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第六章(1 / 1)
今年冬天的北京,下了两场雪,但都没有积起来,雪就化成了雪水从大街小巷的排水系统里流走了。
随着雪水流走的,还有时间,冬去春来,草儿们迅速抬头,绿叶儿们也争相发芽。
又在不知不觉中,难得一见的草坪都早已长满悠悠青草,树上的嫩叶儿也早已都开始泛出暗绿。
人们也渐渐地能感觉到春末夏初的一丝丝燥热。
“爸爸,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若凡今天被灸寺打扮得格外的漂亮。
白色带蕾丝的短袖衬衫,红底的吊带裙上散落着几朵黑色的小花,裙底同样有蕾丝装饰,看起来就像个活着的洋娃娃。
听到若凡的问题,灸寺停下了脚步,虽然一路上都在挣扎要不要告诉若凡真相,不过此时他似乎下定了决心。
灸寺蹲了下来,轻轻地抚摸着若凡的头,认真地说道:“听着,若凡,今天爸爸带你去见的这个人,对于若凡而言,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重要?”若凡一旦有疑惑就喜欢用右手食指顶自己的小脸颊,然后歪着头看着灸寺。
灸寺非常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很重要,是和妈妈还有我,一样重要的人。”
若凡低下眼,试着思考,但是她毕竟太小,得不出任何结论,所以也只能摇了摇头。
“今天要见的这个人,若凡以后要像对我一样对他,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以后你都要敬他爱他,知道吗?”灸寺眼里带着一些疑问,又带着几分关切地问着。
看着总是对自己温柔微笑的灸寺忽然一脸的严肃,若凡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还有,若凡见到他时,也要叫他爸爸,知道吗?”灸寺试着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可这句话,无论灸寺用什么样的心态和语气说,都不可能自然。
若凡仍旧紧紧盯着灸寺,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问问题。
梦萦说的对,若凡很聪明,而且越来越像灸寺,虽然她小小的脑袋瓜还不能猜测出究竟发生什么,但她细腻的内心却早已深深地感受到了灸寺此时此刻的感受,于是她沉默,选择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脑去想,用自己的心去体会。
灸寺明白,很多事情,别人永远也无法告诉你,又或者若是告诉你,别人就会陷入非常尴尬的境地,这时候,你能依赖的只有自己,不仅仅是自己的眼,自己的脑,自己的心,还有信念,还有你对最爱的人的信任。
而不知何时,若凡也渐渐地在学会这一点,然后选择无言的忍耐。
那是倚着灸寺家别墅群小区建造的一个大公园,从小区西门口出来,走过两条街道就能走到。
小区东边的商业步行街格外的热闹,但是这边的公园却是没有多少人。
其实灸寺以前带小九来这边遛弯时就觉得这个公园其实建的是很美的,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不好,公园里难得能看到人,即使看到,多半也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即将入夏的草儿虽不算高,此时却也足以埋没灸寺和若凡脚下那条蜿蜒的小石径。
小石径的尽头连接着一条笔直的林荫小道,小道的两旁整齐地排列着约莫有三人高的树,眺望过去,犹如等待检阅的士兵。
两旁的树枝伸到了到中央,即使是初夏,却也足以形成天然的顶棚。
因为还没到正午,日头还没有那么毒,阳光透过小道上的树叶化成了无数的光斑洒在了地上。
灸寺拉着若凡的手漫步在这条笔直的小道上,享受着这初夏和煦的阳光。
偶尔一阵微风吹过,虽不足以吹动树枝,却足以让树枝上的树叶迎风摆动。
伴随着树叶相互摩挲的沙沙声,灸寺和若凡也走到了小道的尽头。
刚走出小道,灸寺顿觉豁然开朗。
在灸寺和若凡眼前的是一个小小的人工湖。
人工湖的正中间建着一个小喷泉,喷泉上站着的便是那个传说中向相爱之人射出爱之箭的小男孩儿,丘比特。
湖被几棵婀娜的柳树环绕。每一棵柳树,都有那么几枝柳枝垂到湖面,远远看去,就如一个正在照自己倒影的爱美女孩儿。
距离柳树不远的地方通常都有一个小木椅,供人们休息。
虽然只是个人工湖,却也足以吸引灸寺的注意力很久了。
灸寺稍作停留,之后便拉着若凡走到了一个站在湖边等候多时的瘦高男子面前。
