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裴家（六）（1 / 1）

乔希汶知道萧纪友住在哪里。但到他的公寓里，这还是第一次。萧纪友开门，将她迎上来。他赤着上半身，宽厚的肩上披着一条大浴巾，头发半湿，有水珠滴落浴巾上。“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洗澡。”

“这个时间？”乔希汶看看表，下午2点。

萧纪友笑笑点头，“对，我刚起床。”

不知道为什么，乔希汶忽然放松下来。眼前的萧纪友，还是那样闲闲懒懒，态度平和，跟她印象中的没有不一样。萧纪友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啤酒给她，自己到房里换衣服。

过了不久，他穿了件上面印着Nirvana乐队的Never Mind专辑封面的T恤，像个大男孩一样，坐在沙发上。他跟乔希汶各自坐在两边沙发上，但离得并不远。她还能够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气味。

他打开那罐啤酒，递到她跟前：“找我什么事？”

他的语气、态度，跟以前全然没有变，似乎还是那个带着自己妹妹到赛车场去，带着她跟自己的朋友一块儿吃饭的萧纪友。但就是这句话，突然让乔希汶意识到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她意识到自己不再是那一年暑假，跟在哥哥后面那个女孩子了。

萧纪友站了起来，走到酒柜那边。

乔希汶看着他的背影：“想必你很清楚，柏高的资金有点紧张。”

萧纪友背对着她，点点头，取出一瓶伏特加。

知道？他何止知道。柏高资金紧张的原因，就在他身上。

乔希汶的目光追随着他：“我有了解过，大致上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萧纪友转过身：“你想要我怎样？”落地玻璃窗外的日光，映在他头发上，绚成淡淡的光芒。他一手扶着酒杯，倾倒过手中的酒瓶，往里面倒酒。

“柏高已经不是当日的柏高了，但是他毕竟是父亲的心血，我想如果柏高就这样被CB收购了，父亲会受不了的。”

萧纪友默默啜饮一口酒。他没有说话。他在想，要怎样开口对她说。

乔希汶无论多么厉害，在他心目中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小妹妹，他终究不忍心告诉她：我的目的，就是要搞垮乔杜。

耳边，却只听乔希汶说：“我并不天真，知道你和父亲之间的恩怨，你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但你是否想过，柏高是不会垮的，它还有办法融资。”

“就凭现在的柏高？”萧纪友转过身来，眼中的不屑自然流露出来，“你认为，柏高还是当年那家垄断华语乐坛、集中最好人才的公司？你是个商业奇才，你应该知道它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老人了。”

乔希汶点点头：“我知道，但别忘记我是个女人。”

萧纪友耸耸肩，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她说：“我还有婚姻这张牌。柏高即使不复当年风光，但依然是块肥肉。对新创的CB来说，吞下他也许会消化不良，但是对其他大集团而言，却恰好补充养分。只要和我联姻，柏高就可转到其他大集团名下，从中汲取养分。”

萧纪友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

乔希汶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他身旁，径自取过一个酒杯，倒了三分之一杯伏特加。她边看着酒杯中的香槟色水平线上升，边说：“过去的恩恩怨怨，无论怎样都好，都已经过去了吧。他在自己困难的时候，将你父亲的遗产挪用到自己生意上了。但这些年来，毕竟是他给了你一个家庭。现在你已经通过自己的手段，将那笔钱连同利息挪回来了，CB的资产比柏高还多。又何必对一个老人家赶尽杀绝呢？”

萧纪友正要说话，乔希汶忽然将手掌心轻轻覆在他唇上。她的手很细腻，很暖。她看着他的眉眼，轻声说：“我知道，你是为了那个女孩的事。但你不也为了自己的目的，将她逼到现在的地步了么？”

说着，她将手放到桌面上，另一只手端着酒杯，抬头看着他。

萧纪友握着酒杯的手，竟轻微一颤。乔希汶趁势按住他手背，凝视他，“不如我们结婚吧。”

他回过神来，“别开玩笑。”

乔希汶微微地笑：“我是在开玩笑。”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却有一闪而过的孤独。她抿抿嘴角，“其实刚才的话，不过是开场白罢了。我这次过来，是要跟你谈这个。”

说着，她从随身的小袋中取出来一份文件。“这是席羚那份十八年死约的复印文本。”

那份文件在她手中，像是某种禁忌一样。萧纪友低头看着，没有接过来，也没说什么。

乔希汶说：“她有死约在身，根本没法和其他唱片公司签约——包括你的CB。其实你有没有考虑过，将她的合约买下来？”

见萧纪友默然，她又婉然一笑：“她和你现在已经不再联系了吧。为什么不用这种方式，将她留在身边呢？这样的话，她终要回来找你的。”

她将文件搁在酒柜旁的长桌上，拿起随身小包，“我要走了。”她的声音轻而浅，但是又有种伤感。几年前，那个会在暑假时跟在哥哥身后的少女，她可不是这样子的。

她看了萧纪友好一会儿，扬起颀长的洁白脖项，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

萧纪友放下酒杯，手掌心轻轻握成一个拳头，指关节轻敲着桌上那份文件。“为什么？”他的声音平静沉稳。

乔希汶回过头来：“什么为什么？”

“我看不出来你这样做，对柏高有什么好处。”

“就当我帮你们吧。”

“你是商人。你的字典里，哪里会有‘帮忙’的字眼。”

乔希汶突然开怀地笑了。她的眼中流露出真正欢乐的光芒。“你很了解我呢。”她是真心的快乐，因为意想不到。她站定了看他：“我既是在帮柏高，也是在帮自己。柏高需要大笔资金，替她赎约、转公司的费用将会很高。”

