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伤痛(1 / 1)
连续几天,工地上的人们都沉浸在悲痛之中。饭前的音乐也没有了,有些人开始对酒当歌。
邵乔更是醉的不省人事,他梦里还念着,“王师傅,王师傅……”
“来来来,放首激昂的曲子,给大伙打打气。”晚饭前,我吩咐着办公室的小李,并告诉他把邵乔也给我叫来。
望着邵乔那萎靡不振的样子,让人们想起了他与王班长的哥们感情来。
他门也没敲一下就神情恍惚地走进了我的办公室。
“瞧你里倒歪斜的,成什么样子?一个大男人就知道跟酒过不去,没个出息,精神点!”我训斥道。
“经理,这几天总见不到太阳,心里有些憋憋屈屈的,再加上……”没等邵乔说完,我打起了住嘴的手势。
“据气象预报,未来几天可能要有小到中雨,我准你假,你回趟家看看吧。”
没等我说完,邵乔又急忙打断,“啊不。”
“怎么?有想法?”我问道。
“不,不是,王班长不在了,现场本来人手就紧张,我这一走……”
“这个不是你考虑的事情,让你回家,就是让你稳定一下情绪,处理一下家务,等你回来我想给你副重担子挑,我已和总部打了报告,最近,总部马上派人来扩充一下这里的实力。”我手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啊?谢谢经理,谢谢经理。”邵乔似乎恍然大悟,他两手合一地向我鞠着躬,受宠若惊般地笑道。
“回到家里可要好好表现哦,否则人家可不让你上床咧。”我玩笑道。
“是!”邵乔向我笑嘻嘻地行个举手礼,然后一个标准的后转身动作便走了出去,那神态与几分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一首“万里长城永不倒”的旋律,在工区的院里回荡着,溶解着这山坳里的窒闷空气,随着音乐的节奏,排队打饭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敞开了歌喉唱了起来。大伙的信心更加地坚定起来。
天刚放亮,隔着玻璃的小李就和邵乔都打出了“胜利”的手势,两人都穿着运动服拿着球拍走到院子里。这个小李在工地是个活跃人物,经常和邵乔玩羽毛球,关系处的跟铁哥们一样。他俩把凉衣绳当球网。
“听说你在校的时候还是羽毛球的校冠军?我倒要看看。”小李有些不服气地看着邵乔。
“哼,让事实讲话吧。”邵乔一开始就拉开了突击的架势。
小李立直了身子,左手上扬,右手跟拍,“啪”来个高调球。邵乔箭步蹿到位,网前跳起,“啪”地来个下压,而小李尽管蹿跑向前,却因身体无法到位,失利了。
“还让你发球。嗯?”邵乔耸了耸肩,气势逼人地说到。
“呵呵,有什么了不起的。”小李说着,心在想“我还来个高调,看你还有什么招术。”他向后退了几步,打算再高些,来个“诱敌深入”,好给自己创造个冷杀的机会,可球刚刚发出,邵乔便稳步到位,慢悠悠地来个磋短球。小李眼看着这个边长莫及的球是无法救起的,不做努力地站在那,又失利了。
“还你发球。”邵乔这时已占尽了优势。
此时小李又改变了战术,只见他又来个直线球,邵乔找准了位置,“啪”地来个斜线出击,小李想横向救拍,却因用力不均,身体失去了重心,屁股顿在了地上。
“怎么样,摔疼吗?”邵乔上前忙扶起了小李。
“哈哈没事的,接着来。”
早饭后,小李就来到了邵乔的宿舍,因为邵乔曾答应回家时把自己经常练习的拳击手套和砂袋借给他玩两天。小李很谦卑地叫着“邵师傅”,邵乔得意地答应着,还把一些有关拳击的站立姿势、基本步伐和出拳、防守的动作给他又演示了一番,这才把邵师傅送到了山坡,上了汽车。
经过一天一夜的旅途劳顿,邵乔总算到了C市。城市里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流和五颜六色的招牌让他的眼睛应接不暇。他身上背着几串蘑菇,手里拎着两个布包,肩上还挎着里面装着鼓鼓的大帆布兜,再加上他那烧鸡一样肤色,看上去,十足的一个被人流卷入到城里来的卖土特产的小摊贩。下了公交车,他回到了“活寡村”——公司家属区宿舍。
