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1 / 1)
当林心突然破门而入,站在程妈面前,程妈一下子跪下了。
“大小姐,您饶了我,饶了我。”她哭泣着,泪流满面,像是真心在忏悔。
林心冷漠地环视这个破烂棚子。它顶多有十几平米,一边放一个火炉,炉上的铁锅里煮着东西;另一边有一张破床,上面正躺着一个人,借着微弱的煤油灯光,可以看到他一条腿血肉模糊,另一条腿已缠上破烂布条。他脚边的床下,放着一盆血水,泛着恶心的红色。
“大小姐,我是忘恩负义,我是没良心。可,我是没办法啊!我儿子被宪兵抓去了。非说他是□□,要枪毙他。我去求他们;长官说除非用金条来换命。我实在是没办法啊!大小姐,您家有钱,也不差这两根金条。求您就饶了我吧。”程妈哭诉。
“一分也没剩吗?”林心冷酷地问。
程妈愣一下。
床上的人翻动一下身体,叫道:“娘,别给这国民党小贱人下跪。她们作贱你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我们穷人也要当主人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歪歪斜斜地坐起来。
“你把剩余的钱给我。”林心故作沉着地说,但她的手和身体已开始颤抖。程妈的儿子眼中放射出令她战栗的目光。
“还想要?”程妈的儿子叫,“这些钱都是你们搜刮民脂民膏的不义之财,现在是物归原主了。”
“荒谬。”林心愤然,“我父亲一向清廉,哪里有不义之财?你这是趁火打劫。你是一个强盗。”
程妈的儿子哼笑:“真正的强盗害怕了!这二十多年,你们骑在中国穷苦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今天,你们也要尝尝被人骑被人踩的滋味了。哈哈!”他得意地狂笑。
“你为什么要这样?”林心转向程妈,“我们家真就虐待你了吗?你在我们家做了将近三年,我妈亏待你了吗?去年你生病,还是我父亲亲自开车将你送去医院。你该记得!程妈,你拍打一下自己的良心。”
程妈瑟缩了,她上去握住林心的手,说:“大小姐,您快走吧!一会儿解放军就要攻过来的。”
“娘!”程妈的儿子厉声呵斥,“不要告诉她。”
程妈将林心往棚外推,一边推一边低声说:“大小姐,快走吧!是我对不住您。您们林家,家大业大,去了国外,还不是一样过富裕日子?”
林心站在棚外,冷冷的夜风侵入她的骨髓,她浑身冰凉。没有钱,一家人如何去台湾落脚?更不用说想去美国?
这时她的手摸到了□□。她没给自己片刻的思考,随即举起□□,返回棚子里。
程妈的儿子瞪视着枪口,不屑地说:“小贱人,你会使吗?你敢开枪吗?”
林心用力扣下了扳机,“砰!”火炉上的锅子被炸烂,里面的汤水流了满地。程妈吓地立刻又跪下,磕头如捣蒜。
程妈的儿子失去了方才的张扬跋扈,乖乖地从铺底下取出一个绸缎袋子。
林心认出:那正是小凡的东西。她一把夺过钱袋,大步走出了这个棚子,没有回头看一眼。
天亮时分,林心终于返回她家的弄堂。黑夜和白天,对她已经没有太多差别;尽管已经有两夜没有合眼,但她毫无睡意,反而精神更亢奋。
他们可以夺走她的一切,但不能夺走她的意志。
林心买了早点,回到家里。
看到失而复得的钱袋,母亲和小凡都喜出望外。林心不想泼她们的冷水:这些美元和首饰很可能不够她们在台北安一个家。
一边想着,她一边脱下外衣,手不经意摸到上衣的口袋。顺手伸进去,竟然从里面掏出一张便笺纸。
林心狐疑地展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不要去台湾,你父亲还活着。
便笺纸一下子从她手里滑落。怎么可能?白参谋说:父亲将遗书交给他,交待了后事;当白参谋跑出去时,听到身后的工事里传出枪响。父亲没有杀身成仁?那么他会在哪里?
她颤巍巍地拾起便笺纸,再一次细看。这些字写得歪七八糟,像是用左手书写!这会是谁写的呢?他又是在何时将这便笺放进她的口袋里的?她百思不得其解。
林心去教堂看望苏珊。
仅仅一天一夜,苏珊像是一朵遭霜打的鲜花,枯萎,凋零。
“你要走了,是不是?”苏珊问,“听说今天是最后一班船。”
林心点头,说:“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必须走。”她苦笑一下,“我们既然是嫡系,当然责无旁贷,要追随校长。”
苏珊嘲弄地笑一下。
“你爸爸是学者,手上很干净;我爸爸不一样。”林心又说。
苏珊沉默。
林心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便笺纸,交给苏珊。
苏珊迅速看了,大惊,问:“谁给你的?”
林心摇头,说:“有人偷偷塞进我的口袋里。我都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昨天一整天我都穿了这件外衣。你觉得可靠吗?”
“也许是真的。”苏珊兴奋起来。虽然她才刚刚失去了双亲,但是想到好友的父亲还可能健在,她仍旧由衷地为林心高兴。“否则,为何会给你写这个?”
林心绝望地道:“可是我们今天就要走了。以后如何联系呢?我们只知道去台湾,谁知道要住在哪里?”
“心心,我决心留下来。”苏珊突然说。
“为什么?你也有危险的。”林心担忧地说。
苏珊摇头,说:“你知道吗?林心,当我经历了昨天的一切,我已经再也不会比那更害怕了。我要留下来,我一定要找到那两个狗特务,亲手杀了他们,为我的父母报仇!”
“你一个人?”林心不确信苏珊有这个能力。
“绝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苏珊坚决地说,“林心,你放心地走吧。我会为你调查你父亲的情况。一旦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怎么通知?”林心忧愁起来。
苏珊眼睛一亮,说:“莎莎的妈妈不是在二厅做电报员吗?我可以把内容发到她那儿!我们可以设个暗语。”
“丝袜!”两个好友异口同声地说。
在去年曼莎的生日派对上,林心送给曼莎一双正宗的巴黎透明丝袜。
“我爸爸托人给小凡从巴黎买的。”林心说,“也顺道给我一双。”
“你爸爸好有心啊!”苏珊羡慕地说。
曼莎也赞叹道:“军人和军人也不同。你们看我爸爸,就严肃地很;可是我们的林长官却是有名的浪漫派!”
“浪漫?我爸爸就是小凡的巴黎供货商。”林心讽刺。
曼莎和苏珊一起大笑。
在她们将要分离的时刻,不禁都想起了从前欢聚的美好时光。
“巴黎的,透明,丝袜。”苏珊琢磨着,“麻烦一点儿,省得被人给破译了!”
林心点头。
两人紧紧相拥,没有脆弱的泪水,只有彼此鼓励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