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谁的眼泪在飞(1 / 1)
回到家许思已经睡下了,她在玄关处换了鞋子,摸索着打开灯,那灯光刺痛了她的眼,面前一阵白光,身体一晃,脚就磕到了坚硬的墙角,整个人硬生生摔倒在地面,膝盖传来钝痛。
发出的声响吵醒了屋里的人,许思从自己的卧室里出来,睡眼惺忪的,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扶她:“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本来想摇头的,可是真的很痛,被许思扶着坐到沙发上,泪水就涌了出来。
她不是小孩子了,再怎么样,也不该这样哭。
可是她忍不住,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许思察觉到她的异样:“佳音,你怎么了?”
“只是想起了些旧事。”
就在刚刚摔倒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某次她同那个人吵架,年久日深,她已经忘记了争执的原因,只记得在大街上自己生气地跑开。他在后面追她,她也不理,反而越跑越快,一不留神就摔倒在地,手肘和膝盖都蹭到了,火辣辣的痛。
他追上来扶起她,嘴里责道:“小心点……”
她一把推开她,恶声恶气道:“不要你管,走开。”
“佳音,”他语气无奈,“哪里伤着了,快让我看看。”
“不要。”她往前走了几步,不理他。
“佳音……”他语气强硬起来,“不要任性。”
“我就任性了!”她在他面前,无理取闹起来就像个孩子。又推开他继续伸过来的手:“你走开!”
他真的退了几步:“那好。”
可是她却不依不饶,越发生气:“你欺负我,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说着眼里就含了泪,欲滚下来。
其实并不是真的伤心,只不过是气急了,又痛又委屈,因为是他,所以肆无忌惮,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他把她宠坏了。
他最见不得她的眼泪,急急忙忙搂住她:“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找你吵架,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了,先让我看看伤严不严重。”
“说了不要你管。”她还有些不依不饶,却没有挣扎,任他蹲下身来察看她的伤势。膝盖蹭破了皮,小腿也肿了一大块,他有些心疼:“痛不痛?”
他那样一个人,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又是冷冷清清的性格,对着她的时候,却从来都是痛惜而温柔的,对她好,关心她,还这样低声下气的哄她,她再不好意思任性,圈着他的脖子撒娇:“很痛,痛死了,我走不动,你抱我回去好不好?”
“真走不动?”
“嗯。”她可怜兮兮地点头。
“好吧。”他望了望四周的人来人往,还是抱起了她。
她凑上去亲他的唇:“你真好。”
回忆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忍。
她那样清楚的知道,他丢下她了,不要她了,永远不会再搂着她哄她,包容她的任性了。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便失去了他。
公寓里的东西有的没的杂七杂八摆了一地,佳音和许思望着这堆东西发愁:“当初搬进来的时候也没多少啊,没想到平时偶尔添几件的,加起来这么多。”
许思掏出电话开始吼:“曾景你快给我滚过来,磨磨唧唧的,叫你过来帮个东西磨蹭这么久,楼下司机都等得不耐烦了。”
那边直嚷着:“就来了,这不路上堵着呢吗。”
许思气鼓鼓的怪了电话,两个女人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她们住在七楼,这栋房子又是早几年建的,并没有电梯。前几年刚搬进来那会儿,许思没少抱怨关于爬楼的问题,下楼还好,尤其是晚上上完班回家,累得根本不想动,还要硬咬着牙爬上七楼,那滋味可想而知。若不是公寓离两人的公司都不太远,房子又不好找,她们早就搬了。
