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无那尘缘容易绝(1 / 1)
“五题皆中。”白初初大笔一挥,神色淡然指着我和他:“你,和你,跟我来。”
白初初是男人?
是男人?
双耳有坠,青丝挽起,体态婀娜,语声多娇的可人儿是大男人?!这世界欺骗我,还是我的眼睛欺骗我?为进一步确认,凑近一百分得主:“老兄,你咋看出来的?”他抿了抿嘴,偏过头悄声道:“她刚才辫子歪了,却连眼睛也没眨,女人绝不可能容忍身上任何地方的凌乱,即使没有时间整理,也会摸摸碰碰,甚是介怀。我这才注意到她,仔细观察,他说话时竟有喉结,不过很难一眼看出。”
神人啊,这都什么观察力啊,哥们儿有前途。
一阵巨大的摩擦声,白初初的面前瞬间开了一扇石门,我们紧随其后,将不及格的仁兄们丢在了原地。
石门之后是令一间一模一样的石室,无甚新意,当中站了四名二十出头的少年,有高有矮,有清瘦有健壮,看来我无论和谁比年纪都是最小。不知道这一轮又要考什么?
“诸位都通过方才的考验,现在,请你们去拿水中的钥匙,钥匙只有一把,先触碰者为胜。”白初初的目光落在墙角的黑坛子上,上马石般大小,黝黑的刷漆清澈的水面,微微荡漾细小的波纹。他清了清嗓子,刚宣布开始,一个少年速度极快,甩开众人一步冲到跟前,手掌刚伸进水里便听一声惨叫,捂着手臂在地上痛苦的翻滚。
傻子,闻不出刺鼻的气味呀?感谢我的好鼻子,又一次救了我,六人中只有我和神人大哥没有动,还有一名留着漂亮胡子的黑衣少年。
白初初在纸上画了三个大叉,指点我们三个:“坛后还有一把钥匙,先触碰为胜。”
“你说先触碰为胜!刚才我是第一个触碰的人!”地上的伤者嘶声道,他的手臂已经皮肉翻卷,露出鲜红的嫩肉来,观之悚然。
“亏你还通过第一关,不知道非制定规则者没有申诉权利这一道理么?”
不等他说完我便迅速冲向坛子,匍匐于地去掏钥匙,果然有一物甚是坚硬,紧紧握在手中。
不是吗?先触碰者为胜,显然占了一条先机;制定规则者决定胜负,他又没说没喊开始就不能去抢,即便抢到不算数,重新开始好了,我又不吃亏。这个世界本没有规则,所谓规则都是由人制定的,故人就是规则,人性多变,保不齐哪次不走康庄大道反而能收获宝藏。
剩下的两人愣了愣,似乎瞬间恍然大悟起来,我的命运就比较可悲了,短兵相接一向不是我的强项,动起拳脚又怎是两个大人的对手,这俩牛人一个猛踩我握拳的手,一个狠掐我脖子,都他妈无比致命啊,巨痛中我松开手掌,眼前金星一片。
二人打得难分难解,看来还有一番较量,我又是最怕痛的,自知不敌便随他们抢夺厮打,两败俱伤更好,索性倒地不起等待疼痛过去。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饿肚子比吃饱饭要好,如果可以选择,你是选满地喷饭还是秀气地呕出一口清水?
神人和牛人各展神威,最终神人力道稍差被一拳砸中鼻梁,和我一样作仰卧抽搐状。
同样伤痕累累的小胡子牛人无疑摘得桂冠。
“精彩绝伦。”白初初含笑鼓掌:“目不暇接,老实说诸位是我见过最有看头的一次甄选。”
我们应该站成一排脱帽鞠躬表示感谢么?
这是哪里,这些人在做什么,为了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曾经认为相比被官府追得满街乱跑这里幸福得多,显然判断有误,不快点离开恐怕死的更快。
“你是我们需要的人,从这里走,外边有人带领你去适合你的地方。”
牛人喜形于色,用袖子擦擦脸上的血,目不旁视地走了。
“至于二位,请随我来。”
我们原路返回,攀上幽深的台阶,从箱子钻出,回到来时的小屋。穿过画廊与荷塘,回到那汪碧水旁。垂柳依依,万籁俱静,这地方仿佛从始至终未曾沾染人世的喧嚣。老者依然默默站立,观山望水,气魄淡然。
从前家居无聊,我和哥哥们讨论过如何使自己拥有超凡脱俗的气质,得出如下结论:
须发皆要长而飘逸,随风而动;其次身穿长袍,白色为佳,衣袂微扬,手持折扇或书卷;站姿需格外注重,东倒西歪肯定不行,直如木桩又显呆笨,必然是挺拔中带着劲秀,空灵中带着沧桑;然而最为重要的是眼神,目光呆滞首先排除,眼珠乱转显然有病,平视前方,专注于注视什么又其实什么都没看,深邃不乏悠远,坚定中透出一丝悲悯,一看便是宁静淡泊却又隐隐有着忧国忧民之情怀的智者贤达。
我二哥为此苦练月余,忽于某日听到爹娘的耳语,崩溃之:“这孩子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手脚活动不开似的,眼珠也不甚灵光,听说患痴呆之症的孩子都是这般。”
无疑这老者亦很符合我们的总结,但他是大人,摆起造型就显得自然的多,所以装酷这种事儿,越是上了年纪有些身份阅历的人越容易上手。
“我没通过。”小神人垂头丧气:“看来我没有这个资格——”
“所以你来告别?”
