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舍（中）（1 / 1）
“对不起……”
这是傅昶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小曦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她双手抱膝缩在床上一角，悲伤地望着傅昶。她已经亲手毁了傅昶对她的信任，再也不能故作软弱跟在他身后，也无法恬不知耻地留下来照顾他。她能做的只有道歉和告别。
“这一次，我无法原谅你。”傅昶浑身疼痛难忍，连小声讲话都力不从心。毒物还在体内肆虐，他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我知道，你一定会恨我。”小曦怯怯地道。
“小曦，我是真心喜欢你。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甘心情愿承受，不会恨你。”
“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小曦哽咽道，“我知道，你在意的是宁姐姐和小葱姐，你怨我把她们拖下水。”
“我以为你能明白……我可以自己承担，不想连累别人。我姐和小葱姐已经为我付出了太多，她们本可以活得很轻松……”
“小葱姐我不敢下断言，但宁姐姐是不可能不理会你，自己去享乐的。”小曦了解傅昶也了解傅宁，这段日子她已经把这姐弟两人的脾气秉性掌握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所以才不能原谅你，你让我姐能为我做的事，又多了一件。你让我……不知要怎么面对小葱姐……”傅昶叹气。
“对不起……”小曦不知除了道歉还能说什么。
“我说过道歉没用。”傅昶冷冷说道。
“我向居士求了一颗药。”小曦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你吃下去，我就离开。”
“……去哪？”傅昶眼中划过一缕悲伤。
小曦已经……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么？
小曦违背他的心意，把局势搅得这样糟糕，傅昶本想责怪她，羞辱她，恨她。可他发觉自己完全是口不对心，他一听到小曦说要走，心肺便撕裂般的痛。
“我骗你们，出卖你们，害了小葱姐姐和宁姐姐。你不直接赶我走，我已经很感激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所以才这样纵容我。可我从头到尾只是个骗子。假的，都是假的！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是居士安排好的，我不值得你待我这么好！你吃了这颗药，三日内不会毒发，行动如常。骑马也好，用轻功也好，快回家去吧。你的家人一定有能力护你周全，等居士的计划结束，宁姐姐就会带解药回去。不过你刚刚毒发体力有所消耗，我雇了马车，就在楼下，可以先送你一段路。”小曦在傅昶毒发昏迷时，已经都安排好了。
“那我们之间……”傅昶失神地望着小曦。
“你就当是梦一场……回去娶方小葱吧。”小曦偏过头去，躲开他的目光。
“小曦，我听叶子姑姑说过，肖羽白做的药可以阻止衰老，但会让身体变得格外敏感，会怕冷怕热也很怕痛。”傅昶突然提起这事，“叶子姑姑小时候一直不肯习武，受一点小伤就要闹得惊天动地。”
“是啊，练功确实麻烦，居士常训斥我不用心。”小曦勉强笑了笑。
“所以，你当初你把手腕塞进我嘴里任我咬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啊？”小曦怔住，没想到傅昶会问起这个，“我……”
小曦纠结地看着左手腕上的疤，不知要怎么解释。
“很疼么？”傅昶轻声问道。
“嗯……当时我眼前一片黑，很想大声叫，很想晕倒，也想立刻回济南，告诉居士我不干了……可是后来，还是咬咬牙忍下来，装得很镇定，怕宁姐姐看出我的体质有异。”小曦回忆起来，那时真是惨极了。
“所以那只是单纯的苦肉计么？”傅昶问道。
小曦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你说是，我就立刻让你走，不会再留你了。”傅昶提醒她，只要答一个字，她就可以离开。
“我……那时候……”小曦显得很委屈，眼中泛起泪，乞求般看着傅昶。
“这么简单的答复，你都给不了吗？那时你随便塞点什么东西在我嘴里，我一样出不了声，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呢？”傅昶穷追不舍。
“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小曦突然大声喊道。
她只是没脸见他，想躲起来，为什么傅昶不肯放了她！
“承认吧，你喜欢我，从那时就开始了。你是真心待我的，一直都是。”傅昶见她如此失态，竟笑了出来。
“我和川儿一样，都是居士一开始就安排好监视你的人……”小曦慌乱地解释着。
“我不想听这样的话。”傅昶打断她。
“这是事实，改变不了……”
“可这不是全部的事实。”
“傅昶你够了！我要走马上就可以走，根本就不用你点头！”这段日子小曦过得太矛盾，越来越搞不清立场，脑子早就搅成一坨浆糊。如今傅昶这样逼她，她根本承受不了。
小曦跳下床穿好鞋子，她要逃。傅昶的每一句话都好像一根刺，戳进她心里。她没办法面对傅昶，更没办法面对自己。
“你敢踏出房门半步，自立刻自断经脉，死给你看！”傅昶死死盯着她。
“你……”小曦先是愣住，随后回身，抬手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傅昶被打得头晕眼花，头歪向一边，却又笑了。
“混蛋！你在笑什么？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活下去，我们大家有多努力！我和川儿……”小曦说到一半，生生憋了回去。
“看来我还是很有魅力的嘛，连川儿都倒戈了。”傅昶笑得更嚣张了。
“你有什么可沾沾自喜！两次任务都失败，你靠着宁姐姐的谎话躲在蒙古玩麻将的时候，已经沦为弃子了！若不是川儿费尽心思逼你们出来，居士早就不管你了！川儿一意孤行，被居士罚得很重，来找我们时身上还带着伤！”小曦又急又气，“可你看看自己都做了什么！每次遇到不顺心的事都要毒发，好好的身子被糟蹋得千疮百孔。回家求救你不许，为居士做事你又不肯。别人想救你，你却在这里耍脾气要寻死！傅昶你到底要怎么样才满意！你常说宁姐姐犹豫，说小葱姐任性，说我懦弱，其实最差劲的就是你！你只知道玩个痛快不留遗憾，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死了，才是所有人最大的遗憾！我们都在竭尽全力救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所以你出卖我姐，也是为了救我？”傅昶问道。
“是！宁姐姐为了拿到解药，一定会答应居士的要求，代替你加入刺杀计划……你只要安全到家等着就好。宁姐姐她一直待我那么好，我却……”小曦开始落泪，“你如果就这样放弃自己，你要我怎么办？要我们怎么办？”
傅昶沉默了许久，屋内只能听到小曦的抽泣声。
他决定离家闯荡时，万万没想到，不到百日，便到了如此境地。他想过济世救人成为冯笑天那样的侠士，想过孤注一掷刺杀皇子立威，想过放弃生命只求剩下的时间安逸享乐……可说到底，这都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傅宁、方小葱、小曦、川儿……都在拼命努力着，希望他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