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徐历才走进大堂，就听见茶水间那边传来的叽叽喳喳和哄笑声。

他瞄了眼，叫不出名字，但知道是几个部门的文员和助理。要不是今天来早了，他竟不知道公司纪律松懈到这种地步，虽然离规定的上班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但也该各自在座位做当天工作的准备，而不是谈笑到忘形。

这叫好的不灵坏的偏来。

姚金金做梦想不到，升职后正式开工的第一天会被总经理抓个正着。徐历习惯走安全梯，正好经过茶水间，把聊天的人全看在眼里，其中比较打眼的就是姚金金，因为众人的话题中心是她。

“姚金金，眼镜摘了变了个样嘛，我们都不敢认你了。”

姚金金习惯性去推镜架，推了个空，只好摸摸鼻子，红着脸解释，“戴隐形眼镜方便点。”文娅婷关照，在董事长回来前，跟着她在二楼办公。她上楼经过茶水间时，被在倒水的汪勤叫住了，结果围的人越来越多。

“小金这身衣服新买的吧？果然今非昔比，再过段时间大家更加要不认得了。”

“你还叫她小金？要叫姚秘书。文小姐不是说，要不叫她文小姐，要不叫文秘书。也要这样称呼小金才好。”

“小金才不是那种人。小金，是吧？以后多照应点大家，有啥好事体一定关照我们。”

姚金金一张嘴抵不过几张，汗快下来了，只好反反复复念叨，“文小姐要我提前十分钟到岗，时间差不多了，下班再聊。”有的人替她高兴，有的人含酸带刺，一时间怎么也突不了围。突然有人低呼一声，“徐总来了。”有人不信，“开玩笑，他天天九点到的。”谨慎点的人装作倒水，用余光瞄去，果然徐历脚步匆匆，消失在楼梯转角。

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速速鸟兽散，姚金金也急忙往二楼奔。

文娅婷的办公桌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替姚金金安排的座位在门口另一侧，昨天她还打趣说她俩像守门的哼哈二将，好在是临时的。文娅婷嘴上说等董事长回来姚金金要搬上去办公，其实另有层想法，谁知道姚金金能做多久，董事长也是个不好侍候的主。

姚金金上去时没看见文娅婷，反而徐历已经坐在里面。她心虚地赶紧开电脑，恨不得自己能缩小再缩小点，希望徐总没发现她也有份聊天，最好他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可惜事与愿违，背后徐历站起来、走出来了。

徐历站在姚金金桌边，随口说了一长串名字，“通知开会。”

姚金金没料到他来叫她做事，慌里慌张站起来，笔从桌面滚落到地上也来不及捡，心中默默把徐历说过的人名复述一遍。她记人名有个诀窍，比如今天徐历说的都是部门一把手，她就记成销售赵、财务沈、行政方、…

徐历停下来，沉声问，“你能记得我说的人吗？”

姚金金没反应过来徐历是提醒她拿笔记下来，呆呆地回答道，“记得。”

徐历面无表情，“报一遍。”

姚金金凭着记性，按徐历说的次序一个不拉报了遍。

徐历脸上没露任何反应，“8:45到2楼会议室。”

他返身进去，姚金金松了口气，随即想到，时间紧迫，得快通知。她抓起电话，按内线表一一打去。她不知道，她把长串名字无误地记了下来，反而给徐历的印象更差。他记得姚金金有过越级的行为，又看到她升职后跟低级员工沾沾自夸，还在他面前卖弄小聪明。几下综合在一起，徐历觉得姚金金这种人不能留在身边，等董事长回来，还是辞退算了。升姚金金的事，董事长郭家栋没和他提过，光打电话跟文娅婷说了声。而文娅婷作为秘书，不方便直接问提拔姚金金的原因。等徐历知道时，郭家栋已在度假路上，总不能为这种小事打扰他。

姚金金冒了头热汗，都知道徐历9点才来，部门经理的考勤又松，一溜打去，居然没几个经理已经到岗。

怎么办？！

她连忙上网络公共盘找紧急联络方式，挨个打手机。让她眼前更发黑的是，有几个就是不接电话。

文娅婷从洗手间回来，看到的是“我拨我再拨”的姚金金。她问清原委，不慌不忙打电话给前台，“帮我通知这几个人8点45到会议室。”然后教姚金金进去汇报，让请示徐历，是所有人到了再请他去会议室，还是不管迟到的，准时开会。