行李一件一件往楼下搬,没两趟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要是夏天的话肯定汗流浃背了。
许思又打了几次电话,曾景终于到了。
她们松了口气,有了曾景的帮忙,速度快了许多,忙活了大半天,该搬的东西都搬下了楼,放到一早等在楼下的搬运车上,司机在那儿一个劲地催,他还赶着去别家呢。
公寓里只剩下几套换洗衣服和牙膏牙刷之类的,许思三天后就要结婚,她父母都在国外,抽不出空回来,许思虽然是A市本地人,但是自从她父母离婚后,两边的亲戚都没了什么来往,其实并没有太多亲戚来参加婚礼。原先她父母留给她一套房子,后来因为缺钱卖了,说起来,除了她们租住的这套公寓,实在找不出更适合当出嫁的地点的地方了。
一直到举行婚礼前的这几天,许思仍旧会住在这套小公寓,又怕婚礼后忙不过来,于是挑了今天先把行李搬往新房。恰巧佳音新买的房子也完成了交接手续,她们就商量着一起搬,收拾起东西也方便一点。
因为正好顺路,搬运车先把一部分东西送到佳音新买的房子楼下,她的新住处在三楼,又装了电梯,三人一会儿就全把东西搬了上去,佳音一个人留下来开始收拾新居。
新居有一段时间没人住,积了许多灰尘,她才打扫了两间屋子,已经到吃饭时间。随随便便在小区外吃了午餐,佳音不停歇地回去继续收拾,虽然累,却很有种劳动时满足的快乐。等到她全部打扫干净,已累到直不起腰来,略略把行李摆放好,看了看天色,她这才离开。
许思回去得比她稍晚,忙活了一整天,两人躺在沙发上,连脚趾头都懒得动了。
最后匆匆去浴室洗完澡,许思赖在佳音的床上不肯走:“佳音,就让我跟你一块睡吧,咱们好久没睡在一起聊聊天了。以后我结了婚,更没有机会了。”
这还是大学时留下的习惯,她们俩从佳音转到C大不久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有什么心里话都喜欢找对方说,又怕同寝的女生听见,便两个人缩在一张单人床上盖着被子说悄悄话。
“高中那会啊,我常常跟几个小姐妹聚在一起聊天,不外乎是那些话题,未来,明星八卦,化妆品,还有男人。那时候特单纯,憧憬着嫁一个白马王子,有钱有势又特帅,现在想起来真是幼稚。呵呵,佳音,你说我咋就嫁了呢,你连男朋友的影都没见到,我便一脚踏进坟墓了,跟做梦似的。”许思挨着她,絮絮叨叨地说。
佳音打趣她:“你这意思是嫌你家曾景不够帅?不是我说,以他的条件配你,人家亏大发了。”
“死丫头片子,”许思掐她,“他哪点亏了?”
“不亏,不亏。”佳音痛得直躲。
“哎,同你说正紧的,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这么孤身一人也不是办法。认识你五年了,就没见过你认真与哪位男士交往过,你到底怎么打算的?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这样有什么不好?”她避重就轻。
许思不说话了,背过身子不理她。
她笑嘻嘻的,碰许思的手臂:“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要不赶明儿个,你哪天有空了,介绍介绍几个给我认识。”
“现成的摆在你面前,那还用我介绍。我就不明白了,顾琛哪里不好,还有以前的董建辉,人家那么喜欢你,你也眼睛眨都不眨便拒绝了,真不知你在想什么。”她恨不得敲醒她这个脑袋。(PS:炮灰一个,表深究哈)
“他们都很好,是我不够好。”
类似的问题已经讨论过很多次,连许思自己都要灰心:“佳音,你到底……你是不是……其实一直有喜欢的人?”认识这么久以来,许思从未听她提起过以前的生活,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许思再迟钝,终究觉出了些异样。
佳音去看窗外漆黑的夜空:“没有。”
许思结婚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阴霾了许久的天空终于放晴,露出暖暖的太阳光。
头天晚上许思就紧张得睡不着觉,一直缠着她讲话,折腾到很晚,才好不容易睡下。第二天早早起来,她们忙得不可开交。化妆师很早就来了,经验十足的为新娘子和伴娘化妆。
佳音自然也是伴娘之一。
还在大学的时候,她已经和许思说好,等到她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请她当伴娘,现在终于成真了。
