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柳(十七)(1 / 1)
月光仍旧摇曳,仿佛在嘲弄我的无知。我朝水里的月亮爬去,“银蟾,你在这里啊……你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是不是我……”
水没过了我的脖子,脚下一滑,我的身子朝河水中沉去。水真凉啊!我的脑袋忽然间清醒了,缓缓闭住眼睛。我不要再回去了,就让河水带我走吧,去哪都行。于是我伸开手臂,随顺着那涌动而去的水流,心空静如孩童。
忽然,水流错乱,有人抓住了我。我睁开眼时,已经被拎了出去。接着是一个充满了热力的怀抱,我好像被这个怀抱网住的鱼,无能为力的被拖出了水面。
“定然是疯了!”那怀抱低语着,语气里有爱恋的责备。
我闭着眼,不愿睁开。
“我知道你没事,快睁开眼睛。”身子一凉,那怀抱抽身而去,我被扔在了地上。
我不得不睁开眼,眼前的人是芒。他铜色的衣衫在夜色里很不明显,星眸一闪,将头侧了过去。
“没人规定要守着一个人终老。”他淡淡的说着,然后俯身坐在我的身旁。
我仍旧躺在那里,“离盏没有让我只守着他。”
他似乎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又换上了一副不屑一顾的神色。
“五百年后,我是什么样子?”
我默默苦笑,转头看向他的侧脸。有水从他脸上滑落,滴在面前的草地上。
“桀骜不驯,玩世不恭,偶尔的沧桑……”我慢慢寻找着适合的词汇,他歪着头,似乎觉得挺有意思。
“还有……正义之师。”虽然犹疑,但我还是最终说出了这个词。
他一怔,脸上玩笑的神情轻微的一震,然后歪着脑袋来看我。“你确定这个词可以用在我身上?”
我点了点头。“你说,你会站在我这一边。”
他想了想,忽然间笑了,“这么说,真正的正义之师是你喽。”
我禁不住也笑了,转头看向天空,星光闪烁,仿佛璀璨的织锦,我总是喜欢将天幕比作织锦,因为在我的眼中,最美的就是女人们用桑蚕丝制成的锦帛。
“五百年后的藏于,你如同我的启蒙恩师。”我缓缓坐起身来,微笑着看住他。
他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你指引我得到火浣衣,又带着我们去找仆久……曾经我很……崇拜你。”我淡淡的说着。
他有些凄凉的笑了。“只是崇拜我?”
我将目光朝夜空游移开去,假装没有听见。他淡淡的笑了。
“难怪你刚来是对我那么依赖。”他语气里有明显的自嘲。
我也不解释,只默默的听着。
“我以为你……”说到这里,他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然后扬起头。“也许是我自己先沦陷的,至于从什么时候呢,我也记不得了。”说着,他将身子一歪,躺在身后的草地上,缓缓闭上眼睛。
我默默的望着他,那金色的面庞在夜色里显得十分英俊,我喜欢他的唇,他的唇很厚,让人觉得有点像在轻轻嘟起嘴巴。当他安静下来后,那样子显得十分诱惑,我偷偷的举起手,远远的,用手指抚摸着那沉浸在夜色里的唇线。我想起那晚在山谷里,他狂热的吻险些让我陷落。
他微微动了动脖子,我忙收回手臂,抓起火浣衣悄悄离去。
他躺在河边,月光洒在铜色的布衫上,草泽里有萤火虫在环绕,我回头望去时,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他静默的样子就像不谙世事的孩子,嘴角的微笑有着惬意的线条,风荡开他怀里的温暖,缓缓向四周溶散开去。
“真是个逍遥的神祗。”我轻声赞叹。
我走了,因我无法流连在他身边,我的心总会不由自主的澎湃,那深山中的热吻深刻的印在了我的脑中。我再也无法轻松的面对他满是诱惑的双唇。我必须离开。
一边走着,我的脑子里忽然间现出一丝怪异的想法。难道是灵照,刚刚忽然的离去,难道是灵照的作用。是不是因为我赶走了离盏,所以她在报复我。这想法让我惊恐。是啊,我既然阻隔了她和离盏,那么她也就必然会来干扰我和芒。我忽然间停下脚步。
“这样下去,谁都不会得到真爱。”我痛苦的抱住头,要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呢。
月下的男子缓缓坐了起来,落寞的冷辉浮上他的脸,他转眼朝女子消失的方向望去。
“是这样吗?仅仅是崇拜?”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夜枭时而低鸣。忽然,远处的树影下惊现一抹黑衣。衣襟飘渺,仿佛低垂在地面的乌云。
“谁?”我低声问道。
那黑衣仿佛怔了怔,随即一扭身,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我沿着那条路寻去,却发现那里满是荆棘。
这是什么地方,空桑山我不熟悉,上次迷过一次路,这次可要小心。我转头朝四周望去,竟惊讶的发现这里出现了四个同样的路口。我找不到来路了。
“怎么可能?”我惊异的望着周围,额头顿时现出一片冷汗。
忽然一只猫头鹰飞来,落在一棵大树上,眼神诡异的望着我。我的酒这下子全醒了,眼前的景象应该不止是迷路。我抬眼朝夜空望去,北斗星有些暗淡,但仍旧依稀可见。
“幸而是夜晚。”我沉吟一声,迈步朝那棵大树走去。就在接近树干的一刻,我闭住眼睛。果然被我穿透,那不是树,而是一个幻影。
冲破迷障,我再四下望去,果然只有一条小路,指向林子外面。
是什么力量?难道是岸?我猛然间回过头去,月色苍茫,风吹动树冠,发出沙沙的响声。可她为何要主动来接近我?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我忙回过头去,树下,一个娇小的人影默然而立。
“你还好吗?”她的声音有点冰冷,却并没有敌意。
我冷哼着,双眼微觑。“被朋友出卖的滋味并不好。”
她并没有露出懊悔,只是目光清澈的望着我。月光下,脸色有些苍白。
“请你转告九娆,我不会让她活着走出采柳。”岸的脸仍旧没有一丝异动,她只是默默的说着。
我深深的盯住她的瞳孔,希望看出一丝创痕,然而,什么都没有。她就像不染纤尘的孩子,如同我在非择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然而,这样清澈的外表下掩藏了什么,没人能看得清岸的脸。
我缓缓叹了口气,“如今九娆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坐视不理。就像当初我把你当成朋友一样。”
她抬起眼眸,饶有兴致的盯住我的脸。“是嘛。可我要做的事,还没人拦得住呢!”接着,是个灿然的笑。毫无芥蒂,如童年般美好的笑。
我的头皮顿时发麻,脑中电光一闪,“你脸上的烧伤哪里去了?”我清楚的记得在菌人的地下铜屋里,岸被烈火烧伤了脸,虽然不大,但仍旧有一片明显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