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九瓣莲(1 / 1)
“王爷,听说惊堂和栖门最近闹的可凶了。”清苑想起近日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两件事。一件是毒娘子毒了祈二公子。另一件是一个弱冠少年竟然解了青烟,武林中对于毒娘子毒不得解药即死的认知,也因此而改变。
“他们闹便由他们闹去,左右不过是他们江湖的事。”容子陵淡淡的说着。
半响,又摇头叹息道:“皇兄也是太平日子过的忒清闲了,江湖的事也要插手。”容子陵扫了眼一边伺立的青衫男子,“清苑,你说说看,闹成个什么样子了?”
“前些天,毒娘子动手了,栖门君勿言倒是没事,误毒了祈承远。”
“他?”容子陵疑道,“他如何跟栖门的人在一处?”
清苑不由撇嘴,“听说,是看上了君勿言身边的乔西泠。听说,追着人家跑了两年。”
“凌波美人么?”容子陵失笑,“等见到了可要问问他是不是真想做个风流鬼。清苑你莫撇嘴,他若对凌波真心,不失为一个良人。”
清苑垂首称是,又望了王爷一眼。
“栖门门主还是查不出来?”
“是。”清苑应道,颇有些沮丧。清漠和清尚平时并不在王府供职,而是常在江湖行走,江湖上的事也没什么他们不知道。
这白道实力最厚的便是栖门。但这栖门门主却是最神秘的人。栖门崛起江湖十余载,尤其这四、五年间,发展势头十分迅速。隐隐有与黑道龙头惊堂分庭抗礼之势。
但放眼江湖,却无一人知晓现在这位栖门门主为何人,年龄几何,武功深浅,甚至是男是女,都无人知晓。
据说就是栖门各堂首脑人物也从未见过门主真实面貌,而门中大小事务皆由君勿言做主。据说只有君勿言一人见过。
这岂非太不可思议,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栖门门主的身份大约是当今江湖最大的迷。无妨,总有面对面那一天的。”容子陵昂首漫然笑道。
那也是个人物,虽然在江湖并未闻他有所作为,就单说栖门如今的势力,他绝对是个人物。他还真不愿有这么个对手。“栖门和惊堂近来还有什么动作?”
“并无。从毒娘子伤了祈承远,暂时没什么动作,祁家怕是没那么容易放过毒娘子,听说祁老爷子已经派了人在跟惊堂的人在交涉了。”
容子陵拨弄着右手食指上的玉指环,“丫头的表哥呢,我听说毒解了?”
“是,而且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后生。”清苑顿了顿,又道:“毒娘子的毒可还没听说过谁能解,这世上这么多有名的大夫,就没人能解。”
的确是很不可置信呢,清苑想。
毒娘子以毒纵横江湖数年,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几可说是闻风色变。毒娘子之狠就如她的毒一般怨毒,从不留情,手下从无活口。
“哦?”容子陵疑惑的看着他。“你说是年轻后生?”突然眼睛一亮,语气也显得有些急促,透出他心中那点希翼。
“会不会是……”
清苑一听便知王爷又想到小姐了。“王爷,小姐虽懂医术,还不至于能接了毒娘子的青烟。”
“你忘了,她有九瓣莲。”九瓣莲能解天下之毒……
清苑不由叹息,他还记得,九瓣莲是小姐十四岁生辰,王爷费尽心思弄来的。其中一瓣,王爷放在香囊里贴身佩着。
“王爷,据当时在场的人传出来的,说是那少年他面色有些发黄,眼角有颗很大的痣,先是拿了一粒药丸,再配合银针刺穴,最后开了药浴的方子,解了祈承远的青烟之毒。小姐并无实际经验……”
他略顿了顿,将自己的揣测说了出来,“只恐惊堂不愿意惹了祁家,多生事端,早做了准备,那人与毒娘子一路的也未可知。”
容子陵闻言,眼神便慢慢的一点一点黯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挥了挥手,“我有些累了,你去吧,那两派盯紧了。”
拂袖离去,淡蓝的流苏在风中拂动,一柳相思,无处寄予。清尚还无消息,天地如此之大,丫头,我往哪处寻你?
