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1 / 1)
“师傅,师娘。”
萧遥把黑发搁置肩前,弯身时青丝飘动,轻轻拂过东方谨的衣袖。二人浑然不觉,旁人却看得清清楚楚,这真真一对璧人。
小婢急忙端上茶,手指还略微颤抖,眼神也不敢瞧两位来客,只得忙忙退下。
“你们两个人颇有些相像的,都酷爱喝茶,这不,备了上好的茶来候着你们呢。”
师傅笑得甚是开心,生平最优秀的两个门生一同拜访,实乃乐事,此中滋味,亦只有为人师表,方可领会。
萧遥眨眨眼望向东方谨,他身后尾随的小厮不知哪里来献上一个沉香木盒,也不知里面放了些什么。
她右眼微眯了两下,千年沉香木实属难得,只是那盒子恐也是个装饰,盒里面的东西,怕也真真是价值连城了。
送礼向来是要送到人心坎里的,见那小厮在师傅耳旁说了些什么,她细微地观察到,师傅微微沉了下眉,却又豁然开朗,连连点头,眼底是止不住的笑。
她脑中忽然想到,前几日听人说师傅的亲戚生了重病,心下也知晓了半分,想必那里头必然是什么好药材了。
她端起茶,合上眼轻轻地嗅,嘴角浮出浅笑,老习惯的先润湿唇,后又喝进小口清茶,那细细地苦味环绕唇齿,令她只觉清凉透底,之后香味慢慢散开,渗入喉咙,冬日中也觉温日和煦,畅怀无比,再来,便是如山泉一般,口中只有涩涩苦香,虽苦却甜,非嗜茶之人不可体会。
轻启唇角,她与东方谨同时道“果是好茶。”
师傅愈发高兴“我一故人,性格怪癖,却也是个茶迷,前些日子去拜访,恰好得了这么个好茶,若有机会,便也带你们去瞧瞧他,他可是有不少好茶呢。”
萧遥听道,只是两眼发光“果真?师傅可不准食言,我定要好好认识认识的。”
“是了,想是你们两人的性子也能合他眼的。”
萧遥正不知这话是何意,瞥见对面那个人优雅大方,额前的黑发微乱松散,也隐隐露出不羁的神采。
“你们二人也有些相像的。”师傅大笑,陈夫人一旁守礼的不言不语。
“砰!”
那高大的玉屏轰然倒下,后头立着一位不知所措地女孩儿,她也被唬了一跳,站在那里眼泪汪汪,也只怕碰一下便泪如雨下了。
这两人一进厅堂便看到身后遮遮掩掩的女孩子,如今这般,怕也只是两人早与预料一样,面对面坐着品茗,颇有些知音的意味。
倒是师傅大怒“不是不准你出来的吗?怎的如此不听话。”
这么一说,女孩儿还真当是哭了出来,眼泪同珍珠一般,直勾勾落下,真是不可谓不惹人心怜,不可谓不落花易碎。
东方谨不是酸文人假雅士,本就无甚在意的,倒是面前这个女子一脸幸灾乐祸比较惹他好奇,心下倒也觉着,本今日来深觉无意,谁不想和她一同来了,倒真真是有趣!
“爹——”原来那女孩儿便是陈大小姐陈婉忆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因着天寒腿麻了便不小心往前靠了一下,只是这么一靠便出了事。
萧遥呵呵笑着站了起来,绕着那陈婉忆转了一圈,啧啧赞道:“真真是‘芙蓉双带,垂杨娇髻,弦索初调处’,好一个带水梨花俏佳人啊。”
任哪一个女子听了这么好的称赞不欢喜的,她只止了哭泣,愣愣地看着笑容若灿日的美人,若要说美,谁也不及她面前这个人的,只因她有一种寻常女子不同的气质。
“四皇子,你说是不是。”
无故被牵扯,他也不能好好品茗了:“自然是的。”
那陈婉忆生生红了脸,眼神也只敢轻轻瞧这个清俊优雅的男子,萧遥暗笑在心,真是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只是,她怎么瞧着,有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感觉?
“小女不懂事,你们两个还如此说她。”师傅只道是怪罪陈婉忆。
“早闻师傅生了个美人儿,却不想是如此的漂亮,前几日我见了王姑娘,怕也只是不相上下的。”
陈夫人也笑道:“王家姑娘生得花容月貌,这小姑娘哪能比得?”更何况,王姑娘也是比不了眼前这个女子的。
萧遥也只笑,便问:“姑娘可是几岁了?芳名是什么?”
