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刀霜划天际,箫寒默此生(1 / 1)
水天空阔,恨东风、不借世间英物。蜀鸟吴花残照里,忍见荒城颓壁。铜雀春情,金人秋泪,此恨凭谁雪。
堂堂剑气,斗牛空认奇杰。那信江海余生,南行万里,属扁舟齐发。正为鸥盟留醉眼,细看涛声云灭。脱柱吞嬴,回旗走懿,千古冲冠发。伴人无寐,秦淮应是孤月。
风行叶正于主帐前叹息,如今形势,确是不利于大楚。前日他去收拢前燕遗部,所见军容军风皆是肃整,可见钟漠芜虽是女流之辈,却也颇有将风,对她的死也不禁微微唏嘘嗟叹。不然倒也是一得力之友。
因着钟漠芜之死,檀翊钟便不肯离开军营,誓要斩了颜晟报仇,何况风晚晴尚在金宫中,檀翊钟越发的不肯听风行叶对他稳定后方的调度。离落明本就惦念着青墨,急于打进长安,亦是不肯叫风行叶一人在战场上送死。
一时风行叶也是无法。虽有众人坚定信念,同仇敌忾,又得了前燕遗部相助,兵力与金国仍是悬殊。楚云曦又是多方掣肘,粮草供应不足,救兵迟迟不到。更兼金国早占上风,难以转败为胜。
眼见一日日楚军败退,只有老将韩远山退守青城,偶尔传出捷报,却是独力难支。
风行叶决定孤注一掷,绝不回军救助,事实上他被颜淇的兵马围困住,尚且自顾不暇。这一来楚云曦不禁着了慌,眼见金军愈战愈勇,此时虽被韩远山挡在青城,而其他各路军队难保不会绕道临安来。
楚云曦决定以南巡的名义逃出京去,此议方一提出便遭到各位老臣的反对,尤以左相杜若之最为激烈,恃着自己的元老身份,几次当朝顶撞,“方今大敌当前,安阳王孤军深入,金军围城在即,若是皇上丢下一城百姓弃城南巡,岂不寒了大楚爱国志士的心,势必导致士气低落,本就岌岌可危的大楚恐怕有一朝倾颓之危。而今唯有皇上凭借祥瑞龙气,坐镇临安,待安阳王回兵,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楚云曦最为忌惮的便是楚风,巴不得楚风此次战死在外,若不是杜若之是先皇托孤的重臣,恐怕当场便要下令斩首。饶是如此,楚云曦仍是面色铁青,不等散朝便拂袖而去。
幸而楚云曦虽与楚风不和,却不是轻重不分的昏君,此次争执以杜若之得胜告终。楚云曦不仅再不提南巡之事,还破天荒地替楚风催了一下粮草。押粮官本是受了密旨拖延时间,此刻奉诏,虽是犹疑其中有诈,却是不敢耽搁。
然杜若之终是称病连日不朝。
“啪”虎符被风行叶重重地拍在案上:“楚云曦在想什么?本王冲不出包围圈难道临安便能抱住么?若不是他给本王掣肘,本王岂能落到今天这般狼狈境地。这仗打的,真是窝囊!”
花弄影不禁一阵自责,若不是自己无能,风行叶也不至于将战争提前,也许便不会这样。
此时,帐外忽地一阵喧哗,有哨兵道是粮草运来了,风行叶一喜,正准备前去迎接。押粮官已是掀帘入内,风行叶眉头一皱,刚想出言训诫此人不懂规矩,定睛看时,却认出是皇帝身边的珍妃。
当下见了礼,心中惊疑不定,他知这珍妃乃是当世奇女子之一,身份变幻之快,手腕魄力之强,实是不让须眉男子。寻常人皆是不敢正视。如今她亲自驾到,且是以一介小小的押粮官身份而来,实是令人猜之不透。
单曾珍似是看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本宫本是在青城监军,闻说我军粮草路线泄露,付诺欲引兵烧粮,便略施小计,还好王爷洪福齐天,粮草幸得保存。”此刻花弄影已退出了主帐,单曾珍对着风行叶一人,自是不必遮遮掩掩。
风行叶不知她是何意,只是道:“是天佑皇上,才是珍妃娘娘功成。”
单曾珍一愣,赞道:“安阳王治军严整,又有治世之才,当今皇上万不及一,实该王爷取而代之。”似是怕风行叶继续辩解,她解下腰间一枚玉佩,“此乃先皇托孤时密赠家父的玉佩,曾珍是自己人,安阳王不必如此提防。待外患平定后,曾珍会晓以利害,说服皇上让位给王爷。”
风行叶饶有意趣地眯起眼:“珍妃娘娘想要什么?富贵么?”
