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夜月之盟(1 / 1)
“真是岂有此理!”如妃柳眉倒竖,一脸盛怒,将随手可及的器物一一摔倒墙上。
清一色的下属垂手拱立着,默默站成一排,无人敢出气儿。
“哼。这轩辕少主就这么点本事么?区区一个丫头都看不住!”如妃恼极,冷笑:“枉我那般高看了他!”
“娘娘,还请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如妃的心腹内侍此刻迎上前来,柔声劝道:“不值。”
“那花花太岁也太可恨了些。抢谁不好,偏偏看上了那丫头!”如妃闻言平息了一些怒火,只是低声恨恨:“好不容易到手的仙鹤倒飞了!”
“娘娘,勿需着恼,或许事情会有转机也说不定。”内侍凑到如妃耳边,低声:“小的,不久前,正巧就得到一些消息……”
“转机?如何转机!”如妃闻言又恼:“好不容易才套住薛行衣,想到一个周全之策,如今倒好,都化作泡影了……“
“这,小的竟不详知,还请娘娘明示一二……”
“本宫原想借薛行衣之手去了结那孟老头,杀了固然好,杀不了也无妨。挑起孟党和上官家的事端,堵死上官棠和孟党之间的门路,这样一来,拉拢上官棠也指日可待了。想那上官棠在江湖上也是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若能得到他的鼎力相助,那岂不是如临高山,一呼百应了?”
“娘娘心思之深,无人能及……”内侍在一旁谄媚。
“唉,现在手中又没了筹码,少不得另想些法子了。”如妃轻叹。
“小人前日自广陵回来,竟无意间获悉了一个惊天秘密……”内侍拱手又凑近,满脸堆笑,眸光中透着一丝诡谲。
“哦?”如妃闻言挑眉,转头狐疑看着内侍:“是何秘密?”
内侍只笑不语,眸光飘开去瞄着屋内的其他人。
如妃会意,挥手,扬声道:“你们都给我下去吧。”
众人道了喏,便陆续下去了。
遣散诸人,过来好一会儿,如妃才复又问道:“到底是什么秘密?”
内斯笑着附到如妃耳边,低声:“是有关薛行衣身世的秘密……”
“薛行衣的身世?”如妃蹙眉,满脸不解:“那会有什么秘密?”
“不知娘娘可否知道二十年前广陵点苍剑宗薛越峰惨遭魔教杀害,薛府被焚,举家被杀之事?”
“嗯。当然听说过,薛越峰薛宗主一世英名与世无争,却惨遭魔教莫名杀害,武林中可是沸腾了好一阵子呢……”
“当时薛行衣年岁小,却是命大逃过一劫,被后来赶到的其父同门师弟也就是上官棠救起。后来被其收为徒,一直收留在身边。”内侍徐徐道来,忽然,话锋一转,诡异一笑:“实则,那薛宗主的死非常蹊跷,且,并非魔教所为……”
“哦?”如妃闻言震了震,兴味骤起,眸光灼灼生辉,好奇追问:“那,是何人所为?”
“打死小的,也猜不到。”内侍故弄玄虚似的顿住,一脸洋洋之色,只拿眼看着如妃,却不再言语。
“到底是谁?”如妃性急,皱着眉不耐烦的追问。
“薛行衣一家正是那……”内侍笑得诡异,不紧不慢的开了口。说了一半复又顿住,看了如妃片刻,才一字一顿接着道:“上——官——棠。”
“什么?!”如妃闻言大惊,霍然从太妃椅里站起身,双目圆睁,满脸是不置信的错愕。
“小的可不是道听途说,瞎猜瞎编来讨娘娘欢心的。”内侍眼看着如妃的神情,笑逐颜开:“小的可是有确凿的认证和物证。”
“哈哈。真是万万想不到……”如妃神情一转,满脸喜色,眼眸深处闪烁着灼人的精光,神色兴奋,“想不到让你去广陵走一趟,不想竟有如此大的收获……”
“娘娘欲成大事,自有上天来眷顾。”内侍乘机邀宠。
“哈哈,赏,重重有赏。”如妃大悦。
“谢娘娘隆恩。”内侍跪地谢恩。
如妃示意免礼。玉面上神采奕奕,眉眼飞扬,波光流转,媚态横生:“看来,我们还得偷偷下一次江南了……”
烟水迷蒙中,一精巧小亭翼然兀立于湖面,翘角飞檐,雕梁画栋。一个白衣男子伏在朱红色的栏杆上,将盛在小瓷盘中的鱼饵百无聊赖地一粒粒投入水中,引来成群结对的红鲤簇拥上来争相啄食。白衣男子神情颓唐看着热闹非凡的水面,兴味索然。
这时,湖边五彩乱石铺就的石径上匆匆奔来一个身着墨绿色掐牙背心的小丫头,丫头奔得太急,额上已覆上一层薄汗。她步履生风,湖边柳丝也被惊动,微风中飘扬起吐着新芽的枝条,缠绵妩媚,如少女多情的发一般生动。
湖中的鱼群被这骤然而至的脚步声惊扰,纷纷仓皇散去。湖面水波荡漾离合。
朱栏上的白衣男子此时也转过头来看向来人。
“薛公子。”丫头在亭子外站定,垂首,恭敬开口:“有您的信。”
“哦?”白衣人挑眉,脸上浮现喜色:“是好消息吧?”说罢,步下石阶,喜不自胜地迎上来接过丫头手中递出的书信,迅速的拆开,展开纸张看了起来。信上只有寥寥数字,看信的白衣人脸上的喜色却是越堆越浓,自言自语笑起来:“果然是好消息。”
“那,恭喜公子了。”小丫头道了声喜,躬身作了个揖,笑笑:“那,小奴退下了。”
“等等。”白衣男子出声挽留,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金裸子,递给丫头:“谢谢你跑一趟。”
“这……”丫头迟疑着没敢伸手接:“是奴婢该做的。”
“拿着吧。”白衣男子皱眉敦促,稍稍不耐,“这是你应得的。”
