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碧箫冷相忆,红烛夜影长(1 / 1)
檀翊钟于午夜时分到得风行叶的军营前,此刻只有哨兵还自于帐外立着,营中一片昏暗。只有主帐中还透着微微的灯光。
花弄影被安置在风行叶帐子附近,也好方便二人来往,每每遇上这时,离落明便笑着离去。孤寂回到自己的帐中,越发思念青墨。抚着青墨所赠之玉,碎碎念着:“墨儿,你还好么?何时才能出得宫来?墨离,莫离……何时才能真真正正地莫离啊?……”只是恨不能飞入皇宫去将青墨带出。
今夜便是如此之况,花弄影正为风行叶的帐子作添香红袖。离落明又起身欲走,风行叶一挑眉,笑道:“离兄何必总是如此,倒是令我不安了。”离落明将自己的位子让给花弄影,另寻了一座,笑道:“是我矫情了,如何?若不是今日所商未毕,才不放在这儿自讨没趣呢”
却听外面一声轻啸,离落明一喜:“是檀大哥来了。”
果见檀翊钟掀帘而入:“幸是落明你被挤兑得留下,否则我倒不敢贸然入内了。”花弄影见到檀翊钟,心中不觉翻腾,昔时种种小儿女情态不觉又涌上来。檀翊钟是她所爱慕的第一人,比之风行叶带给她的温暖另有一番情味。豪侠的她第一次为人作出儿女之态,如今细想,亦皆成幻影,那般的不真实。想来自己当初只是出于欣慕而非真爱吧。想通了这一节,花弄影释怀,面上浮出笑意。
倒是风行叶瞧出不对,问道:“风姑娘呢?”
檀翊钟怅然一叹,摆手道:“说来话长,若是从头讲给你们听,怕是你们今夜都不要想睡了。长话短说,是我无用,又被颜晟趁了机会……”
“什么?”花弄影惊得跳起,简直比自己在金宫之中还要紧张,下意识地拉着风行叶的衣袖,“怎会这样?颜晟不是应该不敢轻易动她么?”
风行叶摇头道:“颜晟的心思从来难测,晚晴是风家后人,莫非与那龙玦有关?可我也正是据此推测颜晟应该不会轻易动她。难道急于开战,妄想夺取天下了?”抚了抚腰间的凤玦,“好在江湖的势力没有落在他的手中。”
花弄影仍是焦急不已,回想着自己在宫中的经历,只怕晚晴也遭到凌辱,一时记得在帐中乱转。
离落明道:“花女侠莫要心急,宫中有青墨在,她不是把你救了出来么,也定会护着风姑娘周全的。”可他是知道的,青墨连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有顾得上晚晴呢,这次墨儿将花弄影偷送出宫,还不知要担什么麻烦。
花弄影闻此言稍稍放了些心,但仍是有些不安。
风行叶沉吟半晌道:“我们在此乱猜也是无用,无论如何,战争已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而今只希望能够缩短战时,让百姓少受些苦楚吧。”
檀翊钟道:“不是我泼冷水,颜晟手中有三十万精兵,他的四个儿子也都各有所长,不是好相与的。这场战争胜负实难料。”
风行叶默默不语,此时的确不是战争的最佳时机,只是颜晟捉走了花弄影,使他乱了阵脚,颜晟的心性,实是奸猾。
当下风行叶对檀翊钟道:“两国开战,恐害百姓流离失所,望檀兄助小弟去周济战场附近的百姓,将他们移去安全之所。”手一挥,两个亲兵抬上两只箱子,“这是那日弄影所劫的贡物,你拿去用吧。还有一事,小弟希望弄影也能随檀兄一同离开,且作个帮手……”
话音未落,花弄影便急道:“我不走,檀大哥自能将事做好。战场凶险,我怎能留你一人在军中。”
二人相识一年多来,此是花弄影第一次流露出如此关怀,语中自然便有同生共死之意。风行叶按下心中的喜悦,柔声道:“我无事,此处尚有离兄帮衬着。至少也能护得自身周全。”
花弄影道:“我不信你会丢下你的亲兵,只护自身周全。到时离大哥自也会被你用事支开。你早准备一个人承担一切,可是你一个人赴死又能怎样,改变不了什么。不若大家合力一拼,不信那颜晟还有三头六臂不成?”
