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师父（下）（1 / 1）

从客栈出来，冯笑天一直魂不守舍。他终是没有开口盘问影儿的身份。他害怕，若师父和傅昶一样中了雾荷居士的毒，而影儿就是监视他的人，那要如何是好……

他闷头走了半晌，突然停下来。他在心里责备自己胆小，不论是什么情形，总该问清楚再走。或许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转身往回走，没几步，便遇上影儿。

“你要回去找我？”影儿轻声问道。

“嗯。”冯笑天尴尬地点点头。

“我是红柳诗社的人。”影儿显得很从容，“你师父本是在调查诗社，却因为中了我的毒，如今在帮我们。”

“为什么告诉我？”冯笑天对影儿的坦白有些疑惑。

“只是想问问你的立场。你心爱的女人和你师父已经都在我们掌握之中，你还想破坏计划么？”影儿嫣然一笑，“若你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阻拦，只是计划稍有差错，他们便有性命之忧。你忍心么？”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林栀宁？”冯笑天惊道。

“你师父说起过。他很关心你。”

“我……是个糟糕的徒弟……”

“这点我毫无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会站在哪一边。”

“我会阻止这场阴谋，一定会！”冯笑天虽也觉得过去很多事做得太鲁莽，可他想要救人的心不会变。弑君夺位这样的事，怎么想都是灾难！

“我很欣赏你。”影儿轻叹一声，“只是你这样坚持到底有什么意思？不会有人感激你的。”

“我也想问问你，死心塌地为雾河居士卖命有什么意思？他当了皇帝你能得到什么？那些是你想要的么？”冯笑天反问。

“红柳诗社的弟子都是居士救回来的，大家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恨着些什么。居士常说，若他做了皇帝，会严惩贪官，会让贵族自食其力，会让满汉可以通婚……总之，我们所经历过们那些事，不会再发生。我们可以过更自由更公平的生活。”

“你相信？”冯笑天认为这些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雾荷居士未免说得太过轻松。

“很多人信。但我是不信的。居士不是那样的人。”影儿的眼中掠过一丝疯狂，“他单纯地想报复，我们只是被利用而已。”

“那你为什么还要为他做事？”

“因为我想看天下大乱，说不定经历一番腥风血雨，汉人可以再次统御天下。南武林不是很多人想要反清复明？你不期待么？”

“过了这么多年，为何还要提反清之事。异族掌权又怎样？只要是明德的君主，谁管他是不是汉人！江山是我们自己丢的，怨不得别人。”

“武当不愧是传说中的名门正派，你师父也一样，说起这些头头是道。”

“其实我也常觉得迷茫，特别是遇上栀宁之后。她常说，皇上写字柔媚，喜欢的器物过于花哨。虽醉心汉学却不得精髓，三分华贵七分俗气。”冯笑天想起傅宁，心里还是很堵，他深吸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剃发易服，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祖宗是什么样子。我也担心这样下去汉人的祖训不会有人遵守，中原会变得面目全非。可往好处想想，或许迥异的风俗融合起来可以缔造新的、了不起的活法。人生不过百年，最终的结果我们谁都看不到。有这样乐观的想法是对是错我无从知晓，只是我不能看着灾难发生而不去阻止。你说我目光短浅也好，自私胆小也好，总之我没办法认同你们。”

“那就没什么好说了。你知道得太多，我不能让你活着离开。”影儿自袖口抽出一条长鞭。

冯笑天剑已拔到一半，身体却突然不听唤，甚至开始发抖。影儿早在冯铭全房内藏了迷烟，他却全然未觉。又是一个用毒高手。

待冯笑天冷静下来，已失了先机，被影儿手中的长鞭缠住脖子。他拔剑欲斩，却有人先他一步动手。

影儿后心中剑，惨叫一声，松开鞭柄跌在地上。

“师父……”冯笑天看到了影儿身后的冯铭全，愣了片刻，随即大喊，“别杀她！否则拿不到解药！”

“放心，我不会伤她性命。”冯铭全笑道，“为师也算是贪生怕死之人。”

“师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冯笑天脑子一片混乱。

“自今日起，你不再是武当弟子，也不是我徒弟了。”冯铭全正色道，“所以，无论我要做什么，都与你无关。我会把我所知道细节的都告诉你，要走什么样的路，你自己决定吧。”

“师父！不要！我不要！”冯笑天慌了，“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别丢下我！”

“笑天呐，你自由了。”冯铭全缓缓说道，“很多事，为师做得不够好。我太过保守，只会拖累你。我不是个好师父，武当也不是你的归宿。”

“师父……”冯笑天笑得凄凉，他刚刚得知师父的苦心，却又要失去这份关爱了。

“你不必多言。我今晚将消息传回去，不久后，整个江湖便会知道，武当再无冯笑天。”

随后，冯铭全将红柳诗社的计划交代了一下，便扛起影儿，缓步走回客栈。

冯笑天看着他的背影，不敢去追。

他已经，不是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