小丫头闻言才战战地接过裸子,满脸喜色,连连唱谢。而后便一溜烟消失在柳丝烟丛中了。
“苏夜离既是平安救出,那我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白衣男子望着湖面喃喃,轻笑:“看来,这陶然也是能做些好事的嘛……”
“薛公子,你这便是要辞行了么?”太师椅中坐着的白髯老者望着堂上恭敬立着的白衣青年,捻须沉吟。
“嗯。在府上已叨扰了好些时日。如今,我的任务也已经完成,况且,也没有了后顾之忧。心中甚是挂念家中亲友,也想早日与他们重聚。”白衣微微笑道。说完,白衣人眸光飘向窗外,望着一抹淡淡舒卷着的白云沉静微笑,云朵的虚光中浮现出那个白衣女子沉静温柔的笑靥。
“看来,薛公子的确是归心似箭。”老者看着神采奕奕的年轻人脸上瞬间浮现出的温柔,微微笑了笑:“老夫就不强留你了。”
说罢起身,伸出双手,迎空击掌,一个小厮应声而出,恭敬立在老者身边。老者俯身在那小厮的耳边轻轻嘱咐了些社么,那小厮道了声喏便匆匆退了出去。少顷,几个丫鬟婆子便拎了一大堆锦盒和包裹上来了,立在堂中,听候发令。
老者款款踱步过来,看定白衣人,笑盈盈开口:“薛公子,数日来老夫招待不周,今日略备薄礼,还望公子不嫌弃,笑纳一二。”
白衣人看着堆叠的锦盒和包裹,犯难似的皱眉:“这,薛行衣怕是不能收下。所谓无功不受禄,况且,钱财多累身。此行也不方便携带。”白衣人说罢,躬身告罪:“还请孟太师饶恕薛行衣的无礼。”
“哈哈,你看我,你看我……”老者闻言朗声笑起来 ,猛然醒悟似的拍着额头:“老夫竟然忘了,薛公子是云中来浪中去的江湖游侠儿,怎能拿这些累身之物拖累你……”
那白衣人闻言也笑,望着老者,慢悠悠说道:“薛行衣只要一匹快马,几囊好酒便足矣。”
老者闻言,笑颜更欢,朗声冲着屋内下人道:“来人,给薛公子备上五花马……”
“孟太师,这……”白衣人薛行衣闻言一惊,不由脱口沉声道:“这五花马可是当年陛下御赐的宝马,怎可……”
“欸……”孟太师不以为然的打断他,“薛公子是个爽快人,这是怎么就婆婆妈妈了?宝马当然是要佩给英雄才不至于埋没了。”
“英雄?”薛行衣讪讪笑起来,“孟老前辈谬夸了,薛行衣何德何能……”
“老夫欣赏的是你的为人。你不要再推辞了。五花马乃是御赐神马,脚力非凡,今日老夫将它送与你,希望你快马加鞭,早日与心上人重聚。”孟太师不给薛行衣推辞的机会,径直拉着他从堂上步下长阶,一路走到前院之中了。
薛行衣无话可说,侧脸看着孟太师一脸早已心领神会的神色,心下只有叹服的份了。自己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神色居然被他捕捉到,而且轻易便揣测到了他的心意。心思之细,洞察之深,真是令人心中有敬又畏。
“薛公子,请上马吧。”孟太师淡淡笑着,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递给薛行衣。
薛行衣恭敬地接过缰绳,无言翻身上马,望着石径旁的柳丝出神: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槐杨管别离。只是这一别,便不知道何日才能与这般气度非凡的人物重逢了。想到这些,心内没来由涌现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薛公子,保重。”孟太师沉静笑着,“日后有空,还望常来长安,找老夫把盏言欢……”
“那是一定。”薛行衣微笑抱拳,“珍重。”
说罢,扬鞭轻喝。五花马一声长嘶,便风驰电掣般绝尘而去。带起的疾风中,柳丝含烟,妩媚舒卷。
薛行衣纵马狂奔,心中神清气朗,澄澈如这濯濯春日。在马背上畅饮着囊中美酒,击剑伴奏,且歌且行。恰是: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行了大半日,暮色四起的时候,薛行衣已行至长安城外郭。前方不及数百里,便是那荆楚之境。
此时,天空一轮如钩新月高悬,远处层峦苍莽。夜凉如水,马蹄嘚嘚,间歇中依稀能闻到一两声虫鸣。薛行衣悠然坐在马背上,此刻正盘算着要不要加紧脚力,往前奔个数里地,找个地方歇息片刻。
忽然,一阵疾风扫过落叶般的簌簌声响起,风声呼啸中,薛行衣耳边飘进一声笑语:“薛公子好兴致啊。”
“谁?!”薛行衣勒住缰绳,下意识的抽出腰间佩剑。
来人笑声越发娇媚,施展身形,足尖点着路旁的枝叶,从树影幢幢中翩然而出。稳稳落在薛行衣跟前。衣袂迎风猎猎招展。
薛行衣就着月光,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只见来人一身轻装,身形袅娜修长,举止妩媚。眼眸就是在夜色中也是熠熠生辉。
“哼。原来是你。”不及细看,薛行衣便确定了来人,“如妃,不知你又要对我耍什么手段。”
如妃闻言轻声笑了笑:“我知道自己奈何不了你,咱们讲和吧。”
“讲和?”薛行衣漫不经心笑着,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不会是专程在此恭候薛某人大驾,目的就是为了和薛某人讲和?”