瘦高男子看起来仍旧那般风度翩翩,只是他那曾经被毒品和自身内疚深深折磨过的身体总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等候在这里的这个男子,便是若凡的亲生父亲,易凡。
面对与自己分离多年的女儿,易凡的眼里满是愧疚的泪水。
枯黄的脸颊,不停地抽动,看上去有些干得快要裂开的双唇也在不停地颤。
易凡颤悠悠地伸出了他那嶙峋的双手,慢慢地靠近若凡。
若凡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尽管这些年易凡多次尝试接近若凡,但往往都是躲在暗地里偷看,所以若凡不曾见过易凡。
面对此时激动不已的易凡,若凡也只能好奇地看了看身后的灸寺,然后又好奇地看了看面前的易凡。
易凡的手指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轻轻碰到了若凡粉嫩的脸颊,但他很快就缩回了双手。
在他眼前的若凡,就犹如世界上最珍贵的珍宝,易凡抑制不住自己想要抚摸的冲动,却又因为愧疚,生怕自己的双手玷污了她。
“没关系的,摸摸若凡吧,她需要你的关爱和祝福。”灸寺最终还是开了口。
易凡慢慢地抬起头,看了眼站在他面前的灸寺,会意地点点头,再一次颤悠悠地伸出他的双手。
这一次,他没有去抚摸若凡,而是激动地一把抱住了若凡,埋头痛哭:“若凡,若凡。终于,终于我可以自由地见你了,也终于不用躲起来了。
我可以站在离你这么近的地方,抚摸你,可以这样抱着你。”
听到易凡的话,若凡显然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若凡却也很体贴地伸出她的小手,轻轻地拍了拍易凡的背:“爸爸,别哭了。”
“爸爸?”易凡抬起了头,瞪大了眼,激动地直起身子,两手轻搭在若凡的肩上,头来回地轻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刚叫我什么?”
“爸爸。”若凡显然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易凡会那么激动。
易凡抬起头看着灸寺:“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灸寺点了点头,表示他听到了。
看到灸寺一脸自然,易凡却猛地瞪大眼睛呆住了,他放开了手,然后擦掉了自己的眼泪,不停地摇头:“我不配,我不配做你的爸爸。”
看到易凡一脸的难过,若凡微微皱起了眉头,她转过头看了眼灸寺,寻求灸寺的同意。
灸寺依旧一脸平静地点了点头。
若凡转回头,慢慢地伸出手,主动抱住了易凡:“爸爸,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叫你爸爸,但是爸爸说你是我爸爸,那你就是我爸爸。”
“若凡,你在说什么?”易凡一时没反应过来。
若凡只好指了指灸寺:“爸爸说。”然后若凡又指了指易凡说到:“你,是我爸爸。那你就是我爸爸。”
易凡慢慢抬起了头,惊讶地看着灸寺,灸寺却假装不知情地躲开了易凡感激的眼神。
眼看着易凡的眼泪就要再一次落下,若凡却伸出了小手,轻轻地帮易凡抹去了眼角的泪花:“爸爸,你别哭了。爸爸说,如果妈妈看到你哭,心里也会难受的。
爸爸不希望妈妈难受,所以要若凡安慰你。”
这一次易凡听明白了若凡的意思,他慢慢地站起身,长叹了一口气:“看来,你真的比我更爱漪梦。
又或者,我根本就没有爱过她,只是出于妒忌和欲望,才想要占有她罢了。”
灸寺仍旧没有回答易凡的问题,他不想在若凡面前表现出自己内心仇视和排斥易凡的一面,但是也不打算放下自己内心的不满。
直到最后,灸寺也只是说了句:“去看看漪梦吧。”
看着那张显得有些干枯的脸庞,易凡不忍心地侧过了头去,但若凡和灸寺,却都只是静静地凝望。
虽然如今的医疗设施远比从前先进,经过悉心照料,昏迷的人和植物人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瘦得犹如干尸。
但无论怎么样悉心地照料和保养,漪梦却也实实在在地昏迷了将近五年了,岁月无法在漪梦的脸上刻下皱纹,可让漪梦如现在这般干枯瘦弱的力量还是有的。
易凡的脸,无论如何地干枯,但多少还有泛黄的生气,但漪梦的脸,却只剩灰白。
不仅是脸,漪梦的手和脚,都没有太多的生气,如果不是听到一旁的机器还在嘀嘀地响,也许不会有人相信现在躺在灸寺和易凡面前的这个人还活着。
有几次,易凡尝试去直视漪梦,但他都失败了,因为愧疚,他比常人更加无法面对这样的漪梦。
若凡轻轻地抬起头,拉了拉和易凡形成强烈反差,一直紧紧注视着漪梦的灸寺的衣角:“爸爸,我想喝水。”
