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四章（1 / 1）
不过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当我还沉浸在对旅游的极度热切的期盼中，小叔突然来学校找我，脸色有些难掩的疲惫和难看，有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小叔开口，说是爷爷病情加重。于是我跟着小叔回家，车上，我问小叔爷爷的情况怎么样了，他说，虽然稳定下来，毕竟年纪大了，可能时间不多了。我一听，心里有些难受，爷爷这个词，一直只是个称呼而已，在我眼里，就是那么一个存在，但是，真的听到这样的事情，心里不由得......
“别担心，已经稳定下来，没事的。”小叔安慰道，我点点头，不语。
到了门口，抬眼看了看那幢有点年代历史的建筑，暗暗沉沉的感觉，然后跟着小叔进去，还是老样子，家居摆设都跟原来的一样，连这种压抑的感觉也是一如既往。迎面，看见丁子璇从楼梯上走下来，我不自然地叫了声“子璇姐姐”，她略带笑意地点点头，掠过我，叫了声小叔，然后对着我道，“真是难得啊，你居然也来了？”我一时无语，目光落在地上，开始找蚂蚁。
“爸病了，一一过来探望一下。”小叔拉过我的手，对着子璇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情况很稳定，医生说要静养，所以奶奶就陪在房间里休息。”对着小叔的语气就没有对着我的时候那么张扬。然后小叔带着我上楼，进了爷爷的房间，看见奶奶坐在床边。
“爸，一一来看你了。”说着，往旁边让了一步，本来躲在小叔后面的我就完全暴露在他们面前，我乖乖地叫了声爷爷，奶奶。
“哦，连丁丁丫头也来了，看来真的是不行了啊。”爷爷说着，这话，这口气听得我怪怪的。
“爸，怎么这么说？”小叔说着，“医生不还说已经稳定下来了？所以一定会好起来的，对不对，一一？”小叔看向我，我点点头。
“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嘛？”爷爷笑笑说着，好像这个话题一点也不沉重，很豁达的样子。
“乱说些什么？”一边的奶奶终于出声责怪，爷爷一听，急忙调转气氛，打笑道，“呵呵，乱说的，乱说的。我老头子还没过够呢！”然后大家都笑了，我看着这样的场景，心里想着，其实这么看起来，气氛还是很不错的，爷爷也不像我一直认为的那么冷漠。
出了房间，小叔忽然对我说，“你呀，一向看人只喜欢看第一面，还不喜欢主动和人亲近。要不是当初我硬贴上来，你现在就连我这个小叔也不多看一眼，一一啊，人和人就是通过交往才能渐渐相互了解，才会发现有时候第一印象是多么会撒谎！”他戳了戳我的脑袋，我不懂他说这话的意图，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然后他眼里噙着笑意，说，“留下吃饭吧。”
听小叔的话留下来吃饭，饭桌上总共五个人，二婶和三婶不时打量我一番，弄得我很不自然，目不敢斜视的，只顾自己埋头扒着饭，小叔碰碰我，叫我多夹些菜吃，我就点点头。
“丁一，多吃些菜呀，早知你要留下来吃饭，我就叫阿丽多买点菜了。你在学校里肯定吃的不好，来来来——”二婶开口说完，三婶也附和着叫我多吃点，我礼貌地谢谢她们。
然后他们的话题就转到小叔身上，二婶一脸殷情笑意，对着小叔说，“逸轩啊，我有个朋友的女儿很不错，家境好，人长得漂亮，性格也温顺，你要不要看看？”小叔一副温和淡淡的表情，微笑着说谢谢。
听二婶挑起的话头，三婶也开口，“恩，逸轩也到年纪了啊，三嫂也有个女孩很不错，和你一样是留学回来的，你们应该比较聊得开，找个时间，三嫂帮你安排安排？”小叔仍旧是礼貌地说谢谢。我听着他们的谈话，默不作声。
吃完饭，小叔又说今天太晚了就不要回去了，我恩了一声，然后躲开她们，上楼走到爷爷的书房。因为自小就与她们不亲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们相处，所以总觉得和她们待在一起很拘束，没有共同的话题，也没有一家人的感觉。而爷爷的书房对我来讲则是个温暖的地方，这里有小时候和小叔在一起的记忆，是属于我自己的小小空间。
来到阳台上，夜里还是有点微微的凉意，但从这里能看到广阔的天空，整个人就会觉得异常的舒畅，对着天空发了一会儿呆，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在阳台叹气？”不知小叔从什么时候起站在我身后，听见声音，我回头，小叔微笑着走到我旁边。
“恩，没什么。”我微微摇头。
“怎么，跟小叔也见外了？”他看着我，我摇摇头，表示否定。
“只是在想，时间过得真快。”
“过得快不好吗？”小叔侧身看向前面，“一一也长大了，不是吗？”
“可是，我不想长大。”
“为什么？”
“长大了就会失去很多东西。”
“比如说？”
“爸爸妈妈，还有，小叔。”我趴在阳台的栏杆上讲着。
