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四十五回 聚散浮云（中）（1 / 1）
此刻的郑有涯，爱极妻子的小心眼。
仿佛周遭的人皆已消失，只剩下他牵着马儿悠悠而行，马背上驮着醋意浓浓的娇蛮女子，她是他的妻。而前方的路，正是归途。
“告诉我告诉我，一言难尽就长话短说，是不是和丰雪衣有关，是就说是，不是就不是。”章无技几乎伏倒在马背上，竭尽全力将从嗓子眼迸出的声音送到郑有涯耳里。
可恶，郑有涯一点反应也没有。
看着那后脑勺就来气，章无技忍不住伸手去扯他耳朵，怎奈她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明明气势汹汹一副利爪，落到肉上却似挠痒痒一般。
是或不是，很简单的答案，郑有涯偏偏不愿给个痛快，想不到没心没肺的妻子也会为自己抓狂，这感觉真是奇妙。好吧，再磨她一阵。
章无技像猫儿一般搔着丈夫的耳朵。郑有涯只觉耳廓一阵痒痒，摇头晃脑地闪避。
“章女侠你腹痛吗？”李玉成回望几次都瞧见章无技伏在马背上，故有此问。
“郑兄你头痛吗？”百里长风见郑有涯摇头不止，阴阳怪气问道。
“我看是教主的心在痛吧。”展青阳小声嘀咕，隐隐作痛的却是自己的心。
押尾的岳不通不耐烦道：“哪儿痛都给我忍着，回了聚玉山庄再好好休息。”
“不痛不痛，哪儿都不痛啊。”章无技直起腰来，没好气地望了一眼满身彩羽的红毛男。
“我痛，我头好痛……”郑有涯忽而锁眉，左手握拳猛叩起额头来。
章无技吃惊道：“你怎么了？我又没抓你头。”
郑有涯叹道：“好痛，真的好痛。”说着动作也变得不稳健，双腿踩着虚步晃了几晃，猛然一脚踹到马肚子上。
白马痛极，惊嘶一声，两只前蹄离地而起。
章无技被震得朝后一仰，只觉得身子离了马背就要堕下，却又在一瞬间被按了回去。
原来是郑有涯飞身跨上惊马，一手扯过缰绳，一手搂住妻子，口里还大呼着“救命啊！”
马儿惊慌失措，撒腿狂驰起来。
岳不通惊得周身彩羽倒竖，还未来得及敲合手里的大镲，马儿已似一道白烟飞远，隐隐见得那白烟打了个拐儿，在茫茫江畔勾勒出淡淡的线条。
忽见又一道黑影掠过，追着白烟渺渺的踪迹而去，却是那同样怀有神行绝技的百里长风。
又两道黑影，动作明显慢了好几拍，展青阳与傅岫烟轻功再好，也不及教主半分。
“对了呀，百里是她的师兄。”李玉成拍手叹道。
“追！”岳不通似乎才回过神来，迈开腿朝着惊马的去向追去。
岳不通这一喝，彩衣仙姬们皆追随而去，一时间薄纱翩翩，好似天女行云。
“殿下，我们……”葛妃看看“布衣卫”，又看看李玉成。
李玉成笑道：“自然是跟去看看。哎，这白马儿到底跟他主人一副脾性，旱鸭子，见水就逃。朱肃祯若是知道他的爱驹受了惊，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呢。”
一群人分成几拨，再一次浩浩荡荡朝江边涌去。
马儿沿着江岸线狂奔，惊嘶不止。郑有涯咬牙凝眉，竭力稳住自己和妻子。
“好可怕！啊——”章无技惊叫道，虽然自己行脚的速度也不慢，可如今却是由一匹疯马载着，有种命不由己的恐慌。
“好马儿，受了惊还晓得转弯。”郑有涯喝道，方才马儿离弦飞射，差一点要冲入江中，紧急关头却来了个漂亮的转折。（现代男人爱好车，古代男人爱好马~）
“有涯，我看这马儿不撞上个东西是不会停的，我们会被颠死的。我不要，你是大侠，我是女侠，也应该在众敌包围下插着乱箭悲壮而死吧。”章无技和着风声颤颤道。她从小就觉得人要死得其所，因为骑马不当而死，对身后的名望不利。
“什么死不死的，这马儿不错，待我驯服了它，让它载着我俩浪迹天涯。”郑有涯笑道，猛一抬头，却变了脸色。
“妈呀，还不死！？”章无技惊叫。
一块酷似灵龟的黑礁石渐渐逼入眼帘，竟然又到了灵龟渚。
“要撞了，要撞了！”章无技闭紧双眼。
“绕过去，绕过去！”郑有涯拽着缰绳大喊，马儿却执着地朝前冲，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为徒劳。
白马发了疯一般奔腾，前方的灵龟石静静望着江上的红日，丝毫不理会人间灵物的生死。
眼见着就要粉身碎骨，郑有涯再也顾不得那匹“好马儿”，松开缰绳，搂着章无技提气跃起。
伴着一声巨响，马嘶凄绝。
郑有涯护着章无技落地的那一刻，白马血溅灵龟石。
“无技，无技。”郑有涯搂摇着妻子大喊。
“呜……”章无技忽而放声大哭起来，“你个王八蛋！”说着，抬手给了郑有涯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郑有涯被打得一愣，眉头一锁，纠起一片怒色。
“王八蛋，你要还想跟奶奶过，下半辈子不许骑马！”章无技继续嚷道。
“蛮妇！”郑有涯嘴里回着，眉头却渐渐松开。
“轰——”又一声巨响，接着一阵“噼里啪啦”的碎石散落之声。