灸寺眨了下眼,回过了神,微笑着转过脸:“嗯,好,你和易爸爸在这儿陪妈妈,爸爸去给你打水。”
“嗯。”若凡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回头注视着漪梦。
“砰。”灸寺刚走出病房们,就听到漪梦病房里重重的一声跪地声,之后便传来了易凡夹带着哭腔的忏悔:“漪梦,我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可我还是来了。
我知道,恐怕这辈子也得不到你的原谅了,但无论你原不原谅我,我都必须像这样跪在你面前向你道歉,忏悔。”
灸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朝病房的开水间走去。
灸寺打好了水,带着暖壶走回了病房。
可是回到病房门口的灸寺,却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再向前一步。
那一瞬间,灸寺犹如被一道闪电劈中一般,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呆呆地看着若凡坐在易凡的大腿上,有说有笑,而易凡此时一手抱着若凡,一手则紧紧地握住漪梦的手。
易凡正做着他这近几年来几乎天天都在做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灸寺却感受到一种意外的其乐融融。
那种氛围,是灸寺一直渴望,却又做不到的。
不够潇洒,无法释怀,太过压抑,太过深沉,隐隐的悲观主义色彩,那一瞬间,灸寺忽然不停地反思自己,然后和眼前这个男人进行对比。
“你不觉得,若凡越来越像你了吗?”梦萦的话如一道电流流过灸寺的大脑。
是的,就是灸寺的天性,压抑着自己,也压抑着身边的人,包括若凡,所以他永远无法像易凡此时这样笑,开怀的笑。
灸寺自嘲地一笑:“怎么看起来,我更像是罪人。”
渐渐地笑声淡去,不知为何,回过神的灸寺忽然退了一步,躲了起来,不想让易凡和若凡看见自己。
“漪梦,你不原谅我无所谓。可你不能这样折磨自己,也不能这样折磨若凡还有你身边其他关心你的人。
漪梦,醒来吧,找我复仇也好,彻底忘了我也好,至少为了世界上那么多爱你的人,醒来吧。”
灸寺左手的拳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恨不得重重地朝背后的墙狠狠砸去,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此时的易凡,又一次做着他日复一日都在做的事情。
尽管灸寺的内心知道易凡是出于好意和真心,但他却一点都不能容忍,于是灸寺又迈开了脚步,打算走进病房。
“嘀嘀嘀。”
“醒了,漪梦醒了。医生,医生。”灸寺刚迈出的脚步还未落地,便听到测心率的仪器发出的声音忽然加快,紧接而来的便是易凡接近疯狂的欢呼声。
“真的?爸爸?妈妈真的醒了?”若凡问出了病房外此刻脚步凝在半空中的灸寺的心声。
灸寺回过神来,迈出了脚步,但他停在了病房门外,只是慢慢转过头朝病房内看去。
此刻灸寺已经听到了护士门和医生们朝病房小跑而来的脚步声。
正午的阳光格外的耀眼,从门对面的窗口照进来,照的灸寺晃了神,灸寺试着用左手挡去一部分阳光,继续目不转睛地朝漪梦病床望去。
他看到了,那已经紧闭近五年的眼,慢慢地睁开。
五年了,尽管身体越来越虚弱,可那双眼,依旧那般清澈。
灸寺不敢相信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此时医生和护士们早已越过灸寺跑进了病房。
就在漪梦慢慢伸起她左手的瞬间,灸寺的瞳孔忽然急速缩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
回过神的灸寺一时间感觉不到自己的重心,整个人朝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自己无力地坐到了走廊上的长椅上。
灸寺紧紧地盯着自己右手上的保温瓶,苦苦一笑,他将保温瓶轻轻地放到了地上,慢慢地站起了身,但他没有朝病房走去,而是失魂落魄地朝特护病房大门口走去。
是的,这一刻,他盼了五年,五年了。
可是直到这一刻降临时,他却一点也不激动,不开心。
“快点,快点。”许静此刻拉着刘振的手满脸兴奋和焦急地冲进了大厅。
跑进大厅的他们一眼便看到了此时正呆呆坐在大厅里的灸寺,于是二话不说便跑到了灸寺面前。
许静伸出双手紧紧握着灸寺地双肩,激动地摇着灸寺的身体,满眼的渴望和弯起的嘴角充分表现了她此刻的喜悦:“小寺,真的吗?漪梦真的醒了吗?”
