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拨云见日（1 / 1）
眼睛上的重感慢慢的消散，身子渐渐的恢复知觉。谷凡乐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头顶灰色的石壁，离头顶不过一米的距离，有很沉重的压顶之感。
她转动着有些僵硬酸痛的脖子，与正转过来的人四目相对，清热的呼吸拂过彼此的脸庞，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尽管这张脸无数次的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云木清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打量她的睡颜，粉嫩白皙的脸颊，眉毛不是寻常女子的柳叶眉，带着一点说不出刚毅和果断，嘴唇粉粉嫩嫩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凉薄的感觉，不过这也许只是一种错觉。幸好，还有一个足以遮挡一切的优点，瞥上去，谷凡乐正瞪着乌黑的眼睛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你还看。”
云木清侧过身子，手肘支着下颚，调戏的造型还没有摆好，谷凡乐已经乐不可支的笑起来，脑袋使劲的往里挪，可惜这张小床已经挨到床，她只得缩着脖子喊“痒，痒，”
云木清低头一看，自己的一绺头发正垂在她的脖子边，他立刻笑起来，“原来你怕痒啊”，边说着便捏着那绺头发去挠，无奈谷凡乐被缩在狭窄的天地，往前就是他的身子，进退不得，只得缩着身子闪躲，伸手去打他的手，结果被占便宜的还是自己，瞬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听到她的笑声中夹着无力的威胁，“云木清，你快闪开。”
两人的笑声越发的无忌，连有人进来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蓝心重重的将盘子一放，彬彬有礼的开口，“王爷，谷小姐，请用膳吧。”
谷凡乐用眼神示意，两人只是坐起了身，同样礼貌的看着她，云木清开口，“多谢”
“两位不下来？”蓝心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看着她们不无讥讽的开口。
谷凡乐脸一红，想起身，还未有动弹，云木清已经按住了她的手，他姿势不变，面带微笑，“既来之，则安之。况且主人家给我们安排了这么好的地方，我们岂有挑三拣四之礼呢？”有理有据，不失分寸。
谷凡乐坐在他的身后，突然发现他此刻完全充当着一个完美的保护墙，将自己的每一个位置守护的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可以受伤的缝隙。
她的目光一凝，纤尘不染的白衣后背上一大块的，已经发暗的血渍，露着狰狞诡异的丑陋面孔，阴森森的正对着她。
蓝心透过他半斜的身子看着谷凡乐此刻复杂的眼神，混杂着诧异，震惊，心疼，还有一些看不明的思绪。
“怎么，心疼啊？”蓝心嗤笑道，“他可全是为了你。”随即眼波一转，“我忘了，那时候你昏过去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呵呵，想不想听啊”
谷凡乐坐直了身子，在一张只够容纳两人的小床，他们并肩而坐，犹如一对游山玩水的小情侣，似乎看到的不是这狭窄的密室，而是醉人的水色山光，眉目间充斥着满足和欣喜，淡定从容的面对旅途中每一个过客。
她看着蓝心因愤怒而扭曲的表情，“你千万不要说，是你因为嫉妒想杀了我，结果他替我挡的？”
蓝心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怎样，你很得意吧。”
谷凡乐轻轻的摇摇头，不知想到什么，很开心的笑起来，“那你的心要有多大，才能装的下这么多人，云木清分量小也就算了，沈醉那么多金山银山供着你，你还跟着沈方言，你会不会太贪心了点。”
蓝心的脸因震惊刷得僵硬和扭曲，一个抬手，狠狠地将桌上的盘子哐啷全部掀到了地上，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走出石门，她将手按在门边旋转的铜环上，只一个眨眼的瞬间，脖子已经被人卡住。谷凡乐两个手指巧而有力的紧紧扼住她的脖子，看着她颈间暴突的青筋和涨红的脸颊，短促而沉重的呼吸传达着已经无力的窒息感。
谷凡乐扼着她，步步紧逼的迫她回到室内，终于缓缓地松开了力道，“你不过是故意说那种话，好在送东西给云木清的时候，让我识趣的自己走，不是吗？我只想要解药，否则我可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
