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回 危机四伏(1 / 1)
凄厉的马嘶过后是一阵如雷轰响,空旷的山路间回声阵阵。
“哐啷——”紫玉箫拨开零散的木料和布帛,敲了敲拱成山丘状的郑有涯。
“百里长风,玩笑开大了吧!”“山丘”被轰然顶开,章无技灰着张脸从底下蹦了出来,犹如喷薄而出的火山熔岩。
“无技,当心你的脚。”郑有涯一把扶住“龙精虎猛”的伤者,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始作俑者”。
百里长风抱着双臂,冷笑道,“你们看看我身后,那匹疯马、那个车夫,还有四只车轱辘恐怕已经归于尘土了。”
章无技定神一瞧,前方是一片比阴沟壮阔数倍的万丈深谷,耳边郑有涯正低语道:“是他用内力把我们往回推的。”
“师兄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章无技怒火稍停,疑虑渐生。
“我带雅柔去‘贪生药庐’诊治,之后却发生了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丝不安从百里长风深邃的双眼里缓缓浮出。
旧年春风醉人时,百里长风又见章无技,不得已放开这段一厢情愿的纠结,他最终娶了白雅柔。面对因自己而疯的白雅柔,百里长风心绪繁杂,千丝万缕扭成一股——治好她,和她相守一辈子。
白雅柔的疯症着实不轻,不是呆呆傻傻就是哭哭笑笑。吃药不管用,扎针不管用,整日里就见她银钩乱舞,撵着各种生灵上蹿下跳。半年下来,缁衣教餐餐都吃各种肉丝,使者丫鬟的服饰也变成了丝丝缕缕的披挂。
百里长风哄得失去了耐心,便没收银钩将其关在房里。憋屈的白雅柔哭得惨烈,不是嚷“无技无耻”就是喊“教主救命”。百里长风心下不忍,一有空就陪着妻子解闷,斗鸡、斗蟋蟀、猜拳……就连躲猫猫都玩过了。白雅柔舍不得百里长风离开,且总以“脚下使绊”的方式来留人,一来二去,“斗脚”成了每日必玩的游戏。有“千脚门”大师兄(百里长风)陪练,尸娘子的疯症没好,脚下功夫倒是见长。
除夕将至,百里长风谎称闭关,实则乔装易容,带着白雅柔去“贪生药庐”找神医莫一。神医者神秘,为防医术外露,将百里长风赶至屋外。屋外风景甚好——十里坡,百尺风,千树梅,万丈渊。或爬坡、或吹风、或赏梅、或跳渊,任君挑选,总之不要进屋偷窥就好。
夜风呼啸中,百里长风独品梅香阵阵,临近子时,却听屋内一声女子的尖叫。入屋查探,只见莫一躺在血污之中,已被截作两段。白雅柔却已不知所踪……
事发一瞬,犹如梦魇。百里长风围着“贪生药庐”一番搜寻,彻底迷失在方圆十里的苍茫夜色里。“嗖!”一个黑影转瞬而过,急追之下看出那人使的正是千脚门的步法。
“那人跑得比我快,我跟丢了。师傅断了腿,能跑出千脚门步法的只有你、我,还有雅柔。”百里长风黯然道。
“肯定不是我啦,我跑不过你,再说那天的黑衣人你也看到啦。”章无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在千脚门之外潜伏了两日,之后便去了你家。”百里长风道。
“你玩监视?”章无技脖子一缩,仔细回忆起这几日的言行来,“那你岂不是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到了?我怎么就没有听到你的动静呢?”
“我没那么变态,只是远远看着有没有可疑人出没。”百里长风,“这次好在有我暗中跟随!那车夫怕是被人下了幻药,我见他倒下前曾拔刀刺过马脖子……”
“幻药?迷人心智的那种?”章无技没好气道,“师嫂够狠啊,‘哑尸丹’的解药还没做出来,倒又练出了什么幻药。”
“我觉得不是雅柔!”一向温声软语的百里长风忽而提高了嗓门,倒将章无技吓了一跳。
“百里兄,莫一的死跟你们夫妇始终脱不了干系,若日后江湖人士追查起来,你总要有个说法吧。”郑有涯道。
“我不管,我只想找到雅柔……”百里长风转身欲走。
“师兄!”章无技将人喊住,“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我与师傅的谈话,可是我要告诉你,他不恨你,你用空去看看他吧。”
“嗯,我会和雅柔一起去看他。”百里长风勉强一笑,转向郑有涯道,“金刀大侠,希望下次你能比我快一步。哈哈哈!”
