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归家途芳草路(1 / 1)
长城脚下,碧草连天,斜阳残照,浸染金黄一片。
“萧叔叔!”郑元掀开车帘,轻声唤道。
萧诚庆拍马近前,“主子,何事?”
“前面就是三国交界之处,我们先在此停下,休息一阵再上路吧。还有,让阿婆多过来一下。”郑元柔声说道。
萧诚庆微微蹙眉,但仍躬身答道:“是。”随即转身离去,吩咐队伍停下。
“你让韩旭、王涣提前先行,如今又找阿婆多,是又出了什么事吗?”凤血半靠在车内的软榻之上,半闭双目,淡淡问道。
郑元冷冷道:“以你现在的立场身份,不该问我这些。”
不大会功夫一名身穿长衫,手拿羽扇的温雅儒生来到车前。
“怎么,三公子终于想起要付账了吗?我还以为你已将我的那三万铢忘得干干净净了呢。”阿婆多似笑非笑地看着郑元。
郑元亦笑了起来,眉目具弯,“上回在周国时你卖我□□是一万铢一张,可这次你却一下涨到三万铢一张,阿婆多——你可真会做生意!不如此番我一次多付几张的银钱,省得你下次又来涨价。”
阿婆多摇头道:“我这门生意向来是十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十年后的行情如何我现在哪能知晓,所以断做不了这提前的买卖。况□□原料本就是真人面皮,哪里那么容易弄到,而且那知琴丫头比你丰韵许多,将她变成你的模样而不被人起疑除了□□还要从她皮下抽出许多油脂,着实让我费了一番力气。若不是看在你往日救我一命,就是你再加一倍价格我也未必会做这个买卖。”
郑元并不理会他的话,只从车内的脚踏下拖出一个檀木匣子,将其打开,只见里面金灿灿地放着十枚金锭。阿婆多眉开眼笑,伸手去拿,“啪”地一声,郑元却又将匣子盖上了,笑道:“据闻你通晓天下奇事,我有些话问你,若答得让我满意,这匣子里的都归你。但若我不满意,先前你的卖予我的□□,可要给我打个对折,如何?”
阿婆多盯着那木匣思索半响,终于咬牙道:“好,成交!”
郑元对他的回答甚是满意,缓缓言道:“你可知凤血金环如何取下?”
此言一出,阿婆多一愣,而凤血则睁开了眼睛。
阿婆多看了一眼凤血,干干地笑道:“我可不想没命花钱,此次生意我还是给你打对折吧。”
郑元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有办法是不是?只要你说,我保你无恙!”
阿婆多看了郑元一会儿,似乎在分析她这话的可信度,“方法很简单,杀了他,你便可拿到金环了。”
郑元眯起眼睛,“没有他法?我是说——不要他死的情况下。若我斩断他这条手臂呢?”
阿婆多唇角肌肉微微抽搐。
凤血有些失笑地看着郑元,“这是我的性命和我的手臂,你莫在我面前与别人讨论,好不好?”
郑元却盯着阿婆多,“你说。”
阿婆多望向凤血,凤血轻笑,“斩断手臂我亦是活不了的。凤血剑名曰是剑,其实却是一种邪虫。它们由母虫与子虫组成。母虫寄居在金环之内,而子虫自金环带上之日起,就顺着环上刺入血脉的勾刺进入全身血脉。子虫吸食宿主的精血供养母虫,而母虫亦控制着子虫的行为。当用凤血神功催发时,子虫便会聚集于金环所在的臂腕之中,吐出一种比发丝还细却强如金刚的血色丝线,破脉而出。可感知外界的血气,追逐敌手,使敌人避无所避。只要击中对手,那人便会身中凤血毒,因无母虫调控,若不及时以内力强行逼出,便会全身血液沸腾而死。这便是凤血剑让江湖骇然的原因。若哪日宿主人死血冷,子虫自会回转到金环之内,那时金环也就自然脱落。若是强行取下,子虫失去母虫的控制,那便会燃烧起来直至将人全身血液煮沸,人岂还有存活之理?”
他说得轻松,但郑元与阿婆多均听得汗毛竖起,全身发冷。
郑元嘴唇发白,喃喃自语,“万物相生相克,一定能有方法制服此种邪物。”
阿婆多摇头叹息。
凤血柔声道:“我早已认命,你不宜劳心,就不要再为此费神。”
郑元似没有听到,依旧蹙眉苦思。
过了半响,郑元抬眼望向阿婆多,“这木匣你拿走吧,就当我再买你一张面具的资费。你先前往邺城,去找韩旭,过些日子我还有事需你相助。”
阿婆多喜滋滋的抱起木匣,“邺城虽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看在这个木匣的份上,我答应你了!”
