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零四十章 情何以堪(1 / 1)
她发誓她要爱他的,无论是生,又或是死。即使他远在天边,也要爱他,他近在眼前,她还是要爱他。
而最完美的结果是,他们在一起,然后相爱。
流翘跑,踏着遍地半是鲜艳半是枯萎的花瓣,一路奔跑,即使双腿酸胀发软,一颗心还是轻飘得像飞在云中的鸟。
直到脚掌定在他的房前,镂空花纹的红漆木门上贴覆着透亮的窗纸,里面传来苏蓦曦醉生梦死的笑和各种女子的调笑嘻戏声。
“一杯解千愁……”为什么报了父仇还是愁?苏蓦曦望着手中那一盅酒,仰头一饮而下,他的四周簇拥着四五个女子,花灯之下,貌美如花。
可是为什么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人的影子?
粉紫色的薄裳,娇娇俏俏的模样,那依偎在他怀中的只有一人,目光中永远都是在为他担忧的女子。
不对,他忘了,今日他亲自送走了她。
门“吱呀”一声忽然敞开,思绪的影子汇聚成人,就站在他的眼前,脸上带着怒色,身边跟着一尾白狐。
苏蓦曦“哧”的一声笑了,举着酒盅:“说!还给本公子弹什么曲子?少来那些悲悲切切的,本公子懒得听!”
桌子被拍的震天响,凌乱的酒盅里清酒被震出老远,喷在苏蓦曦的脸上,真是分不清是泪还是酒滴。
“你长得像我的一位故人……小美人……今天晚上本公子好好收拾收拾你……欠收拾了……”苏蓦曦眯起眼睛看她,摇头晃脑最后磕在了桌子上。
身后,却有人扯住了他的后襟。
他最讨厌有人扯他的后襟,就仿若那个五岁的夜晚,孟无求扯住他,任凭他死命挣扎也摆脱不得。怒从中来,他起立转身抬手一气呵成,却蓦然怔住,手掌尴尬地停在半空。
流翘那张放大的脸就近在咫尺,她看起来比他更气愤:“依奴家看,是公子欠收拾了!”
一切的杂音都恍不可闻,他望着她那张充满生气的脸,生动的神情是他之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是的,她之前跟在他的身边,除了每天担惊受怕还剩下什么?
流翘扯住座位上一个女子的纱袖,嫌恶地半掩着嘴:“以后记住了,我就是倾城山庄的老板娘……他就是我相公!”她一把扯住苏蓦曦的耳朵:“如果你们敢胆勾/引我相公,下场就和他一样……”她狠拧着他的耳朵,示以威胁的眼神。
姑娘们四散逃离,流翘看着苏蓦曦愣然望着自己,心中喜悦如同海浪般,她笑着:“奴家今晚应该如何收拾公子呢?无论怎样收拾,只要公子舒坦就好。”
一路峰回路转,从荆棘满地走到繁花似锦,如同一场痛与欢交加的幻梦,最终梦醒,现实的一切却如同上天赐予了恩泽般,她还留在他的身边……
他倾身过去,将流翘拥入怀中:“娘子……为夫再也不敢了……”
珑芷从往生谷出来的时候,同燕家兄弟一路走走停停,一个多月才走到越国洛安城。苏蓦寻因担心她的身体,不敢快行,乘着马车拖拖拉拉近半月才到往生谷。
度过“溺水”,走过“蛇池”,跃过“团雾”,一切景象便清晰地又映在了他们的双眼之前。
过往欢乐的回忆在脑海中纷至踏来。
有关于老祖宗,有关于她的娘亲,有关于她和苏蓦寻,也有关于谷中百余女弟子,最后还有……洛倩华和洛颜。
往生谷的鼎盛不再,以前守卫往生谷入口的女童,见到她后满脸惊讶。
女童望着她,看着她身披浅褐色的斗篷,那容颜那眼神那身姿分明就是……分明就是死去的小姐……她来向谷主索命了……
她的眼神由惊讶变做惊恐,叫嚣着招呼大批女弟子来。
身着白衫的少女们大批大批从密林深处奔出,手持闪着凛冽银光的长剑,眼神犀利地盯着他们,紧抿地嘴唇告诫着他们:她们已经蓄势待发。
果然是洛倩华培养出来的更加冰冷狠绝的“冥鬼”。
珑芷嗤之:“果然是一群叛变的狗!”她第一次这么训斥她们。
明明只是分开了一年不到,过往感情甚好的姐妹却好像已经不认得她。她们冷笑:“闯往生谷者,死!”
下一瞬,有人的长剑却磕落在地,她们木然望着珑芷身后的少年。
他一身玄色中衣,外披雪白色氅袍,刺眼的阳光下,除了一双神色漠漠的眼,其他便是空白一片。
“是人是鬼……”其中一个少女掩住双唇。
“是公子。”语气惊然,无论是人是鬼,是公子不就够了?