蓝心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看着谷凡乐的眼神终于不再那么轻蔑无礼，而是多了许多的恐惧，只有她知道，刚刚只要再多一秒，自己很可能就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而谷凡乐更明白，死亡的威慑力很多时候是最简洁明了的。
但蓝心依旧固执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谷凡乐顷刻间加重了力道，“再来一次，你就知道了”，蓝心用尽全力奋力的挣扎，长长的指甲在她的手背上划出一道道的血痕，终于慢慢的虚弱下来。
云木清看着那一道道滴着血的印痕，“乐乐”。
谷凡乐视若无睹，只是看着呼吸已经消散出去的蓝心，“我再说一遍，你一直在云木清身上下的毒，把解药给我。”
蓝心看着她，执拗并且恶毒，抱着要死一起死的心态用尽余力注视着她们。
谷凡乐手中的力道慢慢的放松，撇开头去看着正温柔的注视着他的云木清，冷冷的扔下一句，“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却在这一刻，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被云木清果断用力地拉到身后。背后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一种很熟悉又陌生的味道窜入鼻尖，她心脉一震，慢慢的转过身。
一柄钢刀准确无误的穿过蓝心的胸膛，她慢慢的转过头看着背后的这个人。沈方言唰的抽出钢刀，她连一声惊呼都没有的，直直的倒了下去。
云木清蹲下身，看着她眼神中的不可置信，一丝讥讽，最后的绝望和空洞麻木，微微的有些心酸，伸出手去轻轻的合上她的眼眸。他实在不愿再惊扰这个已经拭去的年轻女孩子。他至今记得初见时那个恬淡温和，笑颜如花的女子，惊艳了多少人的眼睛。
沈方言拍拍手，立刻就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跑进来，手上稳稳的端着一个盘子，摆着丰盛的四菜一汤，她跑得很快，碟子中的东西却稳稳当当，没有一点零星溅出来。地上的蓝心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不只是习惯还是麻木，只片刻的功夫，她已经退了出去。
只这个片刻，谷凡乐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这个警告，她看懂了。即便沈方言随便找的一个送饭的小姑娘，轻功已经不在她之下，更何况云木清现在用不上功力，他刚才若是刀不收起来，要了她们的命，并不是难事。
云木清握住谷凡乐的手，温暖的，有力的。这个动作，他们都懂。谷凡乐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低着的头慢慢的抬起来，两个人相视一笑，至少他们还有彼此，绝不是孤军奋战。而云木清的存在，是一种不可测的，不可言的，但真真实实存在着的力量，能让她不害怕，不担心，就像他初遇时在箭雨中将自己救出去一样。
“我可真是羡慕，”沈方言早已经施施然坐下来，当然，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他的。
他的话刚说完，站着的两个人就坐了下来。其实他们本就打算吃点东西。谷凡乐夹一块油闷大虾到他的碗里，“你喜欢吃的虾”
云木清也夹一块翡翠鱼，“小心刺”两人相视而笑，慢慢的吃起来，像极了一对恩爱百年的夫妻。
沈方言一个人坐在旁边，终究没有沉得住气，“两位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蓝心的尸体还在旁边，他们本就吃不下去，比的就是彼此的定力，云木清终于停了筷子，“比如呢？”
沈方言看着他，不知他是真镇定还是真冷血“比如，你们会落到这个地步？”
谷凡乐淡淡的开口，“这个我倒是想通了些，不知沈大公子有没有兴趣听？”
他做出个请的姿势，谷凡乐开口，“上次我去长亭找云木清和你擦肩而过的时候，闻到你身上的味道，就觉得很熟悉，但是那时候我并没有细想，后来想起来，就是蓝心身上的味道。她其实并不是沈醉的人，只是你安排在他身边的卧底罢了，对吧？”
沈方言笑着点点头，“很好，继续。”
“沈醉想除掉我，我若在你家出了事，你们肯定是逃不了干系，这样就可能造成我爹和沈家的矛盾，你们两兄弟虽然各怀鬼胎，但总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逼迫你爹早日做个决断，不要再这样偏居一隅，畏首畏尾，对吧”
沈方言扯开嘴角，“只是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命大，中了那么重的毒都不死”
谷凡乐垂下眼眸，云木清的那一刀她片刻都没有忘记过，那些血，她曾暗暗发誓，一定要别人用血来偿的。
沈方言继续说，“所以老三有这个念头，让蓝心去下药，正合我意，出了事也没有我的责任。”说完了他自己啧啧嘴，“要是有酒就好了，这么好的故事。算了，没有也无妨。你还知道什么，不妨全说出来。”