“婉忆,十年有五了。”陈婉忆道。
“原来是妹妹啊,我正想着,若是比我大,唤姐姐就不合算了。”
萧遥这一句话,把所有人都逗笑了,连候着的丫环下人也止不住地用手捂着嘴笑。
“你是说陈姑娘当你‘姐姐’也是不配的?”东方谨偏这么“扫兴”。
“哪能啊,萧遥穷得很,怎么能嫌弃有这么个荣华富贵的‘姐姐’啊,叫声‘姑奶奶’都成的,我可不像四皇子,拜访还带上礼,偏我这么个不知礼数的,空荡荡来空荡荡去,惹得恩师怕是心中不高兴了。”
习惯了萧遥这么说话,师傅是又疼又气,也舍不得说什么重话的。如今朝政中暗流涌动,他早已看不惯许久了。
萧遥这句话说得颇有些含意的“方才看得四皇子故意在我面前送那么大个礼,也不知要做些什么,应许是需得‘礼尚往来’的。”
妙就妙在“礼尚往来”这四个字。
东方谨眼睛一亮,只看着萧遥笑。
这话,若平常人听了没什么,可是其中人才知晓这些个道理,这么个女子,竟如此透彻,完完全全就像是个看戏的局外人一般,这份处世之中,却又在世事之外的性子,确是奇才。
他忽然……
陈婉忆只是个不知世事的小姐,也单纯的紧,也不知是如何看着几人极其高深地谈话,眼神却也都只是看着了东方谨。
萧遥一旁看得最清楚,也只是暗笑在心,世间女子,凡见到东方谨而不动心的,除非已有所爱之人,否则少不了陷入他墨亮的眸子里的。
萧遥就觉得,他们两人吧,是互相谁都不待见谁的,也就是老话——
命里相克,八字不合。
“你们在说什么?”陈婉忆喏喏开了口,却是对着萧遥问的。
萧遥玩着发,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的。”
“你……”
陈婉忆刚想再问,萧遥却是打断了她:“陈婉忆?什么年岁了?”
陈婉忆听得萧遥这么直接叫她的名,一时间倒是愣了,她同那王舞笙一样,都未曾有人这么连名带姓叫的。
“还有半月便十六了。”
师傅方知晓如何言语了,心下也明白这是萧遥在岔开话题,也说:“呵呵,还有半月便过诞辰了。”
“那真真是恭喜了。”
萧遥道,眼神瞥了瞥身旁的人,他却正好看着萧遥,一瞬两眼对视,东方谨便笑了,笑得如同冰雪初融一般。
她愣了半刻,略不自在地移开眼神,又问:“可是打算下年办笄礼?”
“是的。”
“可好了,昭华也是要下年办的。”东方谨说道。他的一举一动,和缓而优雅,连喝茶都能喝出不一样的好看来。
萧遥一怔,转而心底慢慢涌起愤怒,是谁这么无聊,抢在她前头整昭华。
“哦?可是何时定下来的。”昭华公主也是他的学生,这些个大事他自然也是关心的。
“昨日。”
白皙修长的食指轻轻敲击桌面,萧遥想,这好像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昨日?这么草率,更可能是寻常谈天中提起定下的。
冬日里天黑得早,留了一顿饭,萧遥便起身告辞了。
往来寒暄告别几番,趁着天还没完全黑,萧遥便先走了,刚踏出门,便见东方谨的那厢小厮早早地赶了马车在门口候着,再一会儿,东方谨便也出来了。
他总着玄黑色长衫,天微暗淡,只他的脸分外好看,即使黑夜里也像是笼着一层浅浅光晕,玄黑色长袍也显得与这周身环境极不相符。
自然,萧遥又搭了一次便车。
她在车里闭目休息,开口道“想来那晚见到的人四皇子也认识,也不同我说起。”其实她也不说,也不急,只是怪道为何东方谨的耐心这么好。
半饷,东方谨都不言语,萧遥缓缓睁眼,又是那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她,她都觉得汗毛都立起来了。正当萧遥以为他不打算说话的时候,他便开口了。
“你是极聪明的,我以为你猜得到。”
这一句话憋得萧遥那个难受啊,偏偏她接不下这个话茬儿,她猜想了,东方谨是故意说这句话为难她的。
“不……不敢当不敢当。”
这时候说这句话,委实窝囊了些。
“那日宴会他没去。”东方谨又说。
这一惊一乍的,萧遥也不敢说话了,只得听他说。
“你怕是也猜到了,他唯恐出什么岔子,那宴会便推脱了。”
萧遥细想了想,再想不出有什么人在那日没去的,她实在没有闲心去注意那个事。
“那声音也是甚熟悉的,只是我记性不大好……”萧遥不想趟这浑水,她无意于这些烦事,只早早撇清关系了。
“想是你终是会知道的。”他眼神异常明亮,却深邃得很,萧遥唯唯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与……私通可是大罪,我还以为四皇子会向圣上禀明的。”
“你不是这样胆小怕事的人。”东方谨闭目身半躺,嘴角噙着笑意,清晰的轮廓让他显得出尘的英俊。
“这……”萧遥知道的,只是这一庄事牵出来,后天的连锁事件多到数不清,她极不愿掺和进去的。“四皇子,这其中厉害你我都清楚,说到底,萧遥不过是个女子,再如何也不能多事的,免得到时落得个‘牝鸡司晨’的名号。”
“你......”
他话未说完,外头小厮高呼一声“吁——”又听,“萧姑娘,到了您府上了。”
萧遥赶忙掀帘起身,侧着脸道:“多谢四皇子了。”
里头,东方谨忽的睁开眼,一双桃花眸子如同被洗过一般望着漆黑的天空,深邃地眼底下隐含着笑意,唇角轻轻翕张,似是念了几句话,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