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四章 中天夜久高明月(1 / 1)
魂魄掉入三途河后,我直接返回到了人间界。
此行过于仓促,尽管我不再伤悲重新找到了希望决心排除千苦万难找到英雄柴壮士的转生实行养成计划,可愁人的是我这次死在乱枪之下五脏六腑不知道被戳了多少个窟窿,一天不到就复活想必身体依旧伤痕累累脆弱不堪很长一段时间我大概都不能动弹。
有得必有失,心理上的满足换来的是长久的躯体苦痛。
除此之外,我心中也多了一个甩不掉的包袱。
英雄柴壮士的生死是个谜。
因为他死后魂魄并未去到地府,虽然孟婆没有明说,但从她的话来看,我知道他不一般。他似乎有着不死之身并非常人,却又和我不一样,我只是命多,不是杀不死,总有尽头的。
像他那样杀不死的人,不论受再重的伤也能活下来,但并非受神力庇护,那便是孽障。
联想到他绿色的左眸,不由更肯定了这个想法,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宁可他四年前就死了,宁可孤独一世也不愿他还活着。为此我甚至起了个极为可怕的念头,若是真的找到了他并且发现他还活着……那么我想亲手杀了他。
不容于世的孽障终将招致滔天大祸,若是因此魂魄破灭永世不得超生……不如死在我的手里,至少还有来生。
这样的念头不可谓不惊悚骇人,而我重生后超越霸王龙原始形态成为巨霸龙的少女心几乎占据我全部神智,自然不允许这种想法的存在,飞起一脚即刻将它连根踹飞在空中搅碎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
如果英雄柴壮士真的还活着的话我怎么可能杀他!必然是千方百计找到他后立马打包扛走,克服重重阻碍至此远走高飞与世隔绝,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他,最好将人关起来,灭绝一切有可能伤害他的生物,即便是蚊子蚂蚁也不放过。想必有了上一次惨痛的教训我仍然不能放心,软禁不够保险,未免他自寻麻烦还得囚禁,最好是捆起来……总的来说,这辈子他就算栽在我安水凊的手里了。
哪怕……三生石上我所见到的那幅画里我并不是女主角。
那幅画太过美好,狠狠刺了我一把,痛得无以附加,仿佛一刀插入了骨髓,而我却连把刀□□的勇气都没有,不甘不愿的心情难以言喻,即便如此我也不忍破坏。
为什么我不能存在于那样一个宁和的世界里?
回顾我这离奇的一生,有太多不可思议,不人不鬼,不生不死。
我有四条命,虽然其中三条阎罗天子说是为了弥补过失而给予的,但经历这么多后我知道并非他说的那样简单。被江幸杀死那回令我知晓了自己诡秘的身世一步步引领我走到现在,此次死于血场是为偿还我一夕屠杀十万晋军而犯下的杀孽。死生往复,总归有它的价值,剩下的两条亦不例外。
虽不明白我来到这个世界究竟为的是什么,可我有一种预感,产生于此次从地府回来后,我是为了某个人而存活于世的。尽管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至今仍不明晰连个轮廓都没有。
正如我所预计的那样,魂归躯体尚未睁开眼时我便因剧痛而丧失了起身的气力,整个胸腔就像被把钝铲挖得坑坑洼洼的一样,痛得我好想重返地府一头扎入矮胖子的怀抱再抱着秦广王的大腿大哭一场……下次不做好防范措施我绝不贸贸然去奈何桥那,一失足成千古恨也就这样了。
我不知道自己此时身在何处,但感觉得出周遭冰冷潮湿大概是个山洞之类的地方,不远处隐约可闻柴火燃烧的毕剥声响。缓缓睁眼后果然见到距离我约莫三两米远的地方有一个燃得正旺的火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而且洞里黑魆魆的,若非山洞太深阳光照不进来那便是入了夜,也不晓得这是仍在越国境内还是迈进了晋国范围。
“大哥,你看那洞里有光,莫不是有人?”
我刚蜷了一下两腿就听到洞外传来一个故意压低了的粗哑的男人声音,似是有人正巧路过。
“眼下已是午夜,想必洞里的人都睡着了,不如……”
后面就听不清楚了,但是不言而喻,我完全可以想见外面那两个人贼头鼠眼的模样,不由心底一沉,千万别是遇上山匪了……
这他妈的人生要不要像赶场似的接二连三倒霉啊!