“怎么?不信?”如妃咯咯笑着。
“不信。”薛行衣不假思索,笃定摇头。
“好生不给人留情面。”如妃嗔笑着,“不过,换我,我也不信。”
“说吧,你又有什么花招?”薛行衣淡淡开口,神情戏谑。
“瞧你,人家专程来可是等了你许久。”如妃笑得更欢了,“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老熟人面前还这么无情。”
“我可不记得,你这老熟人,什么时候对我有情过啊。”薛行衣挑高眉眼,轻慢笑着。
“小子,本宫可不想和你耍嘴皮子。不管你信不信,本宫可是专程来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的。”如妃掩口而笑,“日后,你定是感谢我也来不及。”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薛行衣皱眉,冷笑,“在你口中也能有我的好消息么?”
“怎么?没兴趣?”如妃冷眼看着薛行衣的神色,挑高了眉眼。
“没兴趣。”薛行衣懒懒回答。便不再搭理如妃,整顿了一下,准备开溜。
“等等。”见薛行衣神情淡淡不理会她,如妃赶忙开口挽留准备溜走的薛行衣,急切说道:“是有关你身世的秘密。”
“哦?”薛行衣闻言顿住,静静看着如妃,也不言语。
“怎么,现在又有兴趣了?”如妃打趣道。
“你又想到些什么歹毒的主意来对付我?竟去刨我祖坟了么?还追查我的身世?”薛行衣冷冷开口,眸光中敛着几分怒意,“那,可有什么收获没有?”
“收获自然是不少的。你既然是不想听,那也就算不上有收获了。”如妃见薛行衣动怒,也不恼,淡淡回应。
“那你就把这好消息埋到土里去吧。薛某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薛行衣又恢复一贯散漫的的神态,笑嘻嘻开口,不再搭理如妃,扬鞭策马。
“慢着。”如妃赶上来,拦住他,一脸诡谲地笑着,“你不是一直在找灭你薛家的幕后黑手吗?我已经帮你查到了……”
薛行衣闻言失神了半晌,脱口问道:“是谁?”复又反应过来,自我调侃似的苦笑着:“即便知道,你也未必肯这么简单的告诉我。”
“我说了这是一个好消息吧?你偏不信我……”如妃见薛行衣上了套,笑了笑,“你只需要帮我一个小小的忙,我便把这幕后黑手告知你。”
“瞧,我又上了你的套……”薛行衣摇头,无奈笑着。
“很简单的一件事,你只需将上官府的赤血封印石给我便好了。”如妃抬眼看薛行衣,妩媚一笑,“这桩交易是不是很划算?”
“赤血封印石?你要那有何用?”薛行衣不解,“要拿给你也无妨,只是,你兴许是拿些莫名其妙的幕后黑手来捉弄我吧?”
“哼。小子,可别小瞧了人。”如妃不满的冷哼,“到时你见了人证物证自然知道我所言非虚了。”如妃顿了顿,接着又说道:“本宫可没心情和一个毛头小子玩躲猫猫的游戏。你只需将上官府的赤血封印石给本宫,到时候一切悉听尊便。本宫说话算话。凭你的本事,若是受了本宫的欺骗,到时要砍本宫的头,也不是做不到的。”
“说的也不全是毫无道理。”薛行衣闻言沉吟了半晌,点头称是。
“那就这么一言为定了。”如妃笑了笑,“给你宽限些时候,一个月后,秦淮百花洲,不见不散。怎么样?”
“好。一言为定。”薛行衣笑着点头。
如妃见约定已成,便微微一笑,施展身形窜进树影里,不见了。
薛行衣也扬鞭策马,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