啜泣着。男子慌忙走了进去,连忙抱起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哄着问:“怎么呢?好端端的哭什么?”
女子抬眸,一双通红的泪眼就出现在男子的视线中,让他心疼不已。“乖,告诉我你在哭什么?”
“你,你不相信我!”她哑着嗓子,控诉道。
男子一怔,倏然想起自己方才的话来。不过是句带着轻慢玩笑的话语,竟让她这般难过吗?但无论如何,还是先解决自家妻子现在的眼泪为妙。
哄了半天,又亲又抱的,好话也说了一百遍,才让她哽咽着说:“好了,就饶过你一次。”男子连连点头,额头上的汗水都要流了下来。
就这样,马车在极为缓慢的步调中,艰难的到达了奇峰山脚。奇峰高耸,无法攀爬,男子抱着睡熟的女子下了马车运起轻功登上顶峰。待将人安顿好了之后,才将马车赶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拨开一条条缠绕着的藤蔓,赫然出现了一座宽敞的洞穴。四周有巨石林立,干草若干。将马直接拴在巨石上,又摘了些新鲜的草过来。男子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重新走出洞穴,怀抱着一堆东西继续攀登。来回了三个来回,才将全部货物运上峰顶。
抹了把额上不知何时淌下来的汗水,男子喃喃道:“也不知道那些东西,她是怎么弄上来的。”一时间,更觉心酸不已。他最怕她受苦,但是因为他,却受了不少的苦。但无妨,今后有他在。他会好好疼宠她,将这些年来,她缺失的和期许过的全部完完全全的给予她。
走上竹楼去看过了床榻上安睡着的她,男子将东西收拾妥当后,开始去喂鸡喂鸭,去田里锄草。
萧逸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像一名农夫一样生活着。虽然他自认为他幼年的生活并不算是养尊处优,但也绝对不会是这般模样。他甚至很习惯很自觉的去动手清除鸡窝中的粪便,每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尤为难过。因为在他学会做这些事情之前,已经有个人比他更早的去习惯去适应。
他这幅模样,若让人看到了,肯定不会想到他就是浮云教的前任教主吧!以至于,他自己每每想来都觉得有些好笑。但这样的生活确实是他曾经有欺骗过的,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世界,没有外人的打扰。而现在,他就是在享受这样的生活。自给自足的生活,还有心爱的人陪伴在身边。而且……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正在她的肚子中孕育着。
做完一切后,他开始准备起了午饭。端着饭菜进门时,榻上的女子刚好醒来。她揉了揉双眼,娇憨的朝他一笑,唤了声:“相公!”声音清脆无比,心暖异常。
“醒来了,开饭了。”他温柔道。
女子伸出手臂,娇声道:“要抱。”
他一笑,走过去将她轻柔的抱起。自从他清醒过来后,她可是愈发的黏人了。但这一点,却是萧逸竹极为期待的。他总想将她宠爱到不知天高地厚,只想让她生活在蜜罐子里。她应该是褚安安,那个不知世事天真可爱幸福的小女子,而不是夏侯飞霜那个有着许多人无法想象的经历的人。他相信,作为安安是她最适合的,因为安安是足以有理由任性和天真的。
他知道她其实有多么厉害,但他更愿意她如同一名普通的小女人一样,享受着自己的全部宠爱。
当年萧逸竹明明已经断了气,夏侯飞霜也已经万念俱灰打算一同赴死,但大约是命不该绝,他们竟遇到了传说中的医神。医神医术超绝,竟然为他接好了那些断裂掉的经脉,而且让他的功力超越了全盛时期。萧逸竹不知道她是如何挺过自己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的,但看着这精致的竹楼,看着这个充满着浓浓温馨气息的山顶,他只能抚摸着她手指上的硬茧和伤口叹息心疼。
他自然是有来过奇峰的,但却从未想过这里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决定,如今更是不会反悔。于是,在他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的时候,当即就拉着她对着天地拜了堂正式成为了夫妻。
也许幸福就是来的这么突然,也许是因为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些日子来,安儿的身体一直有异,镇日里昏昏沉沉的,食不下咽。无奈,他只能下山去采买了一些东西。但偶尔路过听到有人谈论起自家的儿媳妇,便悄悄上了心。回家观察后,越看越像,于是就将人给带下了山,没想到还真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此刻的夏侯飞霜一脸幸福小女人的模样,或许该称为她是褚安安了。她一边坐在自家相公温暖的怀抱里,一边享受着独家的喂餐服务。吃过饭后,她又是一个哈欠,便揉着眼睛说想睡了。
萧逸竹虽有些担忧她这么嗜睡是否对身体有影响,但面上不表,只是为她拉好被子,看着她入睡。但当他走出房门后,便立即朝山下奔去。
江城不算个小城,往来贸易十分发达。他在去往了各个医馆,高价命人迅速撰写一些怀孕时的注意事项以及如何接生之类的书籍,才带着几丝欣喜和无所适从静静等待着。
当他带着墨迹未干的书籍回到山上时,褚安安正坐在桌旁,抱着一碟蜜饯吃的开心。“你回来啦!”
