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年之前,晚归(1 / 1)
“迹部,你回东京吗?”
“嗯。”
“我送你吧。玉绫,你跟着弦一郎先走,我随后到。”
雨音刚往前踏上一步,幸村就开口问话,还破天荒第一次要送她。雨音受宠若惊地看着他与平时无异的脸,点点头。
此时正值十月与十一月交界,深色的夜空轻云蔽月,以往光辉璀璨的繁星冒出头的也不多。去车站的路上偶有几个行人,车辆三三两两、屈指可数。幸村精市示意雨音站在他右侧,即更靠着人行道的那边,并肩而行时解释道:“柳生说你对……离你很近的飞车,还有点害怕。是因为绑架的原因?”
“和柳生一起去看比赛的确……”雨音回忆道,“啊,他连这种事都会告诉你们?”
全国大赛开始前柳生比吕士曾带她去看过ABC男子网球赛,结果还和乱嚼舌根的六里丘中学的人打了一场比赛。不过是两人走在路边时,飞驰而过的轿车让她回忆起被绑架当天的情况,当即吓白了脸色。
这是柳生人不可貌相地八卦还是立海大的正选出乎意料地团结啊……
幸村轻轻笑了两声:“嗯,是训练时候文太问他的,还和他要蛋糕呢。”当时文太笃信雨音会给他带蛋糕,比吕士却双手空空地回去训练,着实让吃货郁闷了好一阵。
“哈哈,以前一直都会带,偏偏那次就忘了!”雨音笑道。和文太的相处从第一次见面——她把自己晚饭推给那家伙开始——就一直在给食物和被给食物之中升华,甚少的几次没有带吃的给他,偏偏还就包含了那次放鸭子。
“不过,本来就是文太说要带我去看比赛,居然把约会临时推给柳生,活该没吃到蛋糕嘛!”
这段对话结束,淡淡的沉默弥漫,幸村安然自若地微笑着,一点再开口说话的迹象也没有。以往在病房里都是雨音先开口,但此番是幸村要求送她,想必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和她聊。
“幸村,你有什么事吗?”眼看就要到车站,雨音忍不住问道。送她来车站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要是一言不发,未免太过诡异。她又不是三岁孩子,不要别人送就走不了路。
“唔,真聪明啊,迹部,怎么知道我有事?”幸村脸上的微笑缓缓绽开,正逢遮住月华的薄云飘散,皎白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仿若釉白瓷器的光滑质感。鸢紫色的瞳孔散落漫天的星光,眸子里闪烁的微芒像情人节那晚绚烂的烟火,一节一节鳞次栉比地开放在落雪的夜空。
正是在那一晚,被人群冲散了的整个部门只有她和幸村还站在一起,回头喊他看满天花火,却只看到他缓缓倒下的身影。
“迹部,怎么了?”幸村看着一瞬不瞬看着他的雨音,疑惑道。
雨音猛然回过神来,右手托着下巴,黯然叹道:“幸村,我们回头吧,我送你回家!”
“回头?干什么?”幸村不能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幸村,你长得这么漂亮,比我这个女生还要美上三分,让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啊!现在外面其实很乱的。特别是长得好看的男孩子,比女孩子还要危险。万一,我是说万一,被某个有怪癖的禽兽……”雨音又叹了一口气,表情诚恳地说道,身体已经扭了一个弯,作势准备回头了。
神之子的嘴角默然抽搐了片刻,他常被别人称赞相貌,收到的情书里“女神”、“美人”之类的称呼也不算少。但如此被人担心人身安全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他……该对雨音说一声“谢谢”吗?
愣了半晌,幸村慢慢说道:“迹部雨音……什么男孩子比女孩子危险,是手冢的妹妹说的吧?现在是男男当道的时代?”
“咦,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幸村!”雨音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今天她说这句话的次数不要太多,可是这种夏延专属的男男基□□项,除非幸村开了天眼、拥有顺风耳,否则怎么会知道的!那时候在场的……
“玉绫告诉我的。”幸村的回答证实了雨音的猜测。
“她不是不喜欢这个吗?”雨音问道。当时玉绫还吓白了小脸嘞!
幸村精市的心理活动比较复杂。该怎么告诉雨音他知道的经过呢?
说来话长,即使长话短说,也是一言难尽。
那天真田去病院看他,照例告诉他网球部的相关事项,叮嘱他安心养病,不要担心。幸村从坐了太久,从椅子上站起的时候,真田习惯性地上前扶住他。
和真田四岁就相识,到真田家做客的次数也不少。若说亲密度,真田弦一郎和幸村精市绝对是惺惺相惜的挚友。也只有真田弦一郎,能够在幸村精市偶尔泄气的时候用钢拳铁掌毫不犹豫把他打醒。
真田双手搭在幸村手臂上的时候,玉绫闪身而入。眼前景象让她双眼圆瞪,惊呼一声紧接着倒退几步,不敢置信地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他们……
彼时夏延的生日宴还没过多久,玉绫脑海里还时不时浮现那几幅销魂画作,其中幸村和真田、幸村和丸井……只能说,太触目惊心了!
