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师父（上）（1 / 1）
冯笑天自始至终认为他和傅昶不是一路人。傅昶浑身上下都撒发出一种无所畏惧的少年意气，笑得畅快，活得潇洒。
可傅昶痴痴望着小曦的那一刻，深深触动了他。他想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遇到真心喜欢的姑娘都会百般怜爱，为了她而变得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吧。纵使身负盖世武功，也没半点用处。
在傅昶那里得知武当有弟子中毒受控后，冯笑天决定从这里打开突破口，毕竟他对自己的师兄弟足够了解。只要能打探出被雾荷居士控制的弟子，便是前进了一大步。参与到计划中的人，肯定清楚详细部署，否则无法互相配合。
冯笑天去找冯铭全，暗忖既然武当已有人牵扯进来，说不定师父有所察觉。他来到冯铭全暂住的客栈。天色尚早，冯铭全还未开始练功，坐在桌前饮茶。
“师父，我得到确切消息，武当弟子中有人加入红柳诗社刺杀皇帝的计划。”冯笑天心里着急，一进门便直接说起此事。
“几人？”冯铭全问道。
“一人。”
冯铭全闻言有些惊讶，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你策反了诗社的人？”
“我哪有这本事，是朋友告诉我的。”冯笑天不想说出傅昶的名字，怕又会牵扯到方小葱。
“你这几日都做了什么？”冯铭全下山前曾交代冯笑天调查诗社，看来他已经掌握些线索。
“我盘问了几个贪生怕死的地方官员，得知红柳诗社要他们推荐揽月楼里的姑娘为皇上献舞，伺机动手。”冯笑天朗声说道，“我去过揽月楼，除了领舞的姑娘功夫尚可，其余都是普通舞者。我推测雾荷居士不会只安排这些姑娘行动，到时屋内必有其他江湖人乔装混入。”
“虽不得法，也算是有所收获。”冯铭全淡淡道。
“不得……法？”冯笑天对师父的评价有些疑惑。他见过傅宁，确认了这就是雾荷居士真正的计划。为何师父还是觉得他做得不够好？
“那些地方官员，可以出卖诗社，也可以出卖你。他们若将受人盘问之事告知雾荷居士，会让他更加戒备。揽月楼里的姑娘既然已加入计划，整座楼必定已被监视。你当真以为自己轻功了得，进出自由？他们不拦你，许是认为你人微言轻，不足以阻拦计划，不想多生是非。”冯铭全放下手中的杯子，轻叹一声，“笑天，你还差得远。都这么大了，还是让人放心不下。”
“师父……”冯笑天错愕，一瞬间仿佛时光逆转，师父已经好久都没说过关心他的话了。
“怎么？不服气？”冯铭全面带笑意，像是在教导三岁小童。
“不是，只是突然觉得，很怀念……”冯笑天鼻子微微发酸，“我小时候，师父常这样跟我说话……”
“笑天呐，有些事，是为师不对。”冯铭全缓缓起身，走到冯笑天身前，伸手去拍他的肩，“原来你都长这么高了，我是不是好久都没这样仔细的打量过你了？”
“师父……才一个多月不见……这是怎么了……”冯笑天不解。
“我是冬天捡到你的吧，就像这样的天气。不过江南的冬天，比这里要湿冷一些。你一个人，在巷子里缩成一团，穿得精致华丽，我却一眼就看出那衣服不是你的。你笑着告诉我，你被打了，很冷。”冯铭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师徒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浮现在眼前，仿佛一转眼，冯笑天就长高了。他的脸变得棱角分明，握剑的手臂结实有力，不会再任人欺负。
“师父？”冯笑天觉得气氛诡异，“我来只是想问你……武当哪些弟子比较可疑……”
“你不要再管了。”冯铭全显得有些恍惚。
“怎么能不管？刺杀皇帝这么大的事，一旦让他们得手，会有很多人受害！雾荷居士只是控制了些武林人士，手下无一兵一卒。就算皇上死了，他有那么大本事顺利登基为帝吗？”冯笑天正色道。
“笑天，你总是见不得无辜的人受罪。我知道，这是因为你小时候受过太多委屈。可很多事，不是那么简单。这几年，我待你太苛刻，总想着你有一日屈服了，便会有所学，有所悟。可你总是这么倔强，任我怎么罚都不肯低头。”冯铭全抚摸着冯笑天的背，“我突然发觉自己错了，或许早些坦诚和你谈一谈比较合适。”
“师父，到底是怎么了？”冯笑天一头雾水。
“你见了贫穷饥饿的人，便会将钱粮分给他们。这样做或许能救回几条人命。可他们本有自己的路要走，找不到安身立命的办法，永远翻不了身。得到你的帮助，会让他们去期待下一个好心人，可能一辈子都要靠别人的施舍度日。你教给弱者武功，或许他们能保护自己一时。可若是他们逞凶斗狠，去欺负别人呢？若他们不自量力，去挑衅去报复，然后自取灭亡呢？这会比唯唯诺诺地活着更好么？但凡见到地方恶霸，你便想除之而后快，对方跪地求饶才肯罢手。可你了解他们背后的势力吗？每次你惹了祸，你知道为师需要费多少心思，才能保住你的小命，保住武当的声望么？你离开后，那些恶霸还会继续作恶！什么都没有改变。我罚你，是狠了些。我在众弟子面前羞辱你，确实让你很难堪。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自己做错了！我希望你痛苦、迷惑，然后想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没想到你却那样坚持……你心里的伤痕，也许永远都不会痊愈。你看到弱者被欺负，心会痛，会忍不住出手。我希望将你变成一个守规矩的人，这样才能远离伤害。但是我错了，我低估了你的勇气和决心。”冯铭全微微蹙眉，“可是笑天呐，世间万物相互制衡，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你想要改变就能改变。这其中的门道，你要花时间细细体会才行。不要太冲动，急于求成。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众弟子中，唯独你有这种心胸。为师希望有一日你成为真正的大侠。”
“师父……”冯笑天懊丧地低着头，“我心里突然好难过……就好像有人告诉我，你咬着牙辛辛苦苦撑过这么多日子，没有意义……你这些年完完全全是活错了……”
“有没有活错，你自己慢慢想清楚吧。为师所说的，所做的，也未必都是对的。只是维持眼前的一切不变而已。你还年轻，今后大有可为，多花些精力，去找自己该走的路吧。”冯铭全笑了笑，“今日也不知怎的，很想跟你说这些……大概是我老了，太怀念过去的时光。”
“师父，对不起！”冯笑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着冯铭全的袖口，“对不起！是我不懂事！对不起……”
“出了什么事？”一紫衣女子推门进了屋，看到跪在地上的冯笑天，有些惊讶。
冯笑天抬头去看那女子，声音虽有些妖媚，人却不施脂粉，看起来十分柔美动人。
“笑天，这是影儿。”冯铭全介绍道。
“影儿姑娘……”冯笑天有些失神，师父的话让他无所适从，一时缓不过来。
“影儿是客栈掌柜的女儿，自我住在这里，一直很照顾我。”冯铭全扶起冯笑天，“你先起来吧，别吓着人家。”
冯笑天看着影儿，目光渐渐清明起来，脑中突然闪过小曦的样子。
“师父……”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冯铭全，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