“哦，原来，一一是想念爸爸妈妈了呀。”小叔将手放轻轻放在我肩上，安抚道，“可小叔觉得长大不是一件坏事，而且爸爸妈妈一定是希望一一长大的，他们也希望能陪在一一身边，看着一一结婚，拥有自己的家，他们一定不想这么早就离开一一。他们虽然不在了，但他们对一一的爱是不会改变的，他们也知道，会有其他人代替他们来继续爱你，像爷爷，奶奶，当然还有小叔。”
可是小叔会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然后结婚，有自己的家庭，然后有自己的宝宝，他就要常常陪着他的妻子和孩子，他就不会一直是我的小叔，就不会一直这么宠着我。本来，事实就该如此，一切只是我自己的奢望。
“......”见我不说话，他将我拉入怀里，很温柔地轻轻拍着我的背，一如小时候亲切柔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说，“恩，也舍不得小叔？一一怎么会觉得会失去小叔呐？小叔永远是一一的小叔呀。那，这样吧，小叔就一直陪在一一身边好不好？”
“恩……”一直陪在我身边？这样，可以吗？听见小叔这样讲，我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能恩了一声。
逃避着什么，我早早地回房间，准备上床睡觉，听见几声敲门声，接着响起了丁子璇的声音，我知道即使我不开门，她也是会有办法进来的，所以还是爬下床去开门。
“子璇姐姐。”叫了一声，迎上她颇有意味的笑容，她开口说，“就我们两个，你就不用这么勉强了。”
既然这样，于是就问，“有什么事？”
“呵呵，没事就不能来说说话吗？”她居然这样说道，我疑惑地看着她，她展开笑容，说，“姐姐关心关心妹妹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
“啊，说有事还真是有那么件事情啊，我想大概是最近太忙了记忆力不太好啊，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亲戚叫何墨的，大概是你妈妈那边的吧，不过，你妈妈好像是孤儿吧！”丁子璇直奔主题，我一惊，看着她不语，她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继续说道，“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做的事情掂量掂量，丁家不是没有规矩的。”
说完，她优雅地转身离开。我靠着门，坐在地上，想着，呵，真是可笑，为什么要在我努力忘记的时候又提醒我？我早就该料到的！曾经后悔过自己不该逞一时之快，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后悔当初那么做。如果会有什么后果的话，我会坦然接受的。可是，为什么心里仍有种惶惶的感觉？
“刚刚是子璇？”小叔的声音响起，然后他看到我的样子，忙蹲下来问我怎么了，“子璇说了什么？没事的，小叔去找她。”说着，就起身，我拉住他，笑笑说，“没事。”
“真的？”他一脸不相信。
“恩，真的没事。”我点点头，站了起来，拍拍屁股，正奇怪小叔这么晚还过来，“小叔还有事？”
“哦，白天去学校找你的时候，听你们说着好像是打算要去旅游吧，呐，这张卡拿着，出门在外，多带点总归是不会错的。”说着，往我手里塞卡。
“啊，不行不行。”我推辞。
“怎么不行？”他说道，“就当是迟到的压岁钱。”啊，这个理由真是——
“不行，我不能要。”我收回手，藏到背后。
“听话，你搬出去一个人住，额外的开销肯定少不了的，平时家里给你的钱又不多。再说了，你又不是乱花钱，难得和同学出去玩，当然要玩得开心。”小叔说。
“小叔你这不是变相说我既没有经济能力，又死要面子，结果就是活受罪。”我撇撇嘴道。
“呵呵，小叔可没有这个意思。”他将我的手从背后拉出，将卡放在我手心里，我默默握住。从丁家搬出来，表面上是一个人独立生活，其实还不是靠着丁家？
既然小叔给我钱，那我就接受，反正我自始自终都是一个矛盾的人。那天何墨就是一直追着问这个问题，我才忍不住，口气很不好地甩了他几句，因为我心虚，这也是我一直在逃避，不肯承认的事实。
只有我一个人，日常开销并不大，往往每月都还有结余，所以，说起来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如果不是何墨的出现和那时的意识仗义，我也不至于会为钱而烦恼，但话说回来，也正因为这，渐渐明白原来我一直以为的自尊其实不过就是廉价的自负，自欺欺人得厉害。
只是我仍旧不想去明白。
回到家，将已经打包好的行李重新拆开，何墨出来的时候看见了，问，“怎么？不去旅行了么？”我恩了一声，继续手里的动作，他走过来问为什么，我没出声。他见状，止住我手里的动作，我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放手的意思，索性撒手回房间。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什么自尊？什么独立？从来就不是，什么都不是，我要的到底是什么？矛盾来，矛盾去的结果就是茫然无知地瞪着天花板。