“就是这样？”

“不然你以为呢？”乔希汶咬着嘴唇一笑，“以为我要帮你们复合吗？”

见萧纪友面色一沉，她也不再说下去了。她说：“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我们可以谈谈替她转公司的事。不过说实话，心底里，我不认为你这样就能将她留在身边。”

萧纪友没有因她的话而不悦，却有点兴趣地看着她：“是吗？”

“别忘了，我们是姊妹。”乔希汶说这话的时候，语调轻松，但声音带点苦涩。她走到门前，回过头来看他，“无论如何，good luck！”

年底将近，街上的圣诞气氛也浓厚起来。各媒体对本年度乐坛中人的表现也各自有一番点评。本年度最大的娱乐事件，莫过于萧纪友脱离乔杜，自立公司了。关注事件动态的人都认为，这将是华语音乐史的再出发。

至于其他乐人，最受瞩目的，莫过于从Black J里面出来的弥嘉和司晋了。司晋和新人光黎组成的Neo乐队，曲风跟BJ时代他所创作的歌曲迥异，呈现了另一面。而两名美少年组成的乐队，自然格外吸引人眼球，加上他们才华横溢的创作和演奏才华，以及互为主唱和吉他手的新鲜组合，使得他们的人气大增。

至于两人间经常传出的摩擦与不合，实则更为他们吸引了不少注意力，制造了大量话题。甚至还有粉丝言之凿凿地认为，他们两人间的不合是因为中间有个女子。当然，这不过是粉丝们的YY而已，没有太多人当真（尽管有人将这故事写成同人，发表在晋江等文学网站上，并大受欢迎）。

另一方面，弥嘉作为原BJ的主唱，单飞人气自然最高。但自从BJ解散以后，弥嘉的活动量却大幅减少。她的出场费依然高企，仍然拥有乐坛天后的头衔，但是狗仔队隔三差五地拍到她流连夜店，身边男伴换得飞快。她常常香烟不离手，天生的好嗓子有所损耗。但尽管如此，她的声音听在人们耳中，依然让人动容。

而最近人们在杂志上见到她，她身边的男伴却固定起来。人们从狗仔队模糊的照片中，仍可分明认得出来，那是裴家二公子，裴彦铭。

也有好事者联想到当日弥嘉与萧纪友的绯闻，还有杂志做了个相关专题。原因在旁人看来，有点牵强——因为裴彦铭与萧纪友的眉眼间，颇有些相像。人们始终认为，在弥嘉的内心当中，始终为萧纪友保留着一个位置。

当然没有人会知道，萧纪友和裴彦铭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谁会想到，当日为摇滚巨星Dee产下私生子的女人，竟然是裴家的贵妇人。

从司晋家里出来，萧纪友直接将车开往餐厅。他约了弥嘉，就在那家昔日BJ四人经常聚餐的餐厅里。

萧纪友先到，他找了楼上的座位，在二楼的小包间里。要了瓶啤酒，自己斟了喝，边喝边看着窗外。

一辆车停靠在餐馆外面。司机下了车，绕到后座开了车门，弥嘉从里面步下车来。跟以前那个清丽可人的少男偶像相比，她显得显得更为冷艳娇媚。一袭水蓝色露肩长裙，下摆蓬松，光洁的脖子上戴着一串钻石项链，戴着墨镜，几乎遮住那张小脸的大半，只是脸上没有表情。穿着既轻松随意，又显出华贵感，就像被街拍的名媛，因为着装的出色和过人的潮流感被发现。

她步入餐馆中，有侍者上前来迎接，将她引到房间里。

萧纪友摊开手，笑着看她。她却只等着侍者在身后关上门，然后摘下墨镜，只站在原地看着萧纪友。她的目光透过墨镜，冷冷地穿透过来，神情也是冷的。身体僵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萧纪友却态度轻松，笑着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下吧。你要吃什么？”

弥嘉的嘴唇动了动，但没说话，只在他对面坐下，摘下墨镜，却是看向窗外。

萧纪友翻着菜单：“这里的江石肥牛不错，要来一份吗？”

弥嘉忽然说：“我待会还有事。”语气拒人于千里外。

萧纪友抬起眼，短暂的沉默后，他合上菜单，往桌上一放，轻声笑着：“你最近怎样？”

“很好。谢谢。”

“你和柏高的合约，今年年底就要到期了吧？”

弥嘉突然将脸转向萧纪友。她的眼神直接地看着他，似乎在说：到了，终于说到了。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不是吗？

然而脸上，她终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表情。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喜怒随心，会随意对萧纪友、司晋他们发脾气，开玩笑的那个女子了。她只是平静地：“我不打算和任何一家公司续约。”

她的语气这样斩钉截铁，且生硬，像刀锋逼人而来。萧纪友忽然想，过去那个巧笑倩兮的少女，那个在舞台上热力无穷的女子，到哪里去了？此时此刻的她，妆容精致，衣饰华美，所有细节都完美得无懈可击，但却仿佛一尊冰冷而美丽的大理石塑像。她的灵魂，已经不知道遗落在哪里了。

她抱着双手，淡漠地问：“还有其他事吗？”

萧纪友突然微笑着，从桌面上那端伸过手来，握住了她的。“恭喜你呢！”他的语调闲闲的，就像以前那个给人感觉游手好闲，流连不同女人间的萧纪友，又回来了。弥嘉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突然说不出话来，涂着樱花色指甲的洁白小手软软的，垂了下来。

良久，她才又恢复那冰凉的语气，问：“恭喜什么？”

萧纪友用一副了然的语气，毫不在意地说：“女明星没打算继续工作的话，就是要嫁人了。当然值得恭喜。”

她真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