百里长风又一次遁于无形,或许去找白雅柔,或许还潜伏在某处守护着章无技。
回到家中,章无技整日窝在床上翘着脚喊无聊。郑有涯劈柴挑水、洗衣煮饭,时不时地还要跑进房里看看妻子的状况。
“一天看几回……终于发现你老婆的美了?”章无技歪在床上对镜自恋。
“哪天做个大背篓把她背上得了。”郑有涯劈着柴伙还不忘思考安全大计。
这一日,翠兰姐端着一锅猪脚汤来看章无技。
“诶呀,无技妹子你真可怜呐,怎么就受伤了呢。”翠兰姐心疼地直拍自己的大肚子。
“别!轻点儿,拍坏了我可赔不起。”章无技伸手摸摸那圆滚滚的肚皮,艳羡不已。
“无技啊,本来还想约你陪我去常平镇逛正月十五的灯会呢。不过你伤成这样……”翠兰惋惜地摇摇头。
“没事啊,我不过走得慢点而已,再说走走还锻炼呢。咱们去罢!”百无聊赖的章无技心里直痒痒。
“别去了吧,人多是非多。”郑有涯又一次进了屋,“你安分点吧,万一碰了旧伤……”
“也是,要不你和你家那位去看吧,回来说给我听啊。”章无技倒也没有胡闹。
“哎哟,我家那口子一得闲就去赌牌九,哪有空陪我去啊。倒是闰生和瑞儿想去得紧。”翠兰姐扇着手摇头道,“我还挺着个大肚子……算了算了。对了,这猪脚汤趁热喝啊。”
“有涯,我们陪翠兰姐去吧。你不想回常平镇看看吗?”章无技望着那锅猪脚汤,低声道。
郑有涯默不作声,并没有反对。常平镇是他长大的地方,那里的天都派驻地曾是郑家故宅。
“那就这么定啦。翠兰姐,我想让你家那位替我铸一双铁鞋,可不可以算我便宜点啊。”
“好啊好啊,我们姐俩谁跟谁啊,送你一双便是。”
“真的?”
……
“你们慢聊。”郑有涯长叹一声,抽身退出。
正月十五元宵夜,江南常平镇灯火旖旎,恍若人间仙境。
十里灯影,人头攒动,一名跛脚妇人和一名孕妇相互搀扶而行,身后跟着一名挎刀汉子,一手抱着一个孩子。
“啊!流氓!”翠兰姐忽而一声尖叫。
“无耻!”章无技一记鹰爪,将贴在翠兰姐身后的那名男子反手扭住。
“女侠饶命啊,这么挤,她屁股大得跟肚子有一拼,一不小心就碰到了。”那名男子咧着嘴讨饶。
“诶呀,耍流氓还嘴硬,小心奶奶给你点天灯!”章无技将那人胳膊用力一绞,“格啦啦”一阵骨节响动。
“妹子,算了,别闹得太大。”翠兰姐摆摆手,自认倒霉地摇了摇头。
“滚!”章无技将那人用力甩出去几步,转身去扶翠兰姐。
“无技小心!”郑有涯左手抱着闰生右手搂着瑞儿,只空出一双眼睛看到那人从怀里掏东西,急然大声提醒。
章无技回头的那一刻,那人应声趴下,两爿屁股一边插着一片铁叶子。
“猥琐鼠辈,竟在我天都派地界内行此龌龊之事!”一名绿衣女子手中捏着三片铁叶子,扭着水蛇小腰疾步赶来。
“哇,美女!”那人回头一见绿衣女,瞬间哈喇子直流。
“还看,戳瞎你的狗眼!”绿衣女倏然扬起铁叶子。
“师妹住手,稍加惩戒即可,不可恣意胡来。”一名手执软鞭的女子款步而来,白衣胜雪,秀发如丝。
“绝色美女……”那人鼻孔流下两道红线,幸福地晕厥而去。
“丰师姐!”绿衣女拱手行礼。
“等等!”章无技一跛一跛走上前去,绕着白衣女子转了三圈,将那张如画的脸庞扫了几回,大声道,“雪衣女?可以使鞭子了啊……你的手臂好了?”
“你……哦!”白衣女子脸一沉,“章无技!”
“丰师姐,她是你的故友?”绿衣女子问道。
“不如是‘已故之友’才好呢。我丰雪衣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她!”丰雪衣拉着绿衣女便走。
“师姐,不教训教训她?”绿衣女意图讨好。
“才不要和疯子交手,我可不想再断一次手臂。”丰雪衣直往人堆里钻。
“走那么快,我还想跟她道歉呢。”章无技摇了摇头,再看郑有涯正向着雪衣女离开的方向投去深远的目光,气不打一处来,“你也想跟去摸人家屁股吗?”