婚礼办得很隆重,曾家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到场了,还有许思和曾景公司的同事、同学也来了很多,齐齐挤在酒店里,热闹不已。婚宴未开始之前,许思躲在新娘休息室里,抓着佳音的手,掌心直冒汗:“佳音,我好紧张……”
佳音不由好笑:,“紧张也得上啊。”
宴席上她看到了顾琛,她正忙着陪许思和曾景应付过来敬酒的人,抽不开身,只远远对他点头致意。他端起桌上的酒,朝她举杯,微笑。
她错开了眼,又接过递给许思的酒杯,脸上挂着笑容:“新娘子再喝就动不了啦,还是我替她喝一杯吧。”
许思的酒量其实不错,大学那会儿许思特别疯,总爱拉着佳音去酒吧或者KTV边唱歌边喝酒,酒量慢慢就练了出来。佳音虽喝得没她多,但日积月累的,酒量也还是不错的。
今天宾客们轮着番一个一个跑来灌新郎新娘,即便有她们伴郎和伴娘挡下一些,到底还是喝了很多,已经撑不住了。
最后喜宴结束的时候,许思醉得神志不清,佳音帮着曾景把她送进预先定好的酒店房间,许思立即冲进洗手间吐得昏天暗地。趴在盥洗台便不肯再动了,他们哄了半天,把她扶到床上,拉开被子盖好,佳音才放心退出去。
“佳音,”曾景其实也醉得不轻,摇摇晃晃把她送到门口,竟然还记得道谢,“今天麻烦你了。”
她笑,看一眼床上的许思:“以后好好照顾她。”
“我会的。”他说得郑重。
宾客散尽,大厅里变得空荡荡的,她慢慢踱步走出酒店,寒气侵入身体,酒意一下去了大半。
“佳音。”黑色的轿车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来,显出顾琛带笑的脸。
“上车吧,我载你回去。”
她摇头:“不了,我想随便走走,等会儿再回家。”
“随便走走?”顾琛皱了皱眉,看一下腕表,“已经晚上9点了,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
“真的不用,我等会打的回去。”她坚持。
“要不我陪你一起?”顾琛不放心的问。
“学长,”她看着他,满脸疲惫,神色间夹杂一丝凄惶,“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顾琛心中一紧,缓缓点头:“那好吧。”
这个时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街上人来人往,处处灯火通明,她置身其中,只觉得惶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一个人游魂般的走在路上,到底想要干什么。
或许走了很久,等她惊觉时,已经站在了慕枫总公司的写字楼下。是刻意抑或无意,她已经不敢再去想。写字楼很高,大概有二三十层,位于A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原先慕枫的总部并不在这里,这栋写字楼也是前两年才盖起来的。
早就过了下班时间,整栋大楼陷入一片漆黑,玻璃窗映射着远处五彩迷离的灯光,静静耸立在她面前。
她抬起头,一层一层往上望去,直到最顶层。
白天的时候,他会站在这里,俯瞰脚下的城市,或者伏在办公桌上,一丝不苟地看文件。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他的样子,轻抿唇角,聚精会神,侧脸的线条优雅迷人,沉思的时候脸部会忍不住严肃紧绷起来,眼睛微微一眯。她曾看过无数次,不需要努力,脑海里就自动调出了那个画面。
有些记忆,是刻入骨血的,在如何拼命去遗忘,也忘不掉。
她用了六年的时间去忘记,结果轻而易举败给一张照片。
六年,整整两千多个日子,她刻意遗忘,有关他的一切都被她摈除在外,却在最措不及防的时刻,重新与他遇见。
看到杂志上的照片那一刻,他与她的过往,像呼啸的过山车,将她毫不留情地辗成碎片,她的心颤抖得不成样子,仿佛被人撕裂,一阵一阵的疼,没有尽头。
她早就知道会没有尽头,这样的疼,将延续一生。
她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保持一贯的样子,不在人前痛哭出声。
城市的风四面八方往她身体里钻,远处的天幕像一块黑色背景,死气沉沉,宽大的衣袖在夜色中轻轻翻飞,她缓缓地蹲下身来,轻轻环抱住自己。
这样冷,仿佛已经到了南极,仿佛再也盼不来温暖降临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