离落明与檀翊钟互望一眼,花弄影想到的,他们自也想到了,风行叶虽行事风流,可对待朋友兄弟以及动了真情的花弄影却是肝胆相照,毫不含糊。只是风行叶所用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令他们难以拒绝。
风行叶沉吟着,他其实已是想好了全身而退之策,只是怕是会受到楚国皇帝与颜晟的合力夹击,从此这一生的基业便毁了。就此放弃争夺天下的雄心,他实是不忍。
花弄影又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虽是女子,却也自小被父亲假充男子养大的。莫以为天下所有的女子都要你们男人来保护。你风行叶需要的不是一个被你护在身后的柔弱女子,而是能与你并肩睥睨天下的巾帼英雄。我不是什么英雄,却也不想什么都不为你做。”
这番话已说的甚是明了,花弄影脸上已是泛起潮红,却也丝毫没有其她女子的扭捏之态。
风行叶抬眼望向她,灯光衬着她决然的面色,伸手握住她雪白的柔荑:“我风行叶这一生绝不负你。”
花弄影面色更红,轻轻抽回双手:“那你可允我同你并肩作战了?”
风行叶面色一肃,却听离落明道:“花女侠一片真心,风兄你还犹豫什么。花女侠与墨儿一般,不是普通的女子。不能等闲视之。”
风行叶一省,道:“是,是我错了。”
檀翊钟趁机推波助澜道:“花女侠这般无名无分地随着你也不是办法,不若明日天地为媒,结为夫妻,顺便犒赏三军,后日开战也好有士气。”
在离落明与檀翊钟的撺掇筹办下,第二日晚,篝火熊熊,楚军的军营一片欢腾的景象。
众军士围坐在自己的帐子前,升炉烤肉,直若凯旋归来的王师。檀翊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十坛好酒,离落明用月霜刀割肉来烤着吃,哪里还有半分大侠的样子,被檀翊钟取笑了半日。
风行叶与花弄影草草地行了礼,在军士的哄闹下,风行叶当场承诺回府后遣散所有的姬妾。
所有的人都忘记了身份,忘记了局势,忘记了即将开始的战争。
主帐被离落明与檀翊钟用红色的纸布蒙盖了。那红布是离落明指挥一百个亲兵将檀翊钟准备的白布染成的。龙凤双烛燃着,映红了四人的脸庞。帐外的军士犹自未散,醉闹声透过帐布隐隐传来。
花弄影与风行叶两相对望,直直忽视了一旁来闹新房的檀离二人。二人对视一眼,顺手牵了几枚喜果,出主帐来与风行叶的亲兵同乐。
这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风行叶将花弄影揽在怀中,月度银墙,无限旖旎。抬手正欲挥灭龙凤双烛。
忽听外面一阵嘈杂之声,忙起身出营来看,只见离落明正与一黑衣蒙面男子战得正酣。檀翊钟负手立在一边,一众军士将仰面望着他们。
蓦地月霜刀一展,一个“月落乌啼”将蒙面人的蒙面巾挑开。
风行叶看清他的容貌,不禁一凛。而檀翊钟与离落明亦已齐齐叫出声来:“沈凌傲?”
沈凌傲一个倒旋,落在地上,低低地道:“少主遗命,将遗部交给风行叶,有此一探。我不能将遗部交给一个无能之人。而今,我算是放心了。少主的遗命,不会有错。”
离落明与风行叶面面相觑,檀翊钟已是上前一步,逼视着沈凌傲:“你说什么?漠芜她……?”
沈凌傲嘴角撇出一抹冷笑:“少主她去了,被颜晟害死了。檀贝子,你好自为之吧。”
檀翊钟双手紧握成拳,将骨节捏的格格作响。
经流年,伊人渺渺,墨池独啸。那缘,那情,有意的也好,无心的也罢,如今徒剩叹惋,便连这最后的相见也不曾有。波澜转静,爱恨尽逝。转身离去。
沈凌傲取出一枚金牌,上有一只飞燕展翅,道:“遗部驻扎在青河外五十里处,王爷持此令牌便可随意调度。”
风行叶诧道:“那沈公子,不留下相助么?”
沈凌傲抚着腰间公主的骨灰,道:“不了,我要回转前燕了。”他要守着公主的骨灰,公主的陵墓,终此一生。
帐后想起凄凉的箫声:“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黄叶仍风雨,高楼自管弦。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心断新丰酒,销愁又几千。”
情深不寿,慧极则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