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玉陨(1 / 1)
我到南苑时,席已备好。天色本不晚,却不知为何苑内四处都点了灯。入席时,众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我,老夫人坐于主位上,见我来了,便点头示意,旁边低头念佛的二夫人也抬起头瞧了我一眼。我四处张望,却不见楚擒。
我端然入席之后,静静等待主人现身。我盯着桌上的玉盘珍馐,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狸山的医者,多亏了你这几日的悉心照料,我内孙的顽疾才好得如此之快。” 老夫人虽然面带笑容,可腔调中仍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疲惫。我正想安慰她老人家几句,此时院门外传来通报声。
“世子到----”
我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楚擒面无表情走近,他下巴上青色的胡渣格外显眼。
“书善,你来晚了。”老夫人面上略有厉色。楚擒却置若罔闻般绕指桌边落坐,我与在场侍奉的侍者们都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他不发一语,浑身散发着一种抗拒的气息。
“开席―――”侍者见势便立即开口叫席。
美酒佳肴馔玉炊金,侍者们手捧玉雕金饰的华美容器陆续呈上菜肴,庭中一时钟鸣鼎盛,我不由感叹大户人家的奢侈耗费。
“青龙卧雪―――”
“海米升百彩――”
“白鹿逐燕――”
我悄悄转眼看了看老夫人身旁的楚擒,不知为何,他双唇紧抿,目不转睛盯着菜肴。
“青竹流风露―――”
“金猴探海――”
我又侧目看了看一直低头念佛的二夫人,只见她发遮额前,双手不停捻着佛珠,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我顿感这幅场景滑稽不已。
宴中楚家人俱是默不作声,只低头吃饭。许是楚家人家教良好吧,可这样压抑的气氛让坐在一旁的我紧张不已。
“咳咳,咳咳。”老夫人突然咳嗽起来,我与楚擒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筷子。
“奶奶,你如何了?”
这是近日我第一次听见楚擒开口说话。
“咳咳咳咳。”老夫人咳嗽愈发的剧烈,竟然停都停不住。我赶紧走上前去将她的气脉点住,以免她噎住了自己,她这才略微的顺过气。
“子归,你看。。。”楚擒面带询问的看这我。
“世子。。”
“书善,许是我气喘的老毛病犯了,须得先歇着”老夫人自发的将手搭在我手上,“还请女医随我去一趟。”
我低头看她搭住我的那双满是褶皱的手,万分的无奈,我还吃着饭呢,这老夫人还真是对我不客气。
低眉顺眼的扶着楚老夫人站起来,顺着她移步回房,踏出苑中时,我不由得狐疑的回头望了望仍端然坐着的楚擒,楚擒举起酒杯轻啄,二眼中无悲无喜,淡然得让人生寒。
老夫人的房中不设香案,简单的陈设不像是老人的住房。我有些奇怪,按照剧情经验,这个年纪的老人一般都是信佛的,可这位老夫人不信,信的却是楚府中年纪不算太大的二夫人。
“医者,你扶我上那边软榻去坐坐罢,咳咳。”
“是。”我弯腰扶着她走过去,隐隐觉得自己腰背有些抽筋,老了,受不住折腾。
楚老夫人坐下后,房中立刻涌入一群侍女,掌灯点香,更衣煮茶,我感到背部本来的隐隐作疼转至了头部。
默默的绕开左右忙碌的侍者,走到廊上悄悄摘下一片青花叶藏在衣袖中又回到房中。屋中香烟缭绕,楚老夫人将将更完衣,双手端在胸前闭目养神,有侍女在站于她背后轻柔的推拿。
“咳咳咳。”她掩面咳嗽起来。
我轻手轻脚走至她跟前。
“夫人,你以往可曾用用过药?”
