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择（二十九）（1 / 1）
我默默的将头埋在双手之间。不能漫无目的的流泪，不能被自己的感情左右。真正的强大并不在于用身体战胜别人，而在于洞穿进而超越。
就在我默默鼓励自己的时候，离盏跑进来，拉起我便走。
“怎么了？”我从怀里抽出石斧。
谁知，来到甲板上，才发现，竟然有海豚在追逐着我们。在无边无际的靛蓝色海水里，它们欢快的跃起，那叫声让人心激越。九娆也面带喜色，眸子里的黑让人觉得纯净。她痴痴的望着海面，“我在昆仑修行了上千年，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致……”
我从海豚身上收回目光，缓缓看向九娆。自从那绵长的一觉过后，她便彻底的改变了，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眸子里的血红褪尽，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人类的黑瞳。
离盏将手指压在唇边，发出一声尖啸。我扭头望去，那些海豚仿佛受到某种召唤，整齐的朝我们的船靠拢过来，叫声十分欢腾。
我仰头朝离盏望去，他的脸上洋溢着俊逸的明媚，是属于男人的朗然。他的眉眼虽不如芒一般鲜明和野性，却自有一种坚毅却温和的气质。
“离盏，你的水属性真是越来越明显了。”我微笑着看住他。他的皮肤已经完全愈合，仍旧白皙明亮。
他俯身看我，然后快乐的笑了。
“找到金乌，然后我们就回去。一切都与你我无关。”他低声说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将头转向海面。海豚一直围绕着我们，好似卫兵一般。
傍晚时分，夕阳落在海面，染红了视线。我坐在甲板上，心情已经大好。可离盏的眉却越来越沉。九娆似乎明白了什么，俯身钻进舱内。
“炀，你觉不觉的，鲛人有些不对劲。”离盏从怀里抽出噬魂，在手里把玩着。
我默默点头，却不知他要说什么。
就在这时，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号角，声音如同滚雷。我和离盏立即站了起来，背靠着背，四处环顾。我的燎天已经握在手中。直觉告诉我们，大批的鲛人已经近在眼前了。
果然，海水开始翻腾，泡沫不断上涌。海豚仿佛意识到危险，迅速向我们的船靠拢过来。霎时间，风云变色，残阳如血，海面泛起一层红光。泡沫越积越多，好似银雪激荡。我和离盏各自运足内力，屏息而立。
随着泡沫翻滚，海水仿佛被撕破了的布，鲛人巨大的身影，如同蛟龙出海。那一瞬间，他们身上的粘液并着海水，竟在我们周围飘起了一场暴雨。水滴甩落在身上，如钢珠一般。我弹指引弓，火光冲天。鲛人生活在幽暗的深海，自然惧怕太强的光线，所以在火光面前，显得有些惊惧。离盏的噬魂已然出鞘，带着冰冷的寒光，激荡出一道道气浪。
鲛人的猛攻迅速回缩，武士退后，弓箭手拉弓瞄准。就在这时，海豚也已齐声鸣叫，如利剑一般，朝鲛人冲去。一时之间，刀光剑影，海面上激起道道腥风。
我的箭十分精准，连射几枚，便将几个鲛人重伤，海水霎时间红了一片。我忽然间有些愣神，望着那些鲜红的血液，我忽然间意识到，鲛人竟也是人。
就在这时，一个鲛人已经冲到离盏跟前，正是昨晚手持珊瑚叉的男子。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在两腮的位置，有明显的鱼鳞，且由于用力而向外翻着。我猜测，那就是他们的腮。离盏手起刀落，鲛人的尾几次拍打在船上，竟将桅杆折断。离盏大怒，飞身而起。二人凌空一击，钢刀和珊瑚叉碰撞出无数火星，只听的咔的一声，那鲛人翻身跌入海中，激起一片水花。再看时，他手里的珊瑚叉已经断成了两截。