单曾珍不屑地别过头去:“安阳王如此说,却是将曾珍看的轻了,若不是先皇与先父知交,曾珍可不愿将自己置身于后宫金笼之中。事成之后,曾珍只要自由。”
风行叶听她说的豪气,其中气质与花弄影相似,不由得他不信:“单女侠果然是奇女子,本王便应了,只是如今形势危急,外患解后方能再谈其他。”
单曾珍不禁怨道:“若依当日先皇所定之计行事,定能一举成事,谁想你为一介女子作冲冠之怒,陷自己于危险之地。”继而又道道:“幸亏在左相的力争下,皇上已然决定以大局为重,不会再对王爷暗中不利,王爷之境自然会得以缓解。只是……”
二人谈着,不觉已是月挂梢头,忽听帐外有金铁交鸣之声,二人忙奔出帐来,只见得黑影一闪,似是金宫影卫的装束。离落明飞身还欲再追,却不知受了伤还是怎地,行动不甚灵便,待得风行叶与单曾珍到时,已是没了影卫的踪迹。
忽听那边箫声响起,檀翊钟似是亦遇上了影卫的袭击,风行叶的心猛地揪起,为何弄影那边没有一丝动静,终不能一招未过便遭擒吧。
正担念着,欲往花弄影帐子那边去,却见花弄影提着一个黑衣人向这边奔来,正是方才同离落明交手的影卫。
离落明挣扎着自地上起来,喝道:“你说明白些,方才你说墨儿怎么了?此话可真?”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花弄影吃过影卫的亏,若不是离落明要问话,只想一剑斫了他。离落明方才便是因着听他说了一句青墨有孕在身,乱了方寸,才被刺伤了肩头,此时不顾肩伤,拎住影卫的衣领,焦急地瞪视着他。
那影卫避过他的目光,道:“公主她有了身孕,皇上已经知晓,准备对公主不利。”
离落明一惊,手上一松,那影卫重重地跌落在地。
“我要入宫去将墨儿救出来。”离落明瞬间失了理智,也没有细想,便要往军营外走去。
风行叶闪身将他拦住,峻声对那影卫道:“是谁派你来的,谁教你说的这些言语?颜晟会这般好心,向我们放出这样的消息?”
离落明听他如此一说,也猛地省起,将刀架在那影卫颈上:“你若不说实话……”
那影卫傲然挺首道:“我所言句句属实,若不是因着公主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也不会冒险背叛皇上,你们若是不信,杀了我也可。”
风行叶冷笑道:“你倒是个硬汉,你所说若是属实,又怎会伤了离兄,你不知他是你们公主的意中人么?”
那影卫撇撇嘴道:“人道安阳王人中龙凤,今日一见不过如此,我因受公主大恩,深怕公主所托非人,因此一试。”
风行叶不以为然:“你们公主看中的人自是好的,何必用你多事。”
这边花弄影不耐烦他们吵来吵去,忙着打断问起风晚晴之况,那影卫知得不甚详细,只道皇上似是起了杀心,那姑娘不知结果如何。
正说话间,檀翊钟已擒了那边的影卫,想主帐这边走来,握箫的手不住颤抖,想是也知了晚晴之况。
离落明主张入宫刺杀颜晟,救出青墨。檀翊钟痛极反定,劝道:“此时我们不应自乱阵脚,颜晟最宠青墨,如果青墨不触及他的底线,他不会对青墨动手。我们贸然出手反而适得其反”
声音平静之极,晚晴的死讯令他心灰意冷,完全不同于乍闻钟漠芜已去的震惊,如月光抚平大海的波澜,仿佛没有了那个树下如玉女子的微笑,这世间反而走入了正轨。再没有人能激起他的喜怒哀乐,再没有人能静静听他吹箫,他可以静静地退出这天地间,去寻她,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一定微笑着,等着他。
自那一个无人成眠的夜晚后,寒月箫再没响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