“你又胡说什么?”郑有涯脸一黑,“那边是我家故宅的方向。”
“摸屁股。”左臂弯里的闰生小爪一伸,摸向右臂弯里瑞儿的小屁股。“章无技!”郑有涯气得翻江倒海。
丰雪衣自觉已远离章无技,便恢复了闲逸的神采,和绿衣女一道饶有兴致地赏起灯来。仙姿祥瑞的荷灯,憨态可掬的兔灯,富贵庄严的宫灯,每一样都引人驻足,沉醉之际,却被一阵吵嚷声惊扰。
“你这疯妇,莫要在这里胡闹,走走走!”米糕摊的老板嫌恶地挥着手。
对面一名嘻嘻傻笑的女子,蓬头垢面、衣衫污浊,脑袋上横七竖八插着粗粗细细的银针,手里还舞着一只黑铁秤钩。
“哪里来的痴女啊,年初五开业就见她了,还抢了菜贩王婆的秤钩子。”对面卖茶蛋的老板附和道。
“听说东巷那个山参贩子被五个老婆围起来打了一顿。”旁边卖胭脂的老板娘诡秘地笑着。
“怎么了?”众商贩齐问。
“还不是因为她?”老板娘指了指围着米糕打转的疯妇,笑道,“赚钱赚疯了,上山挖参连除夕夜都不回来过。这大年初一回来了吧,一卸货还卸出来一个女人。就是这个疯子,据说当时还挺干净的,腿脚可利索了,刺溜一下跑出东巷,留下那山参贩子百口莫辩被打了一顿。哎,这五个老婆中啊,一个青冥剑宗的,一个白虎帮的,还有三个天都派的,多少都有点武功,造孽哦……”
“哟,说不定是哪个楼的姑娘,想男人想疯了吧,我瞅瞅。”米糕摊老板□□着去勾白雅柔的下巴。
“住手!欺负弱女子,算什么……”绿衣女还未说完,只见“弱女子”将铁钩深深地扎入那只悬在半空的咸猪手里,顿时鲜血延绵。
“姑娘快停手!”丰雪衣一个箭步上前,亮出手中的软鞭。
“咦?”疯女缓缓回头,死死盯住那条软鞭,弃下铁钩伸手来摸。
“啊?”丰雪衣想不到那疯女的身手如此之快,一回神,软鞭已被轻巧拿走。
“嘿嘿嘿……”疯女将细细的软鞭往一块未切的大米糕上一围,双手拉住两端猛然收紧,“断了、断了……哈哈哈哈……”望着被勒成两段的米糕,疯女笑得癫狂,脸皮都塌下了半张。
商贩们无不脸色煞白,尤其是米糕摊老板,抬着露出铁钩的血手不住哆嗦。
丰雪衣瞪着疯女半露的雪白脸蛋看了许久,回忆起去年随师父参加百里长风大婚的情景……
“教主夫人白雅柔?”丰雪衣一阵狂喜。日前江湖人士在天都派集会,皆认定百里长风是“莫一惨案”的首要疑凶,只可惜惧于魔头淫威,声讨之余竟无人敢出头付诸行动。如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有白雅柔作人质,再加上江湖各派联手,还怕对付不了大魔头?天都派扬名江湖的机会就要来了!
“不跟他们玩,跟姐姐回去好不好?”丰雪衣柔声哄着白雅柔,“姐姐帮你洗澡,还有好多好吃的……”
“不要,无技无耻!”白雅柔将软鞭死死攥在胸前,缩着肩躲闪。
“无技?”丰雪衣一愣,转而顺口道,“她确实无耻,姐姐带你去打她好不好?”
“无技!无技!无耻!你无技又无耻!出来!”白雅柔骂骂咧咧,挥着软鞭撒腿便跑。身后,丰雪衣和绿衣女恨不得甩了鞋子去追。
“有涯,杀气。”灯火阑珊处,章无技放慢脚步,怕吓着翠兰姐,只敢侧身低语。
“我们朝亮堂的地方走。”郑有涯紧了紧抱孩子的双臂,贴在章无技身边护行。
身后幽暗处,黑影一动,银光瞬息闪过。
郑有涯和章无技同时有感,对望无言却不敢停下脚步。
“呼——”微风带过,将杀气扇走。郑有涯和章无技长舒一口气,再看前方灯火映天处,人声鼎沸、一派祥和。
“呀,好漂亮的牡丹花灯!”翠兰姐对擦身而过的危机毫无察觉,兴致高涨地扶着腰向前方一排花灯走去。
花灯月下,章无技轻轻抚上丈夫的肩,柔柔唤道,“有涯……”
女人流光盈盈的眼眸唤起了铁汉柔情,郑有涯空不出双手给她拥抱,只得深深凝望。
“亲亲……”“香香……”闰生和瑞儿咿咿呀呀。
童言稚语萦绕之下,夫妇二人脸红耳臊。
“无技无耻!出来,章无技!”一阵刺耳的骂声由远及近。
“谁骂我?!”飘然沉醉的章无技如遭雷击,瞬然回神,那骂不停口的人却已从身边擦过。
“回来!”章无技大喝一声,气鼓鼓地如同一只吐息的□□。
“咦?叫我?”叫骂之人缓缓回头,半边脸皮挂在颊边,双手还不住地拉扯着软鞭。
“白雅柔?!”章无技和郑有涯同时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