夫妇二人循声望去，大惊失色。
灵龟石居然被马儿撞裂，开出一个大大的缺口。方才那声巨响，便是马尸伴着碎石落入缺口的声音。
灵龟石居然是中空的，这里面究竟有何乾坤？
郑有涯扶着章无技，一步步走向那块缺口的礁石。
缺口的大小足以让一个人纵身而下，里面黑黢黢一片，隐隐见有烟尘腾起。
“这石头竟是空心的。”章无技扶着缺口的边缘，低头朝里探了探。声音投了下去，传回空空的回响，看来下面很深。
“小心割了手。”郑有涯急忙护妻子的手，这一碰，却发现那缺口的边缘齐整，滑溜溜的，一点都没有断裂所造成的粗糙之感。
“难道说，有人把石头凿空，又按原貌合上外壳，里面貌似有个通道。”郑有涯喃喃道。
“如此隐秘的通道，宝藏？”章无技来了劲儿。
“我倒希望里面有个世外桃源。”郑有涯道。
夫妇二人充满好奇，守在缺口处跃跃欲试，却谁也不敢轻易跳下去。
“无技——”远远地传来一阵呼喊，一股黑风渐渐逼近。
“师兄来了。”虽看不清人样，章无技却听得出那声音。
“我们下去！”郑有涯方才还在犹豫，此刻却坚决无比。
“好！”章无技一心想着里头有宝藏，生怕寻宝之路被后来者打扰，正琢磨着去哪里搬些树枝来掩住入口，一见百里长风，知是来不及了，当下做了决断。
郑有涯先行跃下，章无技紧随其后。
通道很深，二人在漆黑中堕了好久，耳边风声呼呼。
郑有涯稳稳当当落地，却听妻子惊叫一声。
“妈呀。”章无技毫无准备地踩上一个东西，一个踉跄晃了过去。
“怎么了？”郑有涯伸着双臂循声探去。
“不知道，软绵绵的，倒像个死尸。”章无技抽着鼻子嗅了嗅，空气里分明有一股血腥的味道。
“我知道了，只怕是方才堕下的马尸。”郑有涯触到了章无技，扶住她的胳膊。
“马儿呀马儿，你真是可怜。”章无技叹道。
过了一阵，人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二人方才依稀瞧清楚周遭的状况。
章无技踩到的确实是先前落下的马尸，马尸躺在平整的石砖地上，四面皆是由大块石头砌成的墙面。
“无技！”上头传下来一声呼唤，在石壁间荡漾了许久。
“百里长风在喊我，有涯，挡住他！”章无技很紧张，多一个人下来，意味着将来要多一个人分财宝，况且她对百里长风尚存着心结。
“我们在下他在上，怎么挡？”郑有涯亦不希望多个人打扰他携妻寻访世外桃源，不过此刻却十分犯难。
“无技，郑兄！”又一声传了下来。
“要不，我喊声我们不在？”章无技无语。
“有了！”郑有涯俯身去搬马尸，道，“这马是竖着下来的，横着扔上去的话应该能堵住洞口。”他坚信自己内力深厚，定能将马尸牢牢卡在缺口上。
“好主意，还得这样！”章无技亦蹲了下去，伸指蘸着马血在马背上飞速写下一行大字——下来者一世倒霉！
都这时候了还信诅咒，郑有涯无言以对，只得鼓足内力，托着马肚子将马尸掷了上去。
“无技……”上面的声音减弱，眼睛好不容易摄取到的一点微光也消失了，缺口应是被马尸卡住了。
“你做到了！”章无技赞许地拍拍丈夫的肩膀。
“哎，我对不住那马儿。”郑有涯叹道。
“你也不是故意惊它的啊……难道说，你是故意的！”章无技惊叫。
“嗯，我刚才是在借机逃走。”郑有涯道。
“呀呀呀，郑大侠也干这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啊，一点都不光明磊落。”章无技笑道。
“对对对，我变坏了，近墨者黑，我没办法。”郑有涯说着在周围的石壁上摸索起来，敲敲打打地寻找机关。
“我也来找。”无技向近身的墙面摸去。
黑暗中，二人也看不清彼此，只是凭着感觉在石壁上抚摩叩击。不知不觉，他的左手摸到了她的右手。
“有涯，要是找不到机关，我们会闷死在这里吧。”章无技喃喃道，“你使了几成内力啊？百里长风不会一点都搬不动那匹马吧……”这会儿，她感觉到一丝丝呼吸困难。
“不敢说十成……也有十二成吧。”郑有涯一本正经道。不得不承认，他真讨厌那个百里长风，男人怎么可以长那么完美，更可恶的是，这么完美的男人不去纠缠绝世美女，偏偏跟缺心眼似的执着于自己的妻子。
“哎，死定了！跟着你真是倒霉，你找什么世外桃源啊！”章无技气恼不已，一拳击向石壁。
“是啊，早知道你干嘛夺我刀鞘！”郑有涯正在烦躁，一听这话不由来气，狠狠一拳砸得石壁震荡不已。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你非要遵守祖训的！”章无技也来了脾气，又一拳砸在石壁上。
这三拳砸完，二人面前的墙壁居然如幕布一般向上升起，发出隆隆巨响。
“这是……”章无技惊愕无比。
眼前豁然开朗，前方出现一条通体透明的甬道，满眼是绿莹莹的水光。
忽见一群鱼儿从侧畔游过，章无技掐着丈夫的胳膊惊呼：“这不是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