尔后询问玉绫,从她口中得知到真相,他和真田大眼瞪小眼,有好几天都不敢独处。在看到仁王当着众人面和丸井抢蛋糕,真田打地鼠一样敲着切原的小脑袋时,他的脑海里就……
善哉善哉,此乃罪过……
彼时真田眼角那根青筋跳的还是很颤抖的。威严的皇帝大人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被别人传成龙阳之癖。而在玉绫口中的那位罪魁祸首,似乎有把他听说过的、日本中学生网球界的所有英雄人物全部归纳为有断袖之嫌,连青学的手冢,自己一直认可的对手也难逃厄运。
后来悉知此事就是手冢国光的妹妹手冢夏延闹腾的,他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对手冢国光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想到自家哥哥,真田龙一郎那张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脸上时常挂着大姑娘嫁人般的娇羞微笑……上帝是公平的,在赐予一户人家面瘫的同时,还会赐予他们一个精神明显过于活泼的人作为补偿……
确切来说,这哪是“活泼”啊,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雨音现在的脸也有点抽搐,原来,幸村都知道啊!夏延用并不纤纤的玉指指着他的鼻子狂喊“娘化”的时候,亏他还一脸镇定地说“幸会”!
能当上部长,高度都不是她们那种凡人所能匹及的。
“雨音,说实话,被你这么一搅合,我原来要说的话可都要忘了。”幸村叹了一口气,“到车站了哟,你要不要上车?”
还真到车站了!这一路,沉默了百分之八十的路,探究男男时代探究了剩下的百分之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是幸村告诉她有事要说,到临头却说“忘了”……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坑”么,把你胃口吊起来,嫣然一笑之后挥一挥袖,把所有云彩都带走。这样听到个苗头不知具体何事,她今晚还要不要睡觉了?肯定会被好奇心搞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
幸村看到雨音变幻莫测的脸,笑得好似漫天纷飞的秋叶一样迷人,说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雨音随着他话音的拖长,心猛地一跳,菊花顿时一紧……
“——就是告诉你,不用担心。”
“啊?”就这件事?什么嘛,还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幸村接着说道:“迹部雨音,不要担心我们。今年我们固然输了,可是我们依然是王者立海大的一员。不但赤也会继续努力,我们明年升入高中部后,也会接着向最高的顶点进军的。而且——”
他在秋季的夜晚微笑着。裁判刚喊出“6-4”的比分时,他的心里的确不能接受自己输球的事实。神之子百战百胜的记录被无情破掉,而后来进来说明“天衣无缝之极限”的越前南次郎又高喊着什么“要打快乐的网球”。打网球快乐吗?他还记得自己在病院里独自度过的无数黑夜,黎明总是来得很迟。
任何时候,无论作为教练还是部长,他都对网球部任何一员严格对待。从任何角度来看,立海大的训练难度堪称日本各国中部之首。而在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中,他们打网球的初衷,却被求胜之心消磨。他最初打网球,是因为……
是因为父母和蔼的笑容,是找到自己所擅长的领域,是注意到妹妹幸村玉绫脸上那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医生曾经说他可能永远无法再打网球,他却能重新站到队友的最前面,作为部长带领他们驰骋赛场。尽管未能夺冠,却也是青学苦战的实力强大的对手。他们的脚步,不会因为一次的失败而停止。真田在最后一场比赛前郑重其事地要求他堂堂正正的对决,和幸村自己自己要求真田放弃正面对决恰好相反。
再想想,放弃正面突破手冢领域的真田,在赢球的那一刻想必也不是那么高兴吧。反而他堂堂正正对决后输掉,真田却宽慰地对他露出微笑。
立海大为了胜利,可以放弃一切。但这次失败……
“——而且,下一次会堂堂正正对决,取回我们的胜利。”他在雨音疑惑的表情中说出深思熟虑的一句话。
雨音听罢,神色有些复杂,低下头没有答话。
送雨音上车时,公车将开未开之际,他才接着说道:“医生曾经断言我无法再打网球,但是我克服了。所以,你不要再这样,担心得跟我们一路回神奈川……”
车蓦然启动,绝尘而去,幸村后面半句话慢慢飘散在夜晚清凉的空气中。
“……我们,永不会被困难击倒。”
笑意吟吟的幸村精市在后车窗的身影渐渐缩小,但他周身磅礴万均的气势无法让人忽略。雨音坐稳在汽车后座,看不见幸村时才反应过来。搞了半天,自己还是漏掉了最后半句话,得来不易的幸村精市的真实想法——
果然是个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