何墨敲了敲门，没等我应声就推开门，说，“有个工作要不要做？”
我一听，立刻从床上做起来，问是什么？等看见他眼里的笑意，我就知道，这个老狐狸又做了个圈套，然后在一边弯起嘴角，抱起手，等着看我往里面跳，我撇撇嘴不出声。他倚着门框，笑着说，“在酒吧里的工作，你还要不要？”
酒吧？我想了一会儿，看看他的表情，没什么特别的，然后就说，“要！”
“你不考虑考虑？”他有些惊讶于我的爽快，又问。
“不用考虑，就这份工作。”我看着他的眼睛，定定地说。
“那好吧。”他笑笑，“既然你不去旅行，那五一就可以开始工作，没问题吧？”
我摇摇头示意没有问题，他看了我一眼，丢下一句，别扭。我重新躺回床上，暗哼一声，然后就在心里想，我就是这么个别扭的人，怎么样？如果不知道自己要什么，那就只有一点一点去寻找，就算会很辛苦。
如果当面跟芷晴她们说不去旅行，她们肯定会像审犯人一样问我原因，而我肯定招架不住，于是我选择在电话里说。芷晴问我为什么，我说家里有事。她的语调立刻低了下来，我忙向她说对不起，以后还有机会的。芷晴那明显低落的声音，说着难得大家兴致都很高的样子，我听着，只能低声应着，我说不出口是因为我的自私所以不去了，因而只能恩几声，心里是满满的对不住。然后我调转话题，用轻松的语调叮嘱芷晴说，一定要好好给琪元创造机会，不能辜负了这次旅行的意义，她停顿了一会儿，恢复些情绪，说会的，我还说，回来要告诉我情况的，她恩了一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心里总有些愧疚，觉得不好受，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解脱。我知道，把事情摊开来讲，或许会比现在这样闷着要更容易解决问题，但是我不敢面对，我怕我会失去现在的一切。
何墨喊我吃饭，我应了一声，忽然想到，每次郁闷，觉得烦的时候，我都把气撒在他身上，不是给他脸色看，就是对他大吼大叫，而他，要么不作声，要么就是死皮赖脸地笑，一点也不介意。想到这里，不禁对他也有点愧疚，不过转念想想，他吃我的，住我的，忍气吞声一点，多让让我也是应该的，想到这里，又不禁觉得释然。
“何墨，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可以考虑出去做厨师了，保准你大赚一笔。”这红烧肉酱汁浓郁，甜而不腻，色泽金黄，色香味俱全，看着就很开胃。
“也就在你这天天吃泡面的人面前才能充充数。”他笑道，见我只是看着，却不动筷子，便问，“怎么不吃？”
“诶，你以后能不能只烧精肉，不要油的啊，虽然好吃是好吃，但我还是觉得油肉有点恶心。”我建议道。
“这只是你的心理作用，红绕肉就是要用这五花肉才地道——”他说到一半，看了我一眼，夹了一块红烧肉给我，说道，“呐，吃一块，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咦，不要，这块那么油，我不要。”我急忙夹还给他，试着在碗里挑稍微精一点的肉。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说着又放到我碗里。
“哎呀，不要不要。”我再夹换给他。
他很坚持，又要夹给我，来来回回，推推让让，一个不小心，这肉就掉到了地上，这下尴尬了，我看着地上的肉，想着好歹这也是他洗洗切切，忙了好久的成果。
“对不起啊。”我咬着嘴唇，抱歉道。
“算了，反正你又不喜欢吃，掉就掉了。”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可却让我觉得更加抱歉，“那我试试。”我挑了一块不太油的试了试，虽然这恶心的感觉不是那么强烈，但还是有抵触，于是，试探地说，“下次还是多烧点精肉吧。”他弯了弯嘴角，点点头。
然后他淡淡地开口说道，“既然你不喜欢吃油肉，那就不要勉强，就算这红烧肉做得再好，你也不会喜欢它，因为在你心里，它只是油肉。”
“可它就是油肉呀。”我撇撇嘴道。
“错，它叫红烧肉。”何墨那一脸严肃的不正经，纠正道，我被逗乐了。
“那它的本质不还是油肉？”我故意绕圈。
“错，应该这样说，它原来是油肉，但是经过一定的工序之后，脱胎换骨变成了红烧肉，就像人经过一定的磨练一定会有所改变一样，所以你不能再用原来的眼光看待它，否则你就抹杀了它的努力。不过嘛，追根究底，还是油肉，所以你说的没错。”最后这一句，那语调轻飘，好随意的感觉。
“那何必要那么麻烦呢？”我问。
“那照你这样说的话，你何必要洗脸刷牙？你何必要穿衣服……”他抢白道，我立刻打断，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真是的，这也好拿来做对比？哼，还真是神奇，小混混居然也开始像大叔一样讲道理了，这个世道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