我忍着剧痛爬起来,四处打量希望洞里能有个隐蔽的地方供我藏身,可是扫了一圈后才发现这个山洞很小,也就寻常人家的卧房那般大小,之前大概就是些野兽憩息的地方。
来不及细想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咬着牙脱下尚且湿润的外衫盖住火堆,接着便隐入洞底选取有利地位伺机而动。
火堆熄灭后,自洞口泄进来的清幽月光在地面投了一个尖刀似的影子,未几就见两个一长一短一胖一瘦的人影鬼鬼祟祟地踩着月华进来。
“大哥,这火堆怎么熄了……莫不是被人发现啦?”瘦长人影扭曲的侧面一张一合,随着声音的临近我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局促。
“被发现又怎样?”胖短人影晃了晃,“既是发现我们却又不敢出洞想必人单力薄不敢轻举妄动,说不定就只有一人,我么哥俩走这道多少年了还怕对付不了么!”
“大哥说得有理!”
……
我静默躲在左面暗处等待他们入洞,就希望他们能尽快走到洞底,这样我才好冲出洞逃命。现下我的身边没有兵器,破晓剑不知去了哪,身体又十分虚弱,就算召出云生弓也不便使用,加之又不知道这是哪里不敢贸然暴露身份,一旦被那两个人知道了就必须杀人灭口。
虽然十万晋军都杀过了,可我仍然不愿乱开杀戒,除非这两人先一步伤害于我。
“大哥,这洞里好像没人啊,丁点声音也没听到,会不会……那火是被风给吹灭的……我看这地方阴森森的,莫不是……有鬼?”
终于,那两个人直线入了洞底,我趁此机会咬牙看准出口奔了出去,不想也当即被他们发现了。
“啊,人在那,追!”
出了山洞后我发现外面是个茂密的树林,幸好顶上明月皎洁,斑斑驳驳的光芒落在地面,我大抵看得清,不至于摔倒。
这一路我跌跌撞撞跑了好一会才见到一条羊肠小道,曲曲折折前后不知伸延去哪,除了身后那两个山匪以外我没听到别的人声。
清冷的夜里,月白色零星散落,点缀那些形如妖魔的幢幢树影,不见尽头的幽深林子透着股阴气。
胸口剧痛,没有温热的东西溢出,那说明伤口已然愈合,但是五脏六腑却没好透,有股滚烫的流体正往喉头涌动,可我迟迟找不到出路,视线还开始模糊了,脚步也越来越慢。这样下去,我不得不趁气力尚存时杀了那两个山匪。
就在我准备召出云生弓杀了他们时,后背猛地遭遇重击,我当即口吐鲜血扑倒在地。翻身过来就见山匪双手环肩立在我跟前得意洋洋,其中一个手上还拿着块碗口大的石头。
“想不到这老太婆跑的还挺快。”面目狰狞的瘦长山匪大笑道,复又一脸谄媚恭维旁边人:“还是大哥聪明,投石精准,一下就打晕了这老不死的!”
我没心情解释头发白的不一定就老,趴在地上喘粗气,就等能出声了召出云生弓杀了这二人。比起上次复活面对的男人温暖的怀抱来说,这回真是凄惨又倒霉,不免满腔悲愤。
“你、你先回山东看看她有没有落下什么包袱,可别漏了值钱的东西,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钱太重要了!”胖短山匪也累得喘气不匀,弯着腰指挥小弟,可是过了好一会也没得到那瘦长山匪的反应。“诶,我说……你听到没……”话到一半就突然没了。
我不觉奇怪,抬脸一看,发现那两个山匪竟然都倒在了地上,脖子那喷涌的鲜血冲得老高,眼见是不活了。而就在远一些那瘦子的尸体旁却立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身材颀长的男人。
月光照不到的那片树影下,隐约可见一双流着些微寒芒的眸子正注视着我,其中透出来的冷冽是不化的凝冰,落在我身上好比将我整个人浸入了腊月天的湖水里,透心彻骨的冰寒。
这令我想起了那日傍晚我在血场中厮杀时于神志恍惚间看到的幻影,难免心生忧戚,可这种暗黑的情绪并未持续太久,很快被不远处那股强大的迫力所驱散。
虽然山匪的威胁被他破除了,可我并没有半点放松。比起那两个人我觉得他更危险,来者不善,目的不知,强烈的杀气在林子里肆意扩散,一瞬间,甚至令我产生了错觉,笼罩着他的阴霾足以遮天蔽日,绝非善辈。
“……多谢这位壮士出手相救,敢问壮士大名?”沉默良久也没见他有所动作,我只得开口示好但求他真的只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心人。
落在我身上的斑驳月白缓缓流动,明灭间遥见顶上丝丝缕缕的薄云朝着不明男人那方游移,竟然柔和了几分他的杀气,变得有些迷蒙飘忽起来。随后不多久,逐渐明亮的月华便将那个男人的轮廓完全勾勒了出来,是我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