阿婆多离开后,郑元靠在车壁之上,闭目养神。
“我们要在此处等到什么时候?”凤血望着车窗外的满眼翠色悠悠发问。
郑元没有睁眼,淡淡答道:“诛灭哈喇勒前我见了图铃一面,告诉了她此番突厥之行的大概。她并非愚人,许多事自可想的明白。依她的性格,必然要和燕都可汗搅闹一番。如是如此,蒙托就会明白我是不会再回哈尔和林了。”
“你在等他?”凤血挑眉,“燕都意属蒙托为汗位继承之人,而蒙托对你太过上心,所以燕都对你多有忌惮。现下突厥大局已定,留在此处实在不是明智之举,甚至对你家兰陵王的突厥之行也不是十分有利。我们越早离开,哈尔和林才能越早恢复平静,这个道理你能不懂?难不成你对蒙托……”
郑元白他一眼,继续假寐。
夕阳已落至地平线上,是那样鲜艳、温柔,整个天空都映上了红红的色彩,沾染余辉的云彩灿烂地,热烈地,夸张地烤红了西边半个天空,烧红了大地上的一切物什。
郑元靠在马车上似乎已经睡熟,原本苍白的脸色在夕阳的映衬下也有了一丝色彩,显得安静、恬然。
凤血在一旁静静看着,眼中有着几分温柔、几分凄然。
就在此时,由远及近传来阵阵马蹄声响。
郑元却睡的正熟,并没有醒来的意思。
“主子。”车外传来轻声呼唤。
凤血看了看郑元,一挑车帘,钻了出去。见是罗铭,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让她再睡会儿。”
罗铭稍楞了一下,点头离去。他才走出几步,车帘又被挑起,“什么事情?”郑元幽幽问道。
罗铭转身回来,“主子,有兵马接近,我等听了一下,约有百余人。”
郑元嘴角微翘,“无妨,我就是在此等他们。”
顷刻功夫,那队人马已到了近前。
“乌麦!乌麦!”蒙托的马已冲至马车前,他扯着脖子大叫着,“蒙托有事相求,请出来一见!”
车帘挑起,郑元走出马车,“何事?”
蒙托翻身下马,单膝点地,“乌麦,请你把知琴留给我,无论要我用多少牛羊来换,都可以!”
“臭小子,说什么呢?拿我和你的牛羊来比?”知琴气冲冲地冲了过来。
“女人!谈正经事呢,别撒泼。”蒙托吼了回去。
知琴正要发怒,郑元淡淡横她一眼将其阻止,“蒙托,你为何要留下知琴,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将知琴留在这里?”
蒙托一愣,但很快便坚定地看着郑元,“因为我喜欢她,只要与她分开,我会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我不能忍受让她回到中原,从此不能相见的日子。那样我会发疯!”
知琴不再发怒,只愣愣地看着蒙托。
郑元唇角上扬,“知琴,你愿意留下吗?”
“我……”知琴有些茫然无措。
郑元又对蒙托道:“在我眼里,知琴从不是奴仆,而是姐妹、是臂膀,所以你无论出多少牛羊,我都不会答应交换的。”
蒙托有些发急,“乌麦,那你要怎样才能把她给我?”
郑元幽幽道:“她既是我的臂膀,你想要她,自然也要拿等同的东西来换……”
蒙托愣住,众人亦是大骇。此话的意思不就是只有蒙托自残臂膀,才能留下知琴。
“不可以!”知琴跪了下来,“主子,我跟您回中原,此生此世绝无二心。蒙托是个率直之人,求您……求您……”
蒙托看着知琴,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我换!”他大声喊道:“无论一条还是两条臂膀,只要乌麦你说,我便给你!”
“好!那就都给我吧。”郑元不动声色,冷冷说道。
蒙托毫不含糊,拔出弯刀便向自己大臂砍去。
知琴跳了起来,飞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手臂,“你疯了吗?值得吗?”
“为了你,值!”蒙托笑望着知琴,异常坚定。
“够了,”郑元淡淡道:“知琴,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这儿了。留下你,对我也再无用,你就留在草原吧。”
“主子!”知琴回头,泪如雨下。
郑元却看着蒙托,“你的臂膀先留在你的身上。记住了,知琴不是你用牛羊换来的,而是你用臂膀换来的,若是哪日你待她不好,自会有人来取你的双臂。”
蒙托微笑,真诚道:“多谢!”
郑元不再与之多言,吩咐道:“立刻启程!”
蒙托诧异,“乌麦何必如此着急,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扎营,待到明日再行不迟。”
郑元淡淡笑道:“等到明日,怕我想走就走不了了。你此番来追我当瞒得过大汗的眼睛吗?他的人马之所以没有与你靠近,只是怕惊扰了你,使得你多了顾忌,不能全力追踪我的行踪。既然现在你已经找到我们,不出两个时辰,大汗兵马必到。我还是早些逃跑为佳!”
蒙托无语,单膝跪下,“乌麦!这份恩情我蒙托永远记着!虽然我不喜欢高长恭,但你放心,此生此世我不会先与他为敌!”
郑元点头,不再说话,回到马车之中,队伍继续前行。
看着蒙托等人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凤血柔声道:“你就这么把知琴留下了?”
“不止知琴,还有燕云十八骑和支雄。我让他们前往高昌,在漠北开辟一番自己的天地。”郑元靠在车壁上,淡淡说道。
“为什么?”凤血抬眉。
郑元眉间拂过一抹忧愁,“自邙山大捷,帝王的眼睛会时时紧盯兰陵王府。若留下他们,太过扎眼,徒遭嫉恨。前番因没有给他们安排好出路,才将他们暂留王府,如今一切安排妥当,自然要放他们自由,一来让王府不再那么惹眼,二来万一将来王府难躲祸端,也免去他们受其牵连。”
“就这样?”
郑元一笑,“当然,我将力量分散,也是为了避免因太过集中且都在明处,叫别人一锅端了去。”
“我们已入齐境,当是安全了。”凤血望着车外言道,“高长恭却还在哈尔和林,难道你就不担心?”
郑元扯了扯嘴角,“你明知故问。我们越是脱离了燕都的掌控,他就越不敢对长恭不利。倒是你……这些日,你体内那东西已基本平复,你的伤也好去大半。现在你要抓我易如反掌!如若现在将我擒住,送往哈尔和林,说不定可以将我与兰陵王双双除去,对你大周可是极为有利!”
凤血瞳孔收缩,冷笑道:“你会没有后招?我不相信。”
郑元微笑,没有言语,只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车壁渐渐睡去。
望着她的睡颜,凤血轻声叹息,“你本就是心疾,怎经得起每日如此劳心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