徐历不置可否应了声，没说其他的。

姚金金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已经通知到谁谁谁，还有谁谁谁没通知到，硬着头皮又问了次。

徐历冷冷道，“知道了。”

姚金金没辙，只好退出来，暗自捉摸徐历的想法。

过了会徐历出来，叫了声“姚金金。”

姚金金没明白他意思，抬头呆呆看着徐历。年抛的镜片厚，跟眼球不甚贴服，眼里的徐历表情模糊。姚金金眨眨眼，视线清楚了，可徐历已经走了，留给她个背影。幸好有文娅婷做说明，“快去会议室做记录。”

啊？

姚金金跳起来，抓着本子一溜烟跟进会议室，人已经来了七七八八。她往最角落处找了个座位，坐下，低头，写下会议时间地点人物，再抬起头，才发现所有人盯着她，表情各异。徐历眼神阴冷，其他人有丝按捺不住的笑意。

怎么了？

徐历开口，“你坐这里。”

坐他旁边？

姚金金一头露水，但大BOSS开口，哪有她发问的余地。散会后再问文娅婷吧，她想。

她不知道按规矩做会议纪录的人得坐主持者旁边，可做秘书的和开惯会的都知道。

对董事长加未来丈人奇突的安排，徐历再次默然片刻，由不得怀疑姚金金向郭家栋打了小报告，因此得到升职的奖励。问题是，郭家栋一个月里来不了几次，怎么给姚金金找到这条路的呢？

鸡鸣狗盗之辈，必有非常之法。徐历鄙夷地想。

反正，让这种人知难而退，他也有的是办法。

与会者诧异，会议主题是啥，为什么徐历一言不发。

迟到的人来了第一个，徐历缓缓说，“不用进来，就站那。”

第二个，不须徐历开口，被站着的第一个用眼神叫住了，站在一处。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来往的人诧异地看着会议室门口的经理们，今天开的什么会呀？

坐着的和站着的恨起了姚金金，拎不清的傻蛋，也不通风报信总经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徐历临时起意开的会，看着部门一把手们惶然的样子，他的气更加浇了油似的盛。他们在想什么，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全成老油子了！升到眼下的职位，在公司基本没向上的可能性，除非跳槽。可又放不下到手的位置，重新开始不是轻飘飘一句话，一两年别想过舒服日子。走留两难，干脆混着，好在手头那摊事都摸熟了，捅不出大漏子。

胡萝卜还是大棍子？

程正喜不动声色观察老板的脸色，他已经摸到徐历的几分心理：想做温水的青蛙？没门。不敲打敲打，当我这是欧美大“国企”？一年轻力壮的老板，容不得“混”。

徐历有点心酸。金融危机的一年多来，资金、销售、成本，压力像重重巨浪，一环接一环。他算民企中的好老板了，没停产、没大幅裁员、没减薪，仅仅停止了一年两次的加薪和加班费的发放，没想到已经人心涣散。他有线报，手下几员大将纷纷在外另谋高就，只是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下家，因此尚在骑驴找马。

现在不是发作的机会，棍子下得太猛，把有贰心的家伙们逼急跳了墙，兵溃如山倒，只消一个走了，观望的能走一批，对公司没好处。徐历垂下眼，暗捺怒气，眨眼功夫波澜不兴，“站着干吗，进来开会。”

绩效考核？

年纪较轻的几个经理乐了，每年的考核有，走形式主义。主管给下属打分，1~5制，基本上全是5分，3~4分的肯定得罪过自己老板，差不多要走人了。怎么，学外企搞管理制度化？

徐历很从容地表示，企业发展到今天，已经过了初创期人治为主的阶段。经过金融危机的考验，订单不减，保持稳步增长的良好势头，今年的目标是利润增长50%，如何通过提高各部门工作效率保证战略目标的实现非常必要及重要。

一套套理论抛出来，下面唯唯诺诺，直到最后一句，跟打了强心针似的，全体开颜，“本项工作由人事牵头，各部门积极配合，完成后根据考评结果薪水普调5%，个别表现突出人员可不受限制，大幅度加薪。”当然，“既然是调薪，有升必有降，不能胜任工作的肯定要做相应处理。”