谷凡乐看看云木清，他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沈醉美凉宫的火和货物被劫的事，应该都是你干的吧，找了个替罪羊嫁祸给贾思安，反正你们家的人对你的话本就信了七八分，再加上死无对证，你爹自然深信不疑了。他一旦相信了，贾思安必然也就倒霉了。”
沈方言看着她，脸上闪过怀疑，良久，他说，“这你可真是高估我了，我一直以为那把火是你们放的，好逼着他们不得不在金矿和兵符之间做出选择。”顿了顿，“不过是谁干的不重要，反正我顺水推舟救了他，因为他也没别的路走了。”
“用兵符换的？”云木清突然开口。
沈方言点点头，“自然，命都没了，还要个兵符干什么。况且那个老太婆一句话，将他这么多年的愚忠全毁了，还留着那个，不等于带着个耻辱嘛”
云木清了然的笑笑，“果然如此。”他看着谷凡乐，“所以棺材里没有他的尸体”。谷凡乐也明白了，“可是我还是很奇怪，你怎么把它放到沈醉的衣服里去的？他那么矜贵细致的人，突然多了个东西，绝不会没感觉的。我决不信他会出卖他爹”
“为什么他不会？”沈方言直逼逼得看着他。
“你以为他是你吗？”谷凡乐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我跟他去过美凉宫，那里有他的梦想和心血，我虽然不是做衣服的，可还看得出什么叫珍贵。由物及人，本就是这个道理。”
沈方言似乎是在耐心的听她的话，但唇边的一抹讥笑始终没有散去，良久，他仰天大笑起来，在这狭小的天地里，笑声久久的回想，振聋发聩。
他看着谷凡乐，仔细的端详着，随即看着云木清，“我越来越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死心塌地的喜欢她，太聪明的女人真的是很不讨人喜欢的”
谷凡乐一怔，没想到他突然说这个，死心塌地的喜欢？在别人，甚至是个不太熟的人眼里，都看的出他是死心塌地的喜欢着自己吗？
沈方言已经接着说，“这有什么难的，男人吗？总会有个松懈的时辰，随便塞个什么东西给他，再偷偷换掉，根本就毫不费力，看来你对付男人的经验还不是很丰富啊。”
云木清已经岔开了话题，“所以你最后下了杀手，趁他们父子闹矛盾，除之而后快？”
“当然，”沈方言斩钉截铁的说，“斩草除根，三岁的孩子都懂。”
两个人同时噤了声，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初见时那个豪放，憨厚的沈方言了，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甚至可以说灭绝人性。
“现在还有疑问吗？”沈方言开口，就像一只猫看着已经在他爪子下面的老鼠，就等着他一爪子拍下去，就能随时要了他们的小命。没有人回答。，
他看起来很满意，再次拍拍手，又有一个妙龄少女捧着一个水晶托盘恭敬的走进来，那盘中端正摆着的正是那日被谷凡乐随手扔在地上的木剑。
“谷小姐，把别人送你的东西随便丢，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谷凡乐嫌弃的看他一眼，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云木清上前拿过剑，仔细的摩挲着剑身，“原来是你送的，我倒没有细看。上好的云木，做得很漂亮，就是剑刃厚了些，不够锋利，有点美中不足”
“是吗？”沈方言站起来，“那有总比没有好”
云木清笑着说，“这倒是的，还得多谢你”
沈方言很豪迈的说，“不客气。放心吧，我也不用内力，绝对公平，你只管用真功夫，让我试试你的身手。”
云木清提剑在手，“请。”
谷凡乐这才搞清楚他的真正意图，看着他手中锃亮的钢刀，一刀就能将木剑削成几片，“喂，你使诈，你凭什么不拿木刀啊”
云木清看着她，只是一个眼神，谷凡乐就已经明白，是示意她不用再说了。这是他们的决斗，是他们之间的较量，也是他们出去唯一的机会。
但是，她横下心，云木清还没警觉的时候，她已经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剑，向着沈方言直直的刺了过去，这一剑出其不意而且直直的对着他的心脏命脉，沈方言毫不犹豫的挥刀相向，木剑离他还有一个指尖的距离，在这顷刻间断成了两半。
她将手中剩下一半的剑一扔，“好了，你们不用比了。”
另外两个都怔在原地，云木清看着地上的断剑，不知道在想什么，沈方言毫不客气的大笑出声，慢慢的都是讥讽，“云木清，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个高手，原来不过是个躲在女人后面的胆小鬼。”
云木清看着已经坐回桌边安然吃饭的谷凡乐，眉目间的笑意渐浓，“是啊，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种福气的。”
沈方言看着她，“那和你这种人，就没有必要比了。你这个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