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chapter31 1月6日，淘汰（1 / 1）
梁冬概下令说马上走，但还有人在磨蹭磨蹭。“新体育馆很牢固的样子呀，为什么马上又要离开？”面包车停在路边，竖着的蓝底有红字大“P”字以及叉叉代表全程禁停的路牌被严重无视。
从不干活无所事事姐妹二人组在车前说话了。姐姐说累人，妹妹说烦人。龚琪说：“姐，姓梁的又说要上路，我们才休息没多久，睡不好吃不好，还不如以前我们六人的光景！早说了不加入什么破烂队伍，全部烂人。”
“小琪呀，这次加入很多人啦，对比之下我们姐妹好像还是很废材呢……”龚姿捧着脸假装娇羞。“不妙哦……”
龚琪吃死苍蝇的表情。“别人那么差劲，哪儿能跟我们比？”
“话是这么说么，小琪，听姐姐的一次，以后要是遇上危险，好好跟着朴苏哦，情况危急的话，允许你丢下姐姐一个人跑的哦。”龚姿问妹妹明白了没有。“姐啊，我跟着那群人做啥？！你才是我亲生姐姐好不好，有危险我当然跟你两个一起跑。”而龚琪拔高音。
“可是，总会遇上只能一个人逃命的情况啊，”大家四散干活去了，姜堰被拖下车去换药，面包车上只剩个昏睡不醒的庞浅，龚姿趁此机会，跟自家妹妹说清楚了。“两个只能活一个，小琪，遇上这种情况，人家会放手，绝对不管你的哦。”她说得就像“今天午饭是番茄炒蛋而不是肉哦”这样惬意快活。
大开眼界了，睡得迷迷糊糊不踏实的庞浅无奈被迫在车里跟着听进去。龚姿这么说啊，这不等同直接说我不会管你死活你自生自灭么。话说她们能不能到别处去谈话？她真的累啊，全身骨头都碎掉的那种累啊！这两位大姐还真是……
果不其然，庞浅就听到龚琪声线都扭曲了。“龚姿，哪儿有你这样当姐姐的？！我要跟爸妈告状！”
病毒爆发前两姐妹吵架到凌晨，舍友们怨声载道，只差几分钟出生的异卵双胞胎，两姐妹从内之外犹如天壤之别。妹妹上大学以来交到了第三个男朋友再一次重复悲剧喜欢上了姐姐，孰可忍孰不可忍，妹妹脾气不好，也就是二十年下来的积怨。
“我很难过呢，身为姐姐的，看到小琪你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的样子。像大家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危难关头，一定一定不会有丝毫犹豫就可以果断作出选择，小琪，不值钱的都会被扔掉，你不好好下定决心，会被彻底无视，即是抛弃。”龚姿无所谓地说。定眼一看才感悟，眼前人嘴脸如此丑恶。踢脚边的小石子，龚琪更想踹那个路牌，踹得它歪掉更好，有早期狂躁症倾向的这位大小姐发怒了，一脸说不出的表情，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姐姐，握紧拳头。
“你好样的！我记住了。”你认定我关键时刻会自私为了逃命而牺牲你，你根本不信我。“哈，什么姐妹。有危险我第一个会推你去死的！虚伪的贱人！”隔阂似乎从诞生的那一刻就存在，越来越厚，无可补救。
漫天飘着的都是秘密，别人的秘密，别人的人生剪影，庞浅意识清醒听得分明，好像一个偷偷躲在角落偷听的人，听到别人平时不拿出来的另一面晦涩阴暗的心思。
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走了，有人接近。
“傻妹妹，幼……稚。那些没有眼光的男人就不要了嘛，每次都跟我怄气，好似就是欠了你。”龚姿冷冷地低声说。这些低低如呓语的话，背影远去的龚琪是听不到了。
在车窗玻璃上呵出一口气，对着粘玻璃的白雾用食指画一个圆圈，龚姿旋即哼歌，学音乐专业的她唱得太美，唇与舌缠绵，引发歌的共鸣。
“Spend all your time waiting for that second chance，For a break that would make it OK, There’s always some reasons to feel not good enough, And it’s hard at the end of the day.”