萧逸竹微笑着问:“晚上想吃什么?”
“我要吃鱼。”她说。
但是,当一条十分美味的红烧鱼摆在她面前时,她却毫不客气的呕吐起来。索性萧逸竹在做饭的当空已经简单看了看那些书册,才没有手忙脚乱。他拍了拍她的后背,等她不再呕吐后,让她漱了口喝了点儿温水后便让她躺下。而自己,则是出去准备山楂粥。
吃着热气腾腾又十分开胃的山楂粥时,褚安安激动的红了眼眶。她最近尤为爱哭,一点点的小事情也会让她伤心难过。
“好好吃。”吧嗒吧嗒掉着眼泪,她这样说着。
殊不知旁边的萧逸竹却是一声冷汗,听到她这么说,才松了口气。他是第一次煮这个粥,还真怕她不喜欢。
山上的日子十分和乐,每日如同普通的农妇和农夫一样生活着。担心褚安安上下楼梯不安全,萧逸竹索性就将两人的房间搬到了一楼。这样一来,褚安安每日除了固定的散步外,最喜欢的就是去鸡窝捡鸡蛋了。但她的这一项爱好,在她怀孕五个月的时候,也只能被迫终止了。
因为那时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弯腰很是费劲,萧逸竹怎么会允许她每天在鸡窝那里弯腰起身呢!于是,她喜欢的项目被迫变成了站在一边,或者坐在一边看着他捡鸡蛋。
家里的鸡蛋鸭蛋多的吃不完,萧逸竹索性就找了方子学人家腌了起来,没想到一个月后,这味道还不错。
江城的人们早已经习惯了这名黑衣公子,也知道他家中有名怀孕的妻子。当然,却没有任何一名女子敢来纠缠他了。自从有名少女恬不知耻的央求给他做妾被一巴掌打掉四颗牙齿后,就再也没人敢了。这求爱不成,搭上了一口好牙,还真是赔本买卖啊!
再过几个月安儿就要生产了,萧逸竹早早的就开始准备起来,虽然他已经十分了解接生的事项,但始终没有实施过。终于,在市集里转了一圈,他买下一只可以用来产奶吃肉的山羊后,决定在请一名稳婆。
萧逸竹满心欢喜的盼望着一切,但又很是担忧。稳婆绝对是这江城中最为资深的,给了足够的封口费,并威胁一番后,便将人给接到了山上。
就这样,在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褚安安开始阵痛了。在痛了三个时辰后,在萧逸竹同稳婆的帮助下,她顺利的产下了一对龙凤胎。
怀抱着一双儿女,萧逸竹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来。看诊的大夫已经说是双胞胎,但真正见到后,他还是震撼不已。而更多的则是对妻子的怜惜,在经历如此痛苦下,为他生下一对儿女,该是多么的伟大啊!
这时的褚安安已经累倒睡了过去,被汗水打湿的发丝就黏在额头上,她的脸色依然惨白,模样绝对称不上好看。但这一刻,在萧逸竹眼中,她却无疑是最美的。
轻轻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他贴在她耳边道:“安儿,我爱你。”她的爱不浓烈,甚至有些淡然,但只要自己足够热情,就能让他们的爱情之火永远燃烧。
也许,这世上的幸福都是简单的。正如萧逸竹所认为的,和自己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哪怕没有儿女依然是最幸福的。而且他们现在也已经有了爱的结晶,那这个人生是真的已经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