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四十六章(1 / 1)
龙雅是个崇尚自由的人,而且关于他最闪亮的关键词应该就是「巨大的梦想」了吧。
所以他了解夏熏,有能力让她的梦想从沉睡中苏醒,也让她从禁锢中挣脱。
某种意义上来看,就是人,生,导,师。【喂
陌生少年望着夏熏,视线定格了几秒,对她口中的报酬不置可否,指着琴盒做了而一个「请」的动作。
人来人往的地下铁,冷风穿过人群,吹散了隐约却清澈的琴声。
带着兜帽的少年单脚屈膝坐在地上,间或抬头看那个独奏的女孩一眼,她闭着眼睛,置周围的世俗的喧闹于不顾,固执演奏着微弱低沉的G弦。
如果不认真听的话,这首曲子很容易在耳边流逝。
当乐声逐渐减弱最终淹没在地铁发动的声音之下时,唯一的听众象征性的鼓起掌。
“为什么选这首《泰伊思冥想曲》,”他问,“很经典,但不特别。”
“好听吗?”
“客观的说,还不错。”
“罪恶和救赎。”她说,“两者间模糊的界限,就是泰伊思的悲剧。”
“也是你的?”他又问,橙色橘子从空中稳稳的落在手中。
“不,我只是恰好想到这个问题。”夏熏蹲下来,合上琴盒,抬眼正好与少年的视线齐平,“如果泰伊思早就知道结果,会怎么选择?厌倦世俗游戏人间,还是囚禁在宗教性下失乐?”
“我选前者。”
“为什么?”
“如果连下一秒发生什么都可以预测的话,活着还有意义吗?”
夏熏轻笑。
“好笑吗?”那人问。
“不,”她回答,“真可惜,泰伊思遇到的不是你。”
“可你遇到的是我。”
少年站起来,笼罩在头顶的帽子顺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一双明亮的琥铂色瞳孔。右手指了指自己,然后伸向依旧蹲在地上的夏熏,“越前龙雅。”
“戸岛夏熏。”
小腿上传来微微的酥麻感,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那双手上,好像能透过少年掌心的纹路找到与自己相同的地方。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动物或人类都是一样的,即使身处在熙攘之中也无法避免孤独,就像一根单薄的弦,互相交错组成的交际关系也有一定的脆弱性。
所以需要理解,需要安慰,需要倾诉……需要同类。
“你挺惹眼的嘛,刚刚有几个人用手机拍了你。”
“我的报酬呢?”
“现在恐怕支付不了。”
“算了,只是说说而已。”
“这样不行,既然承诺了我就会严肃对待。”
“那好吧,”从夏熏的方向可以清晰看到那抹不羁的笑容在少年脸上勾起的细纹,仿佛拥有着不可抗拒的魔力,让人移不开视线,她妥协,“你打算怎么支付?”
“后天下午有一架私人飞机在成田起航,”他把手放进口袋里,用闲散又玩世不恭的语气问,“你想去哪里?”
“没那么简单。”
“是你想的太复杂了。”
他好像随时都做好了远走高飞的准备,墨绿的发丝在幽闭的甬道里也依旧闪着耀眼的色泽,冷风卷起少年的衣角,纯白色的质地如同飞鸟的翅膀一样,自由不受约束。
“我还有没完成的任务,”夏熏勾起嘴角,温柔的笑意缓慢浮现在眼中,“例如去看一场比赛。”
“该说可惜的人原来是我。” 可惜她不是泰伊思,而他也不是第一个企图救赎她的人。越前龙雅微微扬起下颌,露出一个值得玩味的表情。
他目送女生的背影随着人群消失在地铁口,从狭长的甬道尽头照射进来白色的光芒吞没了她离开的方向。
那个女孩很像以前的自己啊。
怀着没有人知道的梦想踽踽独行,漫长的旅途掩盖了初衷,只剩下必须坚持的执念。任由信仰的阳光被乌云稀释,最后变得模糊不清。
一张无形的网在交错的轨迹中,不慎让两条相似的弦缠绕片刻,很快又回到各自的位置。
越前龙雅慵懒的靠在墙上,因为注视光线太久,眼睛有些酸涩。
他眯起眼睛,在狭小的视线内看到本不该在这里的东西。
……「立海大附属中学 ;一年级A组 ;戸岛夏熏」?
秋初的光线很温和,抬头仰视不觉得刺目,照拂在身上有一种浅淡的暖意。黑色的影子在地面上移动,偶尔跟树影相交,被叶子切割的阳光斑驳摇曳。
夏熏停在里网球场不远的树荫下,远远看着正在领奖的真田弦一郎,视线扫过一周,却始终没发现幸村精市的身影。
“他走了。”
藤川纪子倚着另一颗树,眼里似乎有些叹惋,见夏熏不说话,她又接着道,
“开始他很期待,但过了很久后还没看到你,整个人好像换了一个样子。”她轻咬下唇,点评,“冷漠,阴郁,连我都不敢靠近他。”
夏熏终于转身对上她的视线。
“戸岛夏熏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个人分明比谁都骄傲,却一而再的谦让你?”瞳孔里的平静被掀开,露出底下隐藏的暗涌和攻击,一字一句的音节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和道不明的悲凉,
“他可是幸村精市啊。”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蝉鸣声争先恐后的跃入脑海,如同错杂的溪流奔往未知的方向,夏熏觉得头有些昏沉,但是依旧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他不应该是这样。”藤川纪子冷漠的下了战书,“接下来,我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你从他身边离开。”
戸岛夏熏看着她转身,酒红的发色明艳刺眼,在空中划起一道微风后蓬松的搭在肩上,像个准备发号施令的女王。
“你不会成功的。”她说,语气里淡淡的笃定让藤川纪子停下脚步。
“你以为在你之前,立海是谁的天下?”