“我想,至少需要亲口道谢。”
老者笑了笑:“据说通过的那个家伙很厉害?”
我们同时抖了下,小神人捂鼻子,我摸脖子,不约而同想起那拳头和铁指神功的滋味。只听小神人毫不犹豫地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手段强硬,下手毫不留情,我们自认不敌。”
“是不敌,还是不愿拼上性命?”
一语戳中痛处,诚然我根本没想去拼命,我觉得这辈子我都不会为了亲人以外的什么去拼命,无论名誉、信仰、财物、或是其他貌似重要却又可有可无的东西。小神人与我表情类似,明明有些尴尬却又不好意思不掩饰:“总之我们不是他对手,至少在勇气上。”
“他很有勇气,所以去了该去的地方。”老者缓缓道:“如果你懦弱,根本不会参与争夺,较量之后自知力不从心主动退出,这叫自知之明,人最可贵便是自知之明。勇气由实力而来,而实力是可以培养的。有勇无谋才是最大的悲哀,不可救药。”
不对吧,我大哥也是这样的人,什么事儿都冲在最前,一鼓作气努力完成,往往比遇事掂量着办的我更容易达到目标获得成功。他的目的永远那么明确,手法干净利落,效率奇高而无需旁人相助,一直以来都被我们认作优秀的典范。这么说,大哥也是有勇无谋的典型?
他虽凡事神速,却也栽过不少跟头,颇吃过些亏,比如幼时一起嬉戏,抓知了的总是他,因为他总能得手,而从树上摔下来最多的也是他,又比如掏鸟窝被鸟妈妈啄伤啊马蜂窝被蛰得满头包等等。我和二哥总是站在安全处,同情并幸灾乐祸地望着他,他却好了伤疤忘了疼,每每身先士卒,连爹都说他就不晓得什么叫智谋,所谓有时瞻前顾后不是坏处云云。
“你很容易走神。”老者忽道。
骤地惊醒,发现神人已经走远:“他其实是你要的那种人,对吗?”
“你们都是。”
“我是天生胆小,虽然知道谋字怎么写,但真的什么是谋都不知道。”
“其实你清楚自己的能力,只是不愿在不明不白的地方做不明不白的事,你考虑的比他们多。”
我支支吾吾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脸色,半晌鼓起勇气:“其实——我是女的。”
他毫不动容:“我知道啊。”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还以为那天破衣烂衫脏得不似人的样子足够糊弄过去呢:“他们,我是说你府里的人都知道吗?”
“想必除了你,其他人都知道罢。”他的笑容甚是和蔼。
“我只是个小孩子,什么都没了,像死过一次……我还要努力活下来。”
无奈祭出王牌改走伤感路线,想想也确实可怜,前天还一家五口无忧无虑,现在孤身一人,至亲至爱们生死未卜,瞬间觉得一切都是浮云。
“你的家人现在押送刑部的途中,此案牵扯甚多,算来定案还须些时日,所以眼下只怕会受些皮肉之苦,不会危及性命。”
心中似被什么撞了一下,骤得一紧一沉:“你说什么?”
“杜家被抄,官场一时人尽皆知。救你时我已猜到你的身份,案子涉及太多本不想插手,但见一群官差把一个孩子逼到自尽,未免过分。”老者似叹非叹,淡淡地道:“杜寻,你不记得我了?”
我认识你吗??
“三年前你差点儿拜一人为师,可那似乎是你父亲的意思,你很无辜而又坚定地表示不需要师父这个东西,上蹿下跳地走了正如你活蹦乱跳地来。”
“好像有那么回事儿,记不清了。”快乐的事儿我倒是印象深刻,无聊的嘛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原来和您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年幼无知,失礼得很。”
“我和你父亲只有数面之缘,连泛泛之交也算不上,他开口收徒,本来属于不大情愿又不大好意思拒绝的范畴,没想到你很懂事,帮了我一个忙。”
天哪。
我爹原来干过这种事儿,真是有眼无珠啊不是交友不慎啊也不是慧眼不识人啊,此人有何能耐值得我磕头叫一声师父?打死我也看不出,幸好拜师不成,不然当真被误了……
原本想问那你能救我爹吗?又希望渺茫,人家话都说在前头,跟我们家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怎会出手相助?明摆着救我都嫌多余。
“你想去京城?”
“去的路上我就会被格杀,或者入狱,那么杜家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虽然不被抓捕杜家也无甚希望,有些事到了一定程度人力已不能左右,得看天意。
他微微颔首,目光中有些赞许:“倘若你认为在这里不安全,随时离开;倘若信得过,我可以让你会一些东西,至少将来去京城解救家人的时候,不会被逼得非自尽不可。”
“当然信得过,你想害我,我此时已不在这里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