顾小芸乐开了花，她看过《杜拉拉升职记》，只恨自己进了土包子公司。经理级员工由老板直接管理，人事部整天跟小鱼小虾打交道，谁也没把她放在眼里。这下绩效考核的对象包括经理级在内，必须经过人事把关，岂不是大大提升她在公司的地位。

徐历让其他人先走，叫齐人事所有员工，和颜悦色又说一遍想法，让大家各抒己见。人事文员汪勤硬着头皮问，此项工作这么重要，要不要找市场上的咨询管理公司参与？是顾小芸刚才关照她问的。总经理天高皇帝远，身为下属，肯站出来说顶头上司想说的话，利多于弊。

徐历笑笑，考虑到费用，只能由人事部自行设计方案并执行。如果哪位员工有建设性意见，可直接把方案发到他的邮箱。顾小芸的心凉了半截，老板怂恿越级报告，明摆着要她好看。她利用职务之便，跟人才市场打交道多，正在外头“看看”，难道徐历已经知道了？这一想，简直遍体生寒。目前抛绣球的只有公司的竞争对手，顾小芸明知对方想利用她挖人过去而已，哪里敢接。

幸好徐历把话一转，夸奖顾小芸能力不错，必定能带领团队完成工作。她这才活了过来，自己的事做得隐秘，哪那么巧会被徐历知道，估计刚才是杯弓蛇影了。

姚金金头一回做会议记录，恨不得变身为录音机。好不容易散会，刚回到座位上，徐历把文娅婷和她叫进去，让做个薪酬调查报告，两天后交给他。

出来文娅婷和姚金金商量，月底了，她忙着做销售、成本的统计报告，还要核对机票、酒店、文具的月结账单，实在分不出手。可否由姚金金起草徐历要的薪酬报告，遇到问题再两人商量着写。她俩坐得近，说这席话的功夫，文娅婷桌上的电话响了十几次。姚金金明白她是真忙，赶紧说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她哪里知道片刻之间文娅婷已经转过几个想法，不叫人事部写的缘故，徐历要这报告的用处，姚金金有几把刷子。姚金金不二话把活接过去，文娅婷微微有点满意，土有土的好处，还算老实识相。

文娅婷跟她说完这事，又忙得抬不起头。姚金金在旁边感慨，别人说文娅婷架子大、难相处，看来传言不可信。看她凡事有商有量，又肯教新人，跟销售部同事根本不在同一水平线。

文娅婷的忙，半真半假。她做了几年总经理秘书，背后就是徐历炯炯双目，没事装有事的本领早已出神入化。这次想给姚金金点下马威-别以为你是董事长秘书，我是总经理秘书，谁高谁低得看工作内容，她特意忙得想生出三头六臂的模样。

姚金金低头整理会议记录，徐历那边来了事，让她通知早上与会人员和他进行午间工作餐。

文娅婷提醒她，不必自己一个个通知，让前台做就行了。

姚金金想想也是，有样学样，让前台通知部门经理，她通知办公室主任安排车辆。

她忘了一件事，谁都知道文娅婷是总经理左臂右膀，而姚金金，现在算哪根葱？

徐历准时到楼下上车，发现居然人没到齐，哪有叫老板等下属的道理，脸顿时沉下来。到场的人说前台通知的，可能粗心漏掉了。他们纷纷摸出手机叫还没到的快来，车里乱成一团。当着众人面，徐历打电话上去，把姚金金说了几句。没等她反应过来，听筒里只剩嘟嘟声，那边已经挂了电话。姚金金面红耳赤，文娅婷知道原委后，立马训了前台一顿。前台委屈得不行，姚金金偷懒支使人，还有理告状？其实那几个迟到的，不是前台没通知到，而是有意给姚金金看颜色，别以为自己是董事长秘书，让你不通风报信，有的是办法整你！

姚金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手机轻轻一震，来了短信，是程正喜问吃饭订在哪间厅。她不知道徐历的习惯，吃工作餐要在小厅，关起门方便谈正事。

姚金金光安排了车，而且文娅婷说司机知道老板常去的饭店，不用请示徐历在哪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