刚刚平息的心情再度汹涌起来,我震惊不已,反应过来时发现脸上湿漉漉的不觉时已泪水潸然。我呆愣当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生怕眼前的以前会因此破灭。
他的模样一点没变,只不过没有戴面具,将整张清隽的容颜全显露出来。缎带松散地拴住他那如墨长发的发尾,其余散落的发丝则随意地垂在肩上,略略遮住左眼,平添一份不羁。他身着朱色长袍,肩扛一把染血的大刀,腰际却又还配着一把未出鞘的长刀。
他垂眼看我,我这才发现他始终带着一抹笑,微弯的眼角有股说不出的阴邪,“确如江幸所说,你果真死了也会活过来。”
容颜未变,声音如初,却都透着另一股陌生,过去的他冷峻面容与低沉嗓音中总是带有一份如月华那般的清寒,如今再没有了那股温柔后,棱角似刀刃锋利,划破夜穹依旧是漆黑迎不来黎明。
我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只是怔怔然望着他,也忘记哭了。
这不是幻影,可是我总觉得心里哪个地方在龟裂,有个东西破碎了,是我好容易重生的希望。
他不是柴浅之,至少不是我心目当中的那个人,只不过长得一样而已。
“景明帝姬……不,该称景明皇后才是。”他笑着走过来,将刀插入土里,半蹲在我面前,俯身过来问道,绿眸投来的眸光在月白的光芒中忽隐忽现犹如通往幽冥的路道。“死后重生的感觉如何?”
我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身体有些战栗,心中已分不清是恐惧还是绝望。
他如果不是柴浅之又怎会有着和他一样的眸子?那样的绿眸世间绝无二人……可我感觉不到半点熟悉的气息,分明是另一个人,另一个不曾出现在我生命里而我也从未与他有过牵系的人。
“这头白发……”他撩起一缕我沾血的发丝缠绕指尖,“倒是同我的左眼一般不寻常,可你是万人景仰的千金之躯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又是传说中的景明王转世,想必就更为尊贵了,而我却是见不得人的孽障,人人得而诛之。一样的不寻常,却天差地壤。”言语是他的右手落在我的脸上,缓缓下移到了我的脖颈。
我默不作声,仍旧不愿相信这是现实,直到呼吸愈发困难才发现他扼住了我的喉咙。
“死后重生的感觉如何?”他又问,手中力道逐渐加重,眸中闪烁着阴邪的快感,还有我所不明白的怨恨,“再不说可就得等你下次复活了。”
我难以置信,瞪大双眼看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这会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两只手只能无力地抓扯他的衣襟,眼泪不断滚落,挣扎着想要说话。
“景明皇后一点也不反抗吗?不是天赋异能的神明转世么?竟连一只蚂蚁也不如!”他说着两手扼住我的喉咙,随着力道的加重我看到他眸中怨恨剧增,似乎杀掉我真的可以令他快乐。
我反握住他的手,微睁着朦胧的双眸,感觉他的脸越来越模糊。
他若真要杀我,只需给我一个理由即可,我不会反抗,可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恨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夜穹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来了许多游云,一点点遮住温柔的月华,悄悄然盖住我唯一能看到的光源。
“哪里来的混账!滚开!”
在我意识即将消失殆尽的那瞬间,眼前的男人突然怒吼了一句,突如响起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而后扼住我脖子的那双手消失了,我被什么东西卷了过去。
终于得以呼吸,我却一点生的欲望都没有。
我缓缓睁开双眸,入眼的是一张丑得我刻苦铭心的脸,那双小绿眼睛十分担忧,像是要哭了一样,不停用厚实的爪子小心翼翼地轻抚我的胸口,生怕我不看它。
“丰斗……”我气若游丝,声音几不可闻,“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