这个将自己藏得很深很深的美丽女生，隔着车门，歌声里全是一层层愤世嫉俗的寒意。
苦。
庞浅如遭雷击。
龚姿自言自语。“不知道熟睡的人听了我的歌会有什么反应……会做噩梦吗？”
“呕……”庞浅她的胃在痛苦痉挛。听一首歌满口充斥苦味，好像吞下两升苦瓜汁，胸口窒息般的闷，牙根都被袭击神经的苦涩麻痹，令人有冲出去流泪干嚎的冲动。
“这能力真不好控制呀……”龚姿专注地盯自己的手指，偷偷地说，这叫“通感”？
以前庞浅看过一则新闻，说外国某女子自从出了场意外，凡是听到优美的音乐，自然在脑中流窜细小微弱的电流，产生感官联系，会口中尝到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并且眼前出现随旋律节奏而变的各种梦幻色彩。
庞浅尝到了大量的浓缩的苦味，在龚姿的歌声钻入耳朵里以后。
队伍里第三个强化者……龚姿。
“哎呀呀。”歌声顿时止住，长卷发遮盖龚大美人脸庞，只看着自己的手指。半晌，似乎试验满意了，龚姿恍然说，声音属往日的甜美鲜亮。“快日中，大家要出发了吧。梁主席需要人照料，怎么能疏忽了呢，人家去看看他。”全世界都知道龚姿很喜欢黏着梁冬概，龚姿她美滋滋地走了。
庞浅在梦里都不安稳了，哭，好苦好苦，苦死人了。
新加入的成员很没用，进进出出的人，紧张忙碌的样子。罗丽莉逗弄郭老师的女儿郭蓉蓉玩，柔柔地对尹霖说，“以后我们也生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好不好，尹霖？”
“都好，一定可以的。”尹霖温吞地说。
罗丽莉帮尹霖收拾攒在桌面零碎凌乱的塔罗牌，拈起一张“倒吊男”。卡片上的男子被倒吊的树上，那面目跟尹霖有点相似，罗丽莉忍不住触摸多几下，指腹轻柔地擦拭过卡片人物的眉毛五官，蜻蜓点水的柔情。
——病毒爆发前，罗丽莉上完课去蛋糕店提早订好的水果蛋糕，她决定圣诞节过完就告诉男朋友尹霖，她要毕业就结婚，不工作，等他养家，为他生孩子。如今，连那么微小的愿望，都即将实现不了了。
“丽莉，你的眼睛好像小了，眉毛淡了，是贴止血贴贴着显的缘故么，还是你这些天太操劳忧心。”尹霖认真地问，罗丽莉慌地说，“有吗？我去看一下。”她将魔方交给他，让他负责带看孩子。
到体育馆最高楼的洗手间里，罗丽莉找一格厕所闪身进去，反锁门，将准备跳出喉咙的心脏按回原位，掏出块光亮鉴人的破镜片，她撕掉脸上贴了几天的止血贴，呆呆地看，霍然拼命地刮，往里面抠肉，一小块一小块抠掉，火辣辣的痛。
往白得渗人的面颊骨上贴止血贴，挡去骇人的伤口——将发青的腐肉刮干净，不能乱扔，还得用纸包好藏衣服里。
“我开始兽化了……”罗丽莉捂脸。谁也不能发现，天崩地裂也好，谁也不能发现。要做的事情都一样的，上次是瞒着所有人引来姜堰，这次是瞒到自己身上。罗丽莉身上已经出现了兽化物化初期的迹象。出斑，腐化，很快，属于罗丽莉的未来，没有明天了。
“这几天情绪大起大落的，加上雾气潮湿，影响到伤口愈合程度。”做好一切掩饰，重新出现的罗丽莉干巴巴对尹霖说，“也许以后真得破相毁容了。”这个说法牵强，但尹霖信她，尹霖还握她手让她放宽心，“丽莉，姜堰的事情梁冬概暂时表示目前不再追究，别怕，大不了一起承担。”
“嗯。”罗丽莉其实想哭。
日中如期出发，车子发动，车前被破坏的灯用胶布黏住修补，挂在倒后镜的装饰品有点脏，写着一路顺风。梁冬概，朴苏，郭老师等人坐别的车子，德雅，徐旭还有罗丽莉，庞浅在面包车上，其他人留守体育馆。一车沉闷无比的气氛。“睡得真爽，我还以为小浅浅自己不愿意醒了，你看她都睡多久。呵呵，换我，我也不醒，醒来又忘，折磨人。”含着蓝莓味的□□糖，德雅百无聊赖望向窗外，目光游离。徐旭一边开车一边吸烟，夹着烟的手搭在车外，烟灰落一地。
凭着执念的我们，都是半途被淘汰的游戏失败者。
“我，我对不起大家。”罗丽莉放低声音，“我一路上总是觉得别人过得比我好的，我是最不适应这种环境的人……”“我不喜欢看到别人矫情，自便吧。这世上，也不是谁没了谁就活不下去的。”德雅说。真话很难听，“补充一下，一个月以后还出不去，你们谁给我一刀就行了。”这样说着，德雅也觉得自己的脸色沉得太难看，翻出心爱的化妆盒补补妆擦粉，粉扑贴脸，但做到一半又没心情了。
罗丽莉急促地吸气，“对不起，我有点沮丧了……”“不怪你，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人的耐心有限，到了忍耐的极限也没办法。深层次的东西我再提了，免得说我德雅教坏后辈。丽莉啊，唉，如果我们都是强化者就好了，无需时时刻刻这么担惊受怕。大人和未成熟青年的区别，明知结局彻底就是错以后就不会强求，因为经验通常说，越挣扎只越痛。”
越挣扎越痛……罗丽莉似乎麻木地听见了体内病毒吞噬细胞的声音。
两耳不闻，徐旭专心开车，半路上突然开口，“德雅，你不是不喜欢这味的□□糖吗。”德雅以前说，这玩意儿吃起来像干嚼泡沫塑料。
于是直线移动的面包车副驾驶座上乍起一声。“噢，my god！”车子拐了个弯，哀号，差点冲进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