“不可能……早在八百辈子之前就死了……”
“或许都是鬼?”
珑芷不耐地望着她们,耻笑:“冥鬼还会怕鬼?”传出江湖,洛倩华怎么混下去?
她掏出颈中娘亲留给她的那块刻满花朵纹样的羊脂玉,举至她们眼前:“这是往生谷的玉佩令牌,见它如见老祖宗!好不快给我让开!”她咄咄逼人。
少女们面面相觑,持着刀不断的向后退,眼神却依旧紧紧抓着他们,没有一丝一毫地松懈。
那令牌不是已经在去年冬日的混战中丢失了吗?此刻竟然在小姐的手中,看来谷主就此事骗了她们。
不……他们信奉的应该是谷主洛倩华!
一个少女狠戾地望着眼前的珑芷,手中的长剑“铛”地一声飞出,直逼珑芷的命门。
珑芷灵巧地下腰向后一闪,长剑穿过她腹部以上的空气,最后竟稳稳地接在苏蓦寻的手中。
腰忽然被搂住向右一顿,长剑闪电似地按原路返回,只听“哧“地一声,剑端狠狠地插/进那少女的腹中,鲜艳的红色起初只是一钱大小,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渲染开来。
随着少女砰然倒地的声音,众人包括珑芷在内都轻呼了一声。
“走。”苏蓦寻拉过珑芷冰凉的手掌径直向谷中的深宅走去,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此刻,再次和他走进这里,却是不敢,珑芷脚步虚浮,任由他拉着。
过往的幕幕步步逼近脑海,眼前的一汪碧池波光粼粼,数丈之远的长桥上,半光半影间映出儿时的甜蜜景象,以更加直接的方式呈现在珑芷眼前。
那时她十岁,穿着天水碧色的绸衣,手里拿着白羽团扇,在碧湖边缘蹦蹦跳跳。
苏蓦寻却浸在冰凉的池水中,湿淋淋地头发被阳光染成金黄色,一张脸露在遍池清荷之间。
他的脸上是苦恼又讨好的笑容:“到底在哪啊?”
她俯身,恶作剧似得看着她,贼笑:“大红鲤就在你袖子旁边……”
他微微一动,她懊恼:“又跑了,到那边去了,快去追啊!”她拿着团扇指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
苏蓦寻的头又沉了下去,她在岸边看着他在水池中白色的身影和水中翻飞的乌发,心中得意至极。
半晌,他半个身子浮上来:“我逮到了……今天晚上等着喝鱼汤吧……”
她惊讶,走上前去:“快给我看看!”
“再过来些……”他一本正经。
她走近,半俯着腰,伸出双手,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她一把扯落水中:“你也下来吧!”他扑腾着水花,打在她的头上。
“你耍我!”她怒。
“没有……我是真的逮到了……”他轻笑着举起右手紧握的一条泥鳅,油光铮亮地还在他的手中挣扎。
珑芷笑:“好歹有个泥鳅啊!”泥鳅鱼也是很美味的。
她半浮在水面上,想要夺过他手中的泥鳅鱼,那泥鳅却“噗通”一声从他手中滑落水池。
苏默寻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手滑了。”
“……”
“想喝鱼汤了?”苏蓦寻嘴角泛起一丝柔意。
珑芷低嚅半晌,低声笑道:“其实当时哪里来的什么大红鲤,都是我说谎骗你的。”她小时候总是诓骗他,各种各样的谎话,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证明他身边有她的存在。
沉默半天,他抬眼望着满池荷花:“如果你只说那样的谎话,哪怕骗我一辈子呢。”她那些骗人的小把戏,他早就知道。
话音一落,珑芷本想接话,洛颜的声音却已响起:“怎么是你?”
苏蓦寻与珑芷双双回头,却看见洛颜的脸色霎时惨白,和着碧色纱质长衫,秀丽犹如池中白莲。
“阿寻……”她低喃。
不敢相信他回来了,她用手指擦了擦眼角,指腹上却滑落泪泽。
须臾,她的脸上忽然笑开了,和着晶莹的泪珠,真是不知是在哭还是笑,她不可置信的望着苏蓦寻,腿向后顿了几步,然后是在长廊上的飞快狂奔,嘴里同喊着:“娘亲……阿寻回来了……娘亲啊……阿寻他回来了……”
“她很想念你。”珑芷挽着苏蓦寻的手臂,脸闷在他手臂的衣料上。
苏默寻拉着她走:“一切的事情早晚都要解决,晚一点不如早一点。”
珑芷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心中泛起大片酸涩意味。
洛倩华……她当她是亲人啊……她却那样做……这叫她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