“看看看……‘逃难’的回来了。”家属区院子里,一帮扯着闲话的媳妇们发现了急匆匆赶回来的邵乔。一个调眼梢儿的女人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用手指着邵乔的背影嘻嘻道,因为她的眉毛上挑,娘儿们都叫她调眼梢儿,时间长了,就干脆称她“调眼梢”。说起这个调眼梢可真是个名符其实的骚娘儿们,几年前就因为男女关系而让丈夫抛弃,没了约束的她更是肆无忌惮地想和谁好就和谁好,只要给点好处,那可是有求必应,好处再多点儿那更是能舍身忘耻。
之所以称老爷们都像‘逃难’的,只因他们的穿着和肤色与这座大城市的市容极不相称。还有一口顺口溜,“远看像‘要饭’的,近看像‘逃难’的,一打听才知道是咱们‘活寡村’大院子的。”
“不知是谁家的媳妇今晚又要开洋荤了,嘻嘻嘻嘻。”一个女人飞着媚眼嘻嘻道。
“啧啧,啊呀,还用等到晚上,两人憋的像恶狼似的,说不定一会就……”一个女人挑着媚稍笑道。
“哈哈……”众娘儿们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的。
邵乔一边哼着“万水千山总是情”的曲调,一边上着楼。那久别胜新婚的心里真是美滋滋的。
他结婚有半年多了,可就是没小孩儿,开始因没有住房,媳妇采取了措施。后来公司分给他一套小插间,插间除了两间卧室外,中间的方厅和厨、卫共用。媳妇这才解除了措施,可每次邵乔回家时,偏偏又赶上了媳妇的安全期,气得邵乔总骂自己,“没根儿的命,点儿背。”
邵乔走到了自己的房门,他刚掏出了钥匙,见房门打开了,走出了插间里的邻居。
“啊呀,你回来啦。”插间里的老大爷和邵乔打着招呼,邵乔也笑呵呵地应和着。心想,有这么个邻居插间,家里会安全的,可是……
“嗯?你不是刚跟媳妇进……”身后的老大娘瞪着眼睛看着邵乔。
“嗨,快走吧,秧歌队都上来了,这么磨叽呢。”老大爷急忙把大娘的话茬给挡了回去,便拽着大娘下了楼。
邵乔进了屋,他轻轻地关上了门,放下了东西,便又掏出了小插间的钥匙,可就在这时,里边传出了令他难以置信的男音。
什么声音?邵乔鄂然地站在那,那声音简直要刺破他的耳膜,拿着钥匙的手僵直着,颤抖着,这是什么声音?一张鄂然的脸立马又变得怒不可遏,他后退了一步,打算一脚破门。
可就在此时,他又停止了动作,转身走向了厨房,“刷”地抓起了菜刀……
可是,邵乔又把紧握菜刀的手松开了,“……咱们长年在外,给家人的关照实在是太少太少了,不管家里发生什么事,都不能采取极端态度……”他想起了王班长的话来,怒气立刻化为冷静,怒火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邵乔强忍着静下心来,拿来两只碗并倒满了酒,放到了茶几上,一只碗放在了对面,端起了酒碗,“王班长啊,”邵乔泪流满面,颤抖的心在默念着,“我回来啦,活寡村的人欺负了我……”他一口喝干了碗,又倒进了一碗,端起来碰了一下王班长的酒碗,“王班长,来,喝一大口,喝个斤八的无所谓,我听你的,你死了我都听你的,来……”邵乔又干了一碗,擦了擦泪水。这时,插间的门打开了。
坐在沙发上的邵乔头也没抬,两眼像捕捉到猎物一样扫视着眼前这位长着文质彬彬瘦高挑儿的男人,这个瘦挑儿的男人见到沙发上坐着个人先是一怔,随即便慌乱起来,他急忙改变了去卫生间的方向,走到了门口,想换上自己的鞋子离开这个让他一生都忘不了的是非之地。
可是,他发现自己的鞋子不见了。
“怎么了?宝贝。”邵夫人在插间的床上细声细气儿问道。
“哎,宝贝,你的鞋在这儿!”邵乔站起身,手里拿着一双纯牛皮的“意大利”棕色皮鞋。
原来,邵乔早就把这双带着骚味的鞋子给经管起来。
瘦挑儿男人方寸大乱,尴尬之极,“这……”
“看来,你的功夫不错呀。”还没等那个瘦挑儿的男人反应过来,“砰!”,邵乔的右拳闪电般地直击他的面门。
“啊——”瘦挑儿男人应声倒地。
“哼!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尊重!”咬牙切齿的邵乔甩了甩手腕哼道。
邵夫人感觉客厅里有些不妙,急忙穿起一件衣服光着脚走了出来。
“啊?”