“你不会成功的。”
罕见的固执了一遍,夏熏垂下眼睑,避开了过分艳丽的色彩带来的冲击和不安。
试探也好,阴谋也好,不论经过了什么,一直以来在她心里的念头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明晰——
“他是我的。”
藤川纪子诧异的回首,只看到夏熏低垂的额发和平直的嘴角。她只停顿了一会儿,就在友人的呼唤声中走远。
“喂,谈的怎么样?”一个女生歪头看着藤川纪子,边走边八卦兮兮的问。
“well,破裂的很干脆。”
“接下来怎么做?”
“先上开胃小菜,”藤川纪子拢起垂落的头发,眼角有暗光闪过,“你知道竞赛最有趣的地方在哪里吗?”
“名次带来的荣誉?”
“是交卷那一秒的成败。”
“什么意思?”
“不会发回来也不会讲解,竞赛试卷交上去那一刻,意味着已成定局。”
“你是说……?”
藤川纪子答非所问,“怎么把一个人从神座上拉下来呢?”
“破灭她的神话。”
“戸岛夏熏下星期要参加数学知识竞赛。”
“明白。”
一群女生簇拥着她走远,风中隐隐传来她们的打闹嬉笑声。
夏熏站在原地,任由那条错杂的溪流在脑海里盘旋,迫不及待地涌向四面八方,最终堵塞在某一个点。她仿佛正在那条溪流的正中央,被不断涌入的溪水淹没,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藤川纪子的话音一直回放。
——他可是幸村精市啊。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夏熏甚至能够精确的计算出步伐的规律。如同溺水之人渴望浮木,她抬起头。
“小姐,回家了。”
优子的语气里,一如既往的带着职业性的恭敬和漠不关心。
“好。”
秋初的风开始泛起凉意了,冷风透过针织外套侵入肌肤,慢慢渗透至骨髓。夏熏抬起头,发现日光不知何时隐去,浓密的树荫投落阴影,倒映在视网膜里呈现出明晰的森寒。
第二日。
午休开始的铃声响彻立海,如同得到赦令一般学生们欢欣的走出教学楼,瞬间占据了宽广的校道。
幸村精市靠着走廊的壁沿,垂着长直的睫毛,眼神里莫名的忧郁对路过的女生来说有着致命吸引力。A组的老师拖堂的有些久了,幸村站在门外,偶尔抬眼但视线只落在夏熏身上。
她在记笔记,看上去很认真专注。也对,明天就要参加竞赛了,这个时候任何的放松都会给心理压力留下空隙。
夏熏好像察觉到他的视线,慢慢抬起头对幸村抱歉的笑了笑。
“等很久了吧?”话痨老师终于放过了A组的学生,夏熏收拾好资料走出来,正对上幸村的注视。
“足以让一半立海的人经过我身边。”
“那些女生的确这样做了。”
幸村精市耸肩,充满兴味地问,“吃醋?”
“下次站远一点,很吵。”
“……”
无语了一秒,幸村体贴的接过她手中的书本,眨了眨眼,“站远一点,你就看不见我了。”
“正好。”
“你会不安。”
夏熏缓慢的抬眼,望见他嘴角浅淡了然的笑意,意外的没有反驳。
他说对了,不管是因为藤川纪子的挑衅还是柳生英树的监视,她的生活充满了太多不安定的因素,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人能够让她在四面楚歌时放松警惕,那一定是幸村精市。她需要他。
尽管夏熏三番四次的想要提及昨日的失约,但话到口中又不自觉的变成其他事情,而幸村也极力避免这个话题可能带来的尴尬。
因为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夏熏几乎要放弃解释。
校道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匆忙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嘴里念念有词,神色间有不正常的兴奋。不一会儿,夏熏就发现了骚动的源头。
墨绿色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着矜贵的冷光,那个陌生的少年身形修长,懒洋洋的倚着一辆跑车,保持着恒定的频率往空中抛橘子,橙色的线条略微耀眼。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穿越人群,扑捉到夏熏。
原本观望的人注意到了他正看着夏熏,而后者身边的幸村精市明显的散发不悦情绪,顿时作鸟兽散。
不过片刻,校门口又恢复了庄严的僻静和寂寥。
越前龙雅有些诧异的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幸村一眼,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夏熏身上,“我来还你一样东西。”他把学生证拿给夏熏,“顺便问一件事情。”
“什么?”
“真的不要报酬?”
夏熏突然转头,目光敏锐的扑捉到幸村精市的神情。他原本正面无表情地打量远处风景,但几乎是在发现夏熏视线的同时,嘴角泛起一抹令人安心的笑意。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幸村总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习惯性的纵容和委曲求全。他果然不适合这样的姿态,藤川纪子在这点上说的不错。
夏熏回头,“暂时不用。”
“是因为幸村精市吗?我知道他,很不错的网球选手。”越前龙雅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弧度,视线颇感兴趣的在两个人之间转了一圈,“你会为了他放弃那个梦想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不属于这个地方。”越前龙雅的眼角飞快掠过她身后充满历史沉重感的古朴建筑,下了定论。
夏熏笑,“而你不属于任何地方。”
越前龙雅有片刻恍惚,也笑了起来。
不记得是谁曾经说过,在这个世界上,人活一世会遇到许多爱恨情仇,但这些都不稀奇。唯一珍贵的是,遇到了解。
少年干脆地转身,背对着她敬了一个潇洒的巴顿式军礼。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不转身,只是把左手上的橘子直直的抛向夏熏。
“送你,”他说,“别忘记那个梦想啊。”
夏熏接住橘子,垂首。
她觉得,有些事情是时候跟幸村精市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