在许静激动地摇晃中,灸寺慢慢回过了神,他慢慢地抬起眼,无神地朝许静点了点头。
看到灸寺一脸失魂落魄,许静顿时皱起了眉头:“小寺,你这是,怎么了?”
刘振也关切地伸出手按着灸寺的肩膀。
灸寺慢慢地抬起头,看了看刘振,又低下头看了看许静,这才下意识地挑了下眉毛眨了眨眼,然后用双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最后挤出微笑:“你看我,开心得都有点傻了。”
许静直起身子,和刘振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脸上继续绽放出笑容:“行了,叔叔阿姨懂的。等漪梦身体彻底回复,我们就让你俩结婚。”
灸寺继续强忍着保持微笑,假装兴奋地点着头:“嗯。”
“叔叔阿姨,你们快先进去吧。漪梦估计也等不及想要见到你们了。”灸寺忙让开半个身子对刘振和许静说到。
因为着急漪梦,许静和刘振也一时顾不上灸寺,随便应了声就朝漪梦病房赶去。
灸寺迎着阳光走出了医院大门,抬头望着那片湛蓝的天空,长叹了口气:“原来,五年的相伴和呼唤,远不及他的一声道歉和忏悔。”
灸寺迈开了脚步,而紧跟在他身后的,只有那一道孤独的影子。
而这个孤独的背影身后,有的,却是一间充满温馨和喜悦的病房。
“寺,你别这样,你再这样下去,会把自己累垮的。”梦萦关切地看着明亮的日光等下那个眼袋已经肿得不行,而且还有很重的黑眼圈的灸寺。
这已经是灸寺在公司熬过的第三个晚上了,而灸寺却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
“寺,寺,寺。”梦萦不停地呼唤,一声比一声大。
听到梦萦的呼喊,连续熬夜的灸寺有些不耐烦地将笔扔到了一旁,坐直了身子,两手交叉抱在胸前。
“寺,就当我求你,怎么样你才愿意去休息?”梦萦眼皮微微地耷拉了下来,眼角已经清楚地能看见泪花。
灸寺侧过头,避开了梦萦恳请的眼神,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给我订张往返美国的机票。”
“什么时候?”看到灸寺有妥协的倾向,梦萦赶紧追问到。
“越快越好。”灸寺轻轻地靠到了座椅后背上。
“寺,逃避不是办法,你早晚是要面对的。”
“呼,呼。”梦萦的话还没说完,灸寺早已经在办公椅上睡着了。
梦萦长长地出了口气,静静地看着累垮了的灸寺,眼里满是怜爱:“男人是不是都这样,遇到排解不了的痛苦,就靠折磨自己来减轻。”
灸寺重新走在祖国首都的大地上,已经两周后的事情了,这期间,他飞到美国散了散心。
灸寺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慢慢地走出了T3航站楼的出站口,而在出站口迎接他的,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因为坐在轮椅上,所以只能躲在人少的角落里,但是灸寺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她就是漪梦。
尽管已经逃到国外不闻不问地散了两周心,但灸寺仍旧不知道如何面对漪梦,就算他对此时仍旧非常弱不禁风却依然独自挤在人潮里等候自己的漪梦充满了疼惜。
灸寺没有做过多的停顿,只是慢慢地走到了漪梦面前,灸寺和漪梦久久地对视着,却没有人先开口。
“寺,喂,寺。”就在灸寺和漪梦对视的时候,灸寺忽然听到了梦萦的声音。
灸寺斜过眼,只见梦萦快速跑到了自己身边,拿走了自己手上的行李,对漪梦使了个眼色,然后留下句“我在停车场等你们”便匆匆跑开了。
灸寺长出了一口气,绕到了漪梦身后,踩了一块小踏板解开刹车,然后推着漪梦慢慢地朝停车场走去。
“易凡呢?”灸寺漫不经心地问着。
“走了。”漪梦却是格外小心地在回答。
虽然灸寺看不见,但是他能感觉得到,漪梦正在小心翼翼地努力不激怒自己。
灸寺没有再开口问,只是静静地继续推着漪梦。
“去了很远的地方,加拿大。”漪梦试着补充着。
“嗯。”灸寺简单地回应。
“似乎在办移民,一家都在办。”漪梦试探性地深入着话题。
“嗯。”可之后换来的,又是一阵沉默。
沉默,依旧是沉默,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分钟时间,气氛却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爸我妈把我昏迷后发生的事情都大致告诉我了。”
这一次,灸寺就连嗯都没有嗯一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爸我妈的事,谢谢你。”
“……”
“若凡的事,谢谢你。”
“……”
“大荧幕的事,谢谢你。”
“……”
“我的身体……”
“还有很多叔叔阿姨不知道的事情,如果要说谢谢,也许你用尽一生也说不完。”
“灸寺,我……”
“嘘,就让我静静地,推着你,好吗?”