洛云清转身正要跨进落脚的客栈,却见左前方转角处一袭墨色消逝。那人的身形,直觉在哪里见过,好生熟悉。
突然便怔在了原地,推了推离朱,“我好像、看见陵哥哥了。”
离朱四处张望了一下,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取笑道:“少爷,您是太想念,以至于产生错觉了吧。
洛云清垂眼低声喃语:“是吧,我真有点想陵哥哥、爹爹还有大哥、二哥,感觉好像出来好久好久了。”
离朱想起方才,小姐自小娇生惯养的,哪曾受过那些气,不由一阵心酸。拉了他的手,安慰道:“王爷京中事务繁忙,就是要来这江南也要费些时日。少爷只怕是花了眼了。我们还是先回房去吧。”
洛云清点点头,离朱见他情绪低落,突然想起白日里抓的药方子。小姐对医术有很大的兴趣,每次都能沉浸进去,忘了旁的事。忙道:“少爷,药抓了回来,你却还没配呢。”
“正是。”洛云清经他一提醒才想起来,“居然把这事给忘了。”便拿了材料,细想书中所言,捣鼓起来。
离朱见他专心去配药,才松了口气,就在一边伺候着。
王爷对小姐的宠爱,那是整个尚书府都看在眼里,留在心里的。人人都说小姐好福气。王爷只要在京城,必然会来尚书府陪小姐说说话,或送些稀奇玩意过来。小姐想要什么,王爷都想方设法弄了来。也只有每次王爷来,小姐才异常高兴。
小姐总说因着王爷,她才能做想做的事,连尚书大人也不敢勉强了她。所有的人都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小姐就要做王妃了。可小姐却带着她从尚书府跑了出来。她直到如今也没有想明白,但她却不敢问。
记得以前还在府里的时候,她问小姐什么时候嫁给王爷。小姐当时闷了一下午没说话,真把她吓坏了。一直在那忐忑不安的,直恼自己说错了话。却听得小姐对着铜镜幽幽一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那声音很低很低。
王爷容貌俊逸,才情并茂,乃是京城最出众的男子。身份显贵,又极宠小姐。她在旁看着都觉得王爷是把小姐放在心深处在疼,十几年如故。她不明白小姐还在挑剔什么,她总不懂小姐说的少了的是什么。她想小姐其实心里也是有王爷的,不然刚刚也不会是那样情状了。
“少爷,都大中午了,你才醒啊。”八成昨天晚上想事情,睡的晚了。离朱无奈的看着他家少爷。
只见洛云清涎笑着脸,从床上下来,推开窗子,便有阳光洒了进来,一丝丝凉风也钻了进来。
“啊,天气不错。”洛云清伸了个懒腰,“啊,离朱你去烟雨楼找表哥,啊不,祈公子。我呢,去看看张老伯的腿。”突然又拉住离朱,“一个人在外行走,又没武艺,要不我给你弄点药防身?”笑眯眯的眼,一脸的促狭。
离朱边摆手边后退,“别,我怕把自己药倒了。”
洛云清不由哈哈大笑。
离朱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少爷你别笑,找表少爷要钱这事,我可做不来,要去啊,你自个去。”
洛云清扑哧一笑,“你皮这么薄啊,你去找他嘛,找到了就在烟雨楼等我,我看了张老伯就过来。”
离朱有些担忧的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颇为踟蹰。“万一,表少爷认出我们来……”
“认出就认出呗。”洛云清丝毫不以为意,“反正我们拿到钱就跑。”
“啊。”离朱不由傻眼,只得认命的去找祈承远。
刚出门没走几步,洛云清就意识到了错误。张老伯他晚上才出来,又不知他住所,这大白天要去哪找?转念想起离朱已先去了烟雨楼了。暗叹一声罢,先去寻银子吧。没银子也治不了病。
“你,就是解了青烟的人?”
突然眼前阴影一闪,便多了个人拦路。
洛云清懒懒的抬眼,看到那一身妖娆的褐红衣衫,眉头不由轻皱了皱,“原来是毒娘子。”
因看着她用毒伤了人性命,洛云清的心里便存了芥蒂。更曾被她像沙包一般丢出去,心下更是添了一分恼火。
毒娘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遍,“居然是你解了青烟。”她又像看怪物似的,看的洛云清心里一阵发寒,直起鸡皮疙瘩。
洛云清不欲与她多作纠缠,是以在毒娘子提出要与他品茶论毒的时候,他并不想接受。
对于他的拒绝,毒娘子并不意外,只是巧笑嫣兮的向他走过来。
那笑落在洛云清眼里,只觉比毒蛇的信子更让人凉心。
他有些惊惧的后退,右手悄拢袖中,却是动也不敢动。直到背后触到一堵墙,已是退无可退了。
洛云清紧贴着墙,看着一步开外的毒娘子,反而定下神来。“这也没什么人,有事你就请直说吧。”
“呵呵,你躲着我做什么呢?”那一抹褐红妖娆的刺目。一只手便像洛云清的脸摸了过来。
洛云清陡然伸出拢在袖中的右手,抓住毒娘子伸过来的手。
毒娘子一愣,继而一笑,“你可是第一个敢抓我的手的人呢。”她翘着的嘴角,无尽的嘲讽,眼里近乎悲哀的光芒,“我的手上有十七种□□,每种都致命。就你这个举动,已经够你死好几次了。”
洛云清只觉心一跳,竟有些涩涩的。那种悲哀的眼神怎么会在她眼里看见,突然觉得那褐红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就脱口道:“你不要再用□□乱杀人了。”