鲛人大惊失色，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似乎是对离盏手里的兵刃有所顾忌。离盏乘胜追击。挺身一跃，朝海水跳去，迎面已经游来一只海豚，二者十分默契，离盏的足尖刚落，那海豚便一个摆尾，调转方向，朝鲛人冲去。鲛人大惊，纷纷后退。我见状忙举起燎天，抖手连射几箭，将天空照的白昼一般。
只见离盏手挥噬魂，巨大的白刃犹如银瀑流泻，唰的一声爆响，将那鲛人的首级斩下。海水中的红，顿时扩张开去，仿佛一只血色的八爪巨鱼。
其余鲛人见状大声嘶吼，纷纷朝那人的尸身聚拢过去。一个手持弓箭的女子，第一个游过去抱住他在海浪里沉浮的头颅。鲜血沾染在她苍白的脸颊上，黑而湿的长发把她的脸显得更加瘦削。她抬起头，眼眶里泛起一层死黑。我惊觉，死去的，应该是她的丈夫。其他人捧起男子的尸体，他的手，还紧紧握着那断裂的珊瑚叉。
离盏再次举起巨刃，劈头朝女子砍去。女子却怀抱着头颅飞身而起，凶狠的眼中露出难以抚平的怨气。随着她的跃身，一条深碧色的鱼身被拖出海面。远远望去，那细长的尾，竟似大蛇一般。
离盏的刀刃在她惨白的臂膀上割开一道血痕，我依稀看到了白骨。女子跌落在水中，却仍旧抱着男子的头颅。
我顿时大惊。一边跳跃着抵挡纷飞而来的弓箭，一边朝离盏大喊：“离盏，不能枉杀！”
离盏的眼里已经漫起一片血红，眉心的蓝光，好似一把深入敌人腑脏的匕首。
鲛人女子猛的冲出海面，嘴里叼着男子的头发，那颗人头便好似长在她胸前一般瞪着死灰的眼。她双手拉弓，弓箭是银色的，犹如一道道流星，瞬间便凌空而落。我大惊失色，女子一开始用的并不是这种箭，鲛人的箭都是用珊瑚做的。而她现在使用的，仿佛是天上的寒星。
离盏似乎被血腥刺激，飞身立在海豚之上，那海豚一跃而起，带着离盏朝空中的鲛人女子冲去。
我顿时大惊，这样滥杀下去，岂不彻底和鲛人结仇。然而，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离盏的刀锋已经到了她的面门。就在这时，一根碧绿色的珊瑚叉横在了女子身前。只听轰的一声，离盏的巨刃被弹了出去。离盏顿时一抖身，凌空落下。我忙飞身去接他，却抓了个空，他直接摔入海中，口里喷出一道血柱。
“离盏！”我再去拉他，却见几个鲛人男子已经上前来，将他押住。离盏的脸变成了土色。
我心知大势已去，忙准备飞身回船，却见几个鲛人已经抢先一步，用鲛尾将船拍的粉碎。里面的九娆已经被拉了出来，被一个鲛人男子抗在肩膀上。我终于明白，那女子是引诱我和离盏远离木船。否则我远攻，离盏近身，他们根本无法接近和破坏船身。
我点足在一只受伤的海豚身上，长身而立。抬眼望去，一个面色惨白的鲛人，手持碧绿色的珊瑚叉浮在水上。碧绿色的头发奇长，似乎一直拖到鲛尾。海风吹打在他潮湿的脸上，那苍白的面孔生的有些像女人，两腮闪烁着银光。眸子里闪动着难以看透的幽痕。左耳洞穿着一枚巨大的银环，右侧肩膀戴着护肩，上面盘桓着一条蛟龙。两手腕上各带碧绿色的护腕，雕成奇怪的繁杂花纹，竟看不出质地。脖子上还挂着一枚海螺型的项链。
“为何要拦截我们？”我沉声问道。
男子冷哼一声，用生涩的口音说道：“保卫家园！”他话音刚落，几个强壮的鲛人男子便冲上前，将我捆绑起来。离盏在他们手中，我无法反抗，索性听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