楚老夫人缓缓睁开眼,身后的侍女推拿的手不停
“这香便是了。”仔细嗅嗅,辨别出着屋内盘桓的香气中有几位疏通气脉的药草,但是性子都太缓,一时半会效果也不明。我想了想,道:
“夫人,我这儿也有一味药草,您老人家若是不嫌弃它制得粗鄙,尽可以一试。”我将袖中的片青花叶双手奉上,楚夫人看了半晌,颔首旨意用药。
“夫人放与舌上含住,气息通畅时吐出即可。”
我刚说完,楚夫人拿着叶子端详了片刻终于开口含住。我转念又想起,这叶子我直接摘下还没有洗。。。。。
屋内烟雾并未散去,我单手支额在桌前昏昏欲睡,楚夫人正坐于榻上丝毫未动,我隐隐约约听到钟已经鸣了两次了。
“医者,医者。”有双手轻拍我的肩膀,我与昏沉中渐渐清明,眼前拍醒我的这位眉清目秀的侍女正是方才替楚老夫人推拿的那位。我再转眼一看,只见老夫人正目光炯炯的盯着我脸上。
“楚夫人,我恍惚了。”赶紧低头认错。
“哪里的话,狸山的医者,辛苦你了。”老夫人声音中有点欢喜的意味,恢复了一贯的清朗不再咳嗽不止。
“我看医者也不过才及并,岁数并不大啊。”她的忽然亲近让我有些狐疑提防,只点头称是。
“狸山的女医是允婚配的。你又正是大好年华,可曾许了人家。”我登时脑中警铃大作,:
“夫人,弟子乃大家亲授,大家不曾开口,弟子便不能生出他念。”
按照一早的设想,像这种关键时候,就得拖辛雉出来挡刀。那白发老人闻此,眼中也不露出任何失望之色,继续幽幽道:
“我知道你们这些小人儿脑中想什么,”她眼神绕过我看向远处“你可是再想两心相印方才嫁娶?说来不怕人笑话,我儿。。我儿年轻时也与一名女子相爱相许,折腾得家中不得安宁。年纪轻轻的,都一个样。”
她在回忆,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出现了愉快的笑意,那笑直达眼底,让她不再如往日那般僵硬,生动得仿佛年轻了好几岁。可是那笑容却短暂一瞬,随之而来的是她脸上浓重的懊悔与伤心。楚老夫人将目光收回落在我脸上,轻不可闻的叹息而又道:
“都一样都一样。我儿没说错,看看我内孙和孙媳妇,我儿做得对。”
我被她这样饱含深意的目光盯得难受,加之我又听不太懂她在念叨什么,浑身上下竟然觉得有阵阵寒意生出。这老夫人感觉怎么走火入魔了。可是我细细琢磨来,觉得她话中泄露了什么秘密,自觉联系穿越前辈的经验总结,竟然不小心意淫出个故事来,登时虎躯一震。
不会吧,这死去的王爷原来还有这么个故事。难道没有成功和爱人牵手,于是决定让儿子不再受这封建之苦自由恋爱?等等,这死去的王爷年轻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爱上门不当户不对的姑娘,然后受众人阻止最终被棒打鸳鸯,于是决定突破封建礼教,从此萌发了让子孙自由恋爱的新新观念。可惜的是,他相思成疾,终身不娶,药石枉然,最后郁郁而终!再等等,那府中那些姬妾又是什么。。。
想至此,仿佛被一盆冷水浇下,我大脑的神奇频率才被短路了。
“医者?医者?”侍女慌张的伸手推已然灵魂出窍的我,我蓦地收魂,诡异的回看去。那眉清目秀的侍女同我站在廊下,另一只手中捏着一张纸笺。我本看天色不早,已向老夫人告辞离去,刚走出廊子,就被这位侍女喊住。
“女医,夫人说了,这药经本是她原来治咳嗽的,现下见过医者妙手,想说请医者再开一副灵丹妙药也不无不可,要不然将原来的药经拿给你去,请女医过过也是好的。”
“敬诺。”我接过药经,没有细看便揣入袖中。
回到自己房中时,已然是夜了,我明日一早即刻启程回狸山,心中有些小兴奋睡不着觉。其实平日里也不怎么睡得着的,今日便是完全不想睡了。我不由叹道,这种怪异的生理钟什么时候才能被调回来。
就在我哼着小曲整理行李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跑步声,原本只有微弱的灯光的院中也渐渐被烛火照得通明。我心下生疑便打开门来张望,此时一个侍者执灯急忙跑过,见我在门口四处张望,就跑了过来。
这侍者,看起来忒熟。。。遭了!这不是白目吗?!
“客敬是你!”
我黑了一张脸面露尴尬的看着他
“客敬你快回房吧,今晚府上又不太平了!你说我们楚府是造了什么孽啊,前日少夫人才走,今日二夫人也去了。”
我顿时如遭雷击,脑中只回荡着那一句“二夫人也去了”,我今晚晚宴不是才见过她,她好端端的呀!
可能是看我一副震惊不已的神色,白目以为我也感同身受,心生悲哀,又在那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说是从晚宴里回来,刚回到院子里就不行了,揭开衣服一看,血从的不知道哪儿来的伤口中冒出来,将里衣都染透了呢。走的那会儿,简直,简直跟前几位夫人一个样!”
还没等他说完,我“啪”一声关上门,退回屋内跌坐在床上。怎么回事?我以为,我以为,事情都了结了,原来的恶徒不是被君白当场一击致死吗,这下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