此景差点让她昏了过去,她慌乱地直捂自己的胸,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瘦挑儿男人,“他,他怎么了?”邵夫人大惊失色,满头的乱发,目光怯生生地投向了邵乔。
“他死不了,让他休息一会,你不觉得他刚才太累了吗?”邵乔又坐到了沙发上,喝了口酒,耐心地回答着她的问题。
“怎么会是?……”
“怎么会是我,对吧?”
“你什么?……”
“我什么时候进来的对吗?”
“你怎么?……”
“我怎么回来了是吧?”
“你不是?……”
“我不是在信中说要等到月末才能回来的是吗?”
“……”
“问完了没有?”邵乔目光喷火般地看着眼前这位曾让他朝思暮想的妻子,他的拳头攥的咯嘣直响,他真想一拳下去抠倒她。可是,他又慢慢松开了五指——
“要不是我的王班长,今天这里恐怕要有血光之灾了,”邵乔瞪着妻子,抬手指了指王班长的酒碗,“还不感谢我的班长?来,跪下!”
邵夫人看着邵乔那满脸的杀气,又看了看放在茶几上的菜刀,她嗵地跪到了邵乔的面前,脸上一副任其处置的样子。
邵乔狠狠地在她的脸上抽了一掌,“啪”,左脸顿时红了起来,当他再举起手时,只见邵夫人头一扬,一缕长发刷地披到了肩后,脸上露出了不屈的表情,“来,你打吧!”泪水流了出来。
邵乔收起了手,随即便捂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两人经过一番的“谈判”,邵夫人主动提出分手,她自己净身出户,插间里的一切都让给了邵乔。
当邵乔从沙发上醒来时,发现茶几上有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
邵乔:你打的好,这样能让我心里好受些。其实,就算没有昨晚那一幕我也要等你回来提出分手的,只是昨天的事,分手的事提前了些……你是个有尊严的好男人,在你的眼里,爱是可以简单,但爱是不能随便的。我虽然耐不住寂寞,可我也不至随便到了“公共侧所”的程度,我只想有个安稳的家,我的枕边不能没有依靠……有时看到你那疲惫不堪的样子,我真的好心疼你,可是……嗨,只是我俩没有缘分,你照顾好自己吧,你会幸福的。少喝点酒……
邵乔的泪水已经滴到了纸条上。其实,像邵夫人这样离开“活寡村”的何止她一人。
“嗨!也罢。”邵乔站起身,擦干了眼泪,他下楼直奔马路对面的“预售车、船、机票”的地方走去……
“报告经理,我回来了。”在我的办公室里,邵乔笑着向我销了假。
“好小子,回来的挺快呀,家里都挺好的?”我拍着邵乔的肩。
“都挺好的,事情办的非常地利索。”邵乔苦笑道。
“那就好,从今天起,你担任咱们大桥项目的电焊班班长,准备好上任吧。”我吩咐道。
“是!谢谢经理,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邵乔忍受着从家带回的“伤痛”,向我敬个礼便迈着坚定的步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