毒娘子看着洛云清一脸认真的模样,突然大笑起来,吓的洛云清忙放开了手。
“如果不开心……”洛云清看着她的眼睛,像一口枯死的井,看不到生气,除了偶尔流露出来的狠厉杀气。“那么…就不要笑。因为真的很难看。”
“不笑?”一串笑声从毒娘子口里挤出来,尖利刺耳。
“不笑,难道哭么?”毒娘子突然拔高了声音,嘲讽着靠近,似哭又似笑的表情交织在一起,古怪的紧。
“你知道么?我爱的那个人,他从来不敢碰我的手,他怕有毒。哈哈。他怕……”她的目光突然狠厉起来,看着自己的双手,却诡异的微笑。
“最后,他被我毒死了,还有另一个女人,他死的时候还在笑,笑的真好看,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笑了。我用的笑春风,比青烟更厉害。”
她的目光落在洛云清身上,如幽灵一般让人遍体生凉,洛云清想逃离,想逃离这个褐红色的女人,她的恨如她身上的衣服一样妖娆一样沉。但是她的脚不听使唤,像被钉子钉住了一般,不能移动分毫。
“等会,你也会和他一样,笑的很好看,真的很好看。”毒娘子也笑,她笑的刻毒而凄凉。
洛云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知道毒娘子的毒已经起作用了,她的右手已然乌紫了。
“其实我不想杀你的,可谁叫你会解我的毒呢,会解我毒的人都得死。”她突然哀戚的皱眉,“其实,我也不想杀他的,他至死都不肯碰我的手,我怎么会毒他呢,他不信,他至死都不肯碰我的手……”
她越说越低,最后竟像是在抽泣一般。
“你以后不要再用毒杀人了。”喉头一阵腥甜,一口黑血,便涌了出来。
“再用毒、会被、会被毒反……”洛云清只觉得眼前一片昏花,毒娘子已经走远,也听不到她的话了。
靠着墙,她费力的抬起左手,刚抬到一半,便无力的垂下,都不听使唤了么,真的会死在这个小巷子吧。
陵哥哥,小云会变成风筝的呵……
再也见不到陵哥哥了吧。
她想抬手,去拿九瓣莲。可是手不听使唤了。
有九瓣莲……也救不了命了唉。
墙角那一袭萎顿的白衣,青紫的手,苍白的面容。
“真是有意思,总能遇见呢。”他笑着,慢慢踱了过去,悠闲的就像在自家院子里散步一般。
“喂,你醒醒啊。”君勿言以手抵住他后心大穴,将真气输了过去。
洛云清有些吃力的睁开眼,“你啊,我还以为是陵……”
“你别说话啊,我只能护着你心脉,毒还得你自己来解。”君勿言道。
“全身乏力了,这毒还挺厉害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口黑血呕了出来。
“咳咳,麻烦你划开我的右边袖子。内侧……有只小香袋,花取一瓣,当能解毒,多谢了。”洛云清的气息渐弱了下去。
能解青烟的人呢,君勿言看着一渐入昏迷的洛云清,就这么死了可不成。
君勿言忙并指成剑,轻轻划破他右手袖子,内侧果然悬着一只小香袋。
君勿言打开来,有淡淡芳香,让人心神为之一清,里面一朵莲花,仍很新鲜的盛放着,一丝枯萎的迹象也没有,花被折下了两瓣,还余七瓣。玉色的花瓣,金黄的嫩蕊……
“九瓣莲!”君勿言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花,“这就是传说中能解百毒的圣品‘九瓣莲’么?”
传闻花开九瓣,玉色流转,蕊呈金黄,是为九瓣莲。花九九年才开一次,采摘后仍如盛放之姿,千年如故。偏这花生长之地又是极偏僻,世所罕见。
“他,怎么会有这东西?”君勿言看向洛云清,不由骇了一跳,洛云清的脸也已变成了青紫色,混合着原先那病态的黄色,诡异的说着,死亡已经来了。
嘴唇却在慢慢的向上弯,那是一个微笑……
笑春风!如沐春风,笑中死亡。
不再犹疑,君勿言忙扯下一瓣花,塞进洛云清的嘴里。
很奇异的,在莲花进入他嘴中的那刻,脸上的青紫色便退了开去。
君勿言淡淡笑着将花放回香袋。
香袋的底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君勿言将那物抖了出来,一块羊脂白玉,君勿言的笑便僵在了脸色。
他皱紧了眉,思索着,眼神复杂难解的盯着仍在昏迷中的洛云清。
这个一直悠闲温文的男子,他的身上突然有浓烈的杀气迸发出来。
“居然……”
那玉正中书着一个“颜”字,而玉周身的纹饰正是颜王府的表记。
“居然是颜王的人么?难怪会有九瓣莲了。”君勿言手收拢,攥紧了那块玉。半响,才冷笑着将玉放了回去。
毒娘子一手捂住心口,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她还没走多远,便心口一痛,呕出一口血来。
“该死的,定是刚才下毒的时候,那臭小子也动了手脚了。”她咒骂着,匆忙去看手,只见肤色并无异常。又运了下气,除了心口微疼,并无其他症状,不是中毒之像。
毒娘子心下仍然疑虑,越想越不对劲,遂决定折返回去。那墙角却是空无一人,只余一滩黑紫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