灸寺轻轻地将一份文件夹放在了茶几上,漪梦好奇地盯着文件夹,问道:“这是什么?”
“我买下了一个剧院,现在由李晨负责。”自从美国回来,灸寺就把漪梦接回了家。尽管如此,他和漪梦说话的语气,却一直保持着平平淡淡。
“李晨?”漪梦皱起了眉,慢慢抬起头看了看灸寺。
“你大学时的闺密,李晨。后来留学欧洲学芭蕾了,但是很快就因为年龄问题退出了舞团,后来在法国进修了戏剧硕士,前不久刚回国就任一个剧院的总导演。
无意间让我撞见了,于是我就把剧院盘了下来了。”
灸寺的声音依旧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的变化。
刚响起李晨的漪梦原本还挺开心的,脸上都已经浮出了笑容,但看到灸寺冷冰冰的面孔,一时又打不起精神。
“身体好些,去那儿上班吧,做些幕后工作吧。”灸寺慢慢地站起身,回避开了漪梦的眼神,朝大门走去,“我上班去了。”
书房里,灸寺和刘振夫妇相对坐着。灸寺一言不发,刘振夫妇也只是相互对视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叔叔阿姨,这张卡里,是这些年我存下来打算给若凡上学用的钱。
如果若凡有幸出国,应该够她读完硕士,如果不出国,那就会有富余,要是那样的话,剩下的,就当我给若凡的嫁妆吧。”灸寺此刻完全没有在意两个早已瞠目结舌的长辈,轻轻地把一张□□慢慢地推到了刘振和许静面前。
“小寺,你这是?”许静和刘振一时也不能理解灸寺究竟要做什么。
“灸寺!”就在两个长辈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漪梦忽然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漪梦双手紧紧抓着轮椅的扶手,皱着眉头,一脸痛苦,挣扎着慢慢地伸出她的脚。
“不行,漪梦,你的脚还没完全回复,不要勉强站起来。”意识到漪梦想要做什么的许静忙站起身,却被她身后的刘振拦了下来。
被拦住的许静瞪了刘振一眼,刘振只是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于是许静便只能看着漪梦干着急。
好不容易,漪梦才把双脚都放到了地上,这时候,灸寺转过头看向窗外,刻意不去看漪梦。
“漪梦,漪梦。别勉强了,等再回复一阵子再说吧。”许静的声音越来越急躁,而此时的灸寺也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挣扎,将自己的椅子朝里继续转了一点。
灸寺听到了漪梦的脚步,但他只是紧紧地闭著嘴,紧紧地握着拳,纵使自己的呼吸已经开始紊乱,他也强忍着不回头。
“砰。”漪梦摔倒了。
“够了,漪梦,不要再向前了。”许静的声音里开始夹杂着哭腔。
许久,许久,灸寺终于听到了手重重拍在办公桌上的声音,还有漪梦的愤怒:“这钱,我收下了。我和我爸妈,这两天就搬回原来的家住,不劳烦您了。”
“爸爸。爸爸。”若凡轻轻地扯着灸寺的衣角。
灸寺缓了缓神,微笑着转过头温柔地看着若凡。
“你和妈妈吵架了?”若凡皱着眉,撅着嘴,一脸难过地询问着。
灸寺眼珠往一旁一转,然后迅速转了回来,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没有啊。”
“可这些天,妈妈一直关在自己屋子里哭,连若凡都不理。你也从来都不去关心妈妈。
以前若凡一哭,爸爸就会第一时间赶到的,若凡一直以为,爸爸对妈妈也是这样的。”若凡继续嘟着嘴,埋怨着灸寺。
若凡的话一时间让灸寺晃了神,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若凡,只能干笑着找着自认为名正言顺的理由:“不是这样的,只是爸爸最近比较忙,等忙完了,就好好陪你和妈妈好吗?”
若凡难得地撒着娇,不停地摇头:“妈妈好不容易醒来,可每天都很难过。
爸爸,你说过你不想妈妈难过的。所以若凡才去叫那个根本不认识的叔叔爸爸。
可现在,妈妈明明很难过,你却只是每天都在忙。
爸爸,你到底在忙什么?有什么东西,比妈妈还要重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