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柳（十八）（1 / 1）
岸忽然间将眉一弯，那笑容立时变的诡异，“谁说我只有一张脸。”
我终于恍然大悟，灵照追赶的老妪想必也是她的面孔之一。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我的手心里隐隐透出冷汗，终于明白，八荒大地上的奇人异事当真是令人难以料想。
她笑着望我，似乎觉得我惊异的表情十分有趣，“你猜呢？”
我默默的立在夜风里，眼神深处闪出深切的悲哀。“岸，我曾当你是妹妹。”
她的笑渐渐沉落。天色忽然间有些暗淡，我们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月亮不知何时转为了下玄月。我知道，夜已经极深了。
“是啊，我到底是什么样子？”她喃喃自语，伸手轻抚着自己的脸庞。
我忽然间觉得悲哀，一个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人，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我轻轻走过去，她却退开。用一种很诡异的姿势，闪身到一旁的树影里。
“我没有朋友，从来都没有……这世上唯一肯爱我疼我的人就是左承，而如今娆害死了他，我必誓死复仇。”岸冷声冷气的说着。
我刚要说什么，她却一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我急忙喊道。她果然停住，背有些警惕的僵在风里。
“那日化为黑风来和你会合的人可是鬼王？”我急切的问道。
她冷哼一声，并没有正面回答。我心里却已经了然。
“为何要夺走罗盘？”我忙又问，怕一不留神她就溜掉。
她回过头来，定定的望着我。“阻止你回到那个时空。”
我顿时愣住。“为什么？”
岸缓缓展开了一朵清澈的微笑：“为了鬼王。”
“鬼王要我何用？”我上前一步，目光急切。我终于发现，自己面对的，并不止是寻找金乌阻止日月大战这么简单，五百前的这个时空里，到底还有多少有关于我的爱恨情仇，这一切都叫我毛骨悚然。
“这你就要去问鬼王了。”岸的眼里掠过一丝狡黠的光。
“他在哪？”我知道她要走了，我已经无法再挽留她。她的障眼法连神族都颇为忌惮又何况是我。刚才冲破的怕不过是她故意做出的破绽。
她笑了笑，“他一直在你身边。”
几个起伏，那娇小的影便消失无踪。月光如洗，我立在夜风里无助的张望。身边？我环视周围，除了重重树影和悠凉的风，哪里还有别的。
“你在哪，出来吧！”我对着虚空喃喃自语。我知道岸没有撒谎，可如何才能找出鬼王？他为何要将我留在五百年前？这些疑问席卷了我，我只能默默的垂下头去。忽然有一抹金色划过我的视线，我忙抬头望去。就在岸站过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闪光。我快步上前，俯身一看，草丛里竟是两把金色的圆月弯刀。我拾起来，果然是九娆的没错。
记得在非择，离盏用计谋骗九娆上当，我们三人一同押着她去了菌人部，此间，岸缴获了娆的金刀。正因此，九娆至今仍旧赤手空拳的战斗。想来这女子也真够倔的，明知道没有武器战斗力会大大下降，却仍旧不去寻找别的，难不成她这一生就只认准这一件兵刃。
想到这里，我起身离去。
回到白泥屋，娆正和阿其坐在院子里看星星。我默默的走进去，阿其远远的喊我。我走过去，坐在她两旁边。
阿其的眼是细而长的那种，有流水般的质感，十分清灵。我知道那是天赋使然。九娆的眼眸是神奇的黑，就像刚刚出生的婴儿，晶亮晶亮的，好像两枚宝石。有时候我觉得，或许是脱去了狐骨而使得她重获新生，那修炼千年而得的人身让她看起来既有韵致又有些稚嫩。那个倚在老檀木中洗澡的女子已经蜕变了。就在我们的恨和诅咒中，变成了一个美而不妖的女子。
“你已经没有了本体吧？”我忽然间望着九娆，沉声道。
她似乎没有想到，只愣愣的看着我。然后翩然起身，迎着月色，紫色的纱裙骤然一展，一道金色的光芒像莲花般绽放。九条粗大的尾巴洁白似雪，在月光下闪动着烁烁的微芒。
“啊！好美的九尾仙狐！”阿其跃身而起，拍掌叫道。
我也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是啊。九娆的美，从来都是如此。只是她实在是太会变化了。
“这不是本体，对吧。”我望着月下如莲花般的她喃喃自语。
她冷哼一声，巨大的尾巴骤然间增长，缠绕开去，飘舞荡漾在夜风里。“自然不是，我早就是人了。”
阿其顿时震惊的望着她，“难道已经修成了人身，真正的的人身？那这尾巴，就必然是幻化的喽！”说着，她走上去，轻轻的伸手抚摸着九娆的巨尾。
娆微笑着，她一笑起来，眼睛就会变得很小，像弯弯的月亮。我不得不承认，她就是有笑的天真无邪的能力，让人觉得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阿其转过身来，“世人都说仙狐善幻化，却不知那都是谣言。真正能随意幻型的仙狐便是有了通天的术法，哪里是寻常的狐狸能做到的。”说着，她转向娆。
娆很得意，笑眯眯的抚摸着自己的尾巴，“是啊，狐修千年乃通天。却不知，此间要进行多少杀戮……”她黑瞳闪烁，两颊的红晕像纤细的桃瓣。
阿其点了点头，“狐通天，第一劫便是情劫。你可遇到？”
这到是我闻所未闻的。却见娆的脸忽然间一沉，“遇到了，就在当下。”说着，将目光对准我的脸。我感到一股寒意，随即摇了摇头。
“娆，你为什么要追随芒，有什么理由让你非要得到他不可？”
她轻轻走过来，巨大的尾在身后纠缠，形成一幅流动的背景，极为夺目玄丽。
“因为他为我流过一滴泪。”说着，她的眼里卷起一片怆然，在那一瞬间让我无言以对。
面对爱情，她从不退缩。她在用一种不计后果的勇气让我自惭形秽。我爱芒，可连自己都不确定。我在自己与灵照间反复纠结，我不敢再轻易走进任何男人，我怕像伤害离盏那样伤害他们。于是我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炀，或许你真的该退出。”阿其忽然间正色说道。
我不解的转过头去。
“九尾狐的情劫，源自于她生命里第一滴男人的眼泪。若得不到，便前功尽弃。”
我的眉忽然间颤抖起来，眼皮也跟着抖动，那错愕前所未有。
“怎样算是得到？”我脱口问道，声音却很无力。
“一夫一妻，永不离弃。”九娆微笑着，但我看到那笑容深处的悲哀。黑瞳里有闪烁的泪光，与月光辉映着。我的心被缓缓化开。
“哦。”我点了点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可没有求你，我相信芒的眼光。”说着，她得意的扭过身去。巨大的白色狐尾在空中飘荡，桀骜不驯的张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