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逃亡（上）（1 / 1）
接下来几日，傅昶的状况时好时坏，清醒的时间并不多。
他醒来时，小曦便安静地听他讲故事。
那是一个很长也很凄凉的故事。
客栈里跑堂的爽朗少年，爱上了偶然经过的官家小姐，从此便深陷其中。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她爹官做得很大，她有旗籍，不能随意婚配。
可他心有不甘。
那小姐也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被送进宫中待选，对周围的男子都不上心。她怕当真喜欢上哪个，便进退两难。若是她将来被皇上选中，谁有胆子去和皇上抢女人呢？
如果结局注定是两个人都痛苦，那不如不要开始。说不定皇上跟本就看不上她，等选秀结束，没有负担，再找个如意郎君嫁了也不迟。
可她偏偏对哪跑堂的少年动了心。
少年身怀绝技，常人一天的脚程对他而言像是饭后闲逛般轻松，不惊动任何人便可潜入府中。他时常采些新鲜的花草，精心绑好，摆在她门口。她一醒来便可闻到花香。有时花间会塞一封书信，短短几行字，却让她捧在手上读了又读，怎么都舍不得放下。
他有几道拿手小菜，从选材到名字，都极其风雅别致，专门为她而做。她喜欢叫贴身的丫鬟去客栈买来，自己坐在屋里慢慢品尝。偶尔会托丫鬟捎一两件小礼物过去，只说是答谢厨子的好手艺。
他们极少见面，却是以独有的方式互相陪伴。这份感情在心中疯长，两个人明知没有结果，却欲罢不能。
终于，那一天还是到了。
她被送往京城选秀，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站在宽敞的官道上，眼睁睁看着那载着她的马车渐行渐远，不敢追上去说一句道别的话。
“真傻……”傅昶说到自己落泪，“真的很傻，对吧……”
“那少年是你，那官家小姐是谁呢？”小曦断断续续听了几日，总算听出点名堂来。
“既然你听懂了，我也没必要瞒你。”傅昶轻声说着，“她是十五阿哥的福晋。”
“就是你受伤那夜，十五阿哥娶进门的福晋！”小曦吃了一惊。
“是啊。”傅昶自嘲般笑着。
“怪不得你会失手！”小曦眨巴着一双不算大的眼睛，目光清澈可爱，“我也是练过功夫的人，你呀，一看就是高手。一定是为福晋乱了心神，才会受伤。”
“你比我想的聪明太多。”傅昶叹了口气，“有时候太聪明……也是件很麻烦的事。”
“傅大哥，如果……我不小心知道了什么秘密，你会赶我走么？”小曦怯生生问道。
“不知道。”傅昶闭上眼睛，“我累了，想睡，你也去休息吧。”
傅昶很沮丧。他的秘密，不过就是身世有一点特殊而已。而这个身世，迄今为止带给他的都是灾难。
其实这个故事，本也不至于这么凄惨。或许哪一年，他爹或者曾祖父改变一个决定，他如今的境遇就会完全不同。
论出身，他并不算差。他身上有爱新觉罗、钮钴禄、博尔济吉特三大家族的血脉，就连身为汉人的娘，当年为了顺理成章被纳为妃子，也是抬了旗的。
只是这些一点用都没有，也不能和任何人提起。
他相信，长辈们所做的决定，已经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只是，多少会有那么一点不甘心吧。
他和淑云的距离，原本没有那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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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小曦在厨房偷了两颗萝卜，熬了好大一锅萝卜汤。
她把汤端进柴房，爬上柴火堆去叫傅昶，却发现傅昶不在房梁上。
“傅大哥……”小曦找不到傅昶，也不敢大声叫喊。
她把柴房从上到下扫视了好几遍，就是不见傅昶。
“傅大哥，你去哪了……”小曦不知要到哪里去找傅昶，急得原地打转。
她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傅昶会不会被府里其他人发现了？思虑至此她腿一软，瘫坐在柴堆上。
“傅大哥，你别死……我还要跟着你离开啊……”她想到傅昶若是被十五阿哥捉到，一定会被处死，吓得哭了起来。
“小曦。”傅昶意识到玩笑开大了，赶忙从窗外翻进来，“小曦别哭，我在这。”
“傅大哥……”小曦抬头看到傅昶，哭得更凶了，“你吓死我了！伤都还没好，又那么怕疼，要是被他们捉住了可怎么办。”
傅然很无奈，他跳上柴堆，伸手去捏小曦红扑扑的脸。
“别哭了，我今天状态很好，我们走。”傅昶言毕，将小曦打横抱起。
“马上走？”小曦慌了，手也不知该放哪里才好，“你抱着我会不会太勉强，我可以借着出府跑腿的机会逃掉的。”
“不碍事，小曦轻得很。”傅昶笑道，“出去以后告诉我京城有什么好吃的，我全都买给你，你要吃胖些才行。”
“萝卜……汤……”小曦指了指地上的锅。
“你煮的？又是偷来的吧，小曦胆子越来越大了啊。”傅昶抱着小曦跳下柴堆，先把她放下，拿起筷子戳起一块萝卜吃了下去，再把小曦抱起，从窗口离开。小曦不在时他已大致确认了出府的路线，此时即便抱着小曦，也逃得十分轻松。
“萝卜好吃么？”小曦怯怯地问。
“好吃，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萝卜。”傅昶笑得很畅快。
“原来你这样会说话。”小曦犹豫再三，还是伸出双臂搂住傅昶的脖子。
“那当然，我最擅长哄长辈们开心了。”傅昶得意地说。
“出去之后，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吧。”小曦埋着头，不敢看傅昶。
“不会，小曦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你要吃什么要去哪里玩尽管对我说，只要我过了这个砍儿，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不会拒绝你的。”
“那……要是我想嫁给你呢？”小曦突然抬起头，有些期待地望着傅昶。
“喂，小妹妹你才多大啊，是不是想得有点多？”
“我十五岁了！”
“这么大了？我还当你十二、三岁呢。”傅昶一直把小曦当成小女孩看待，有些惊讶。
“你先说不答应嘛。”
“这个嘛……可难说了。喜欢我的女孩子好多，你要排到很后面啊。”
“哈？”小曦没料到傅昶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不过你是我的恩人，如果硬要提出这种请求，我只能让你走个后门了。大概可以排前面一点。”
“再前也比不过淑云。”小曦眼中泛泪，听了这么久的故事，她竟然还奢望傅昶能够完全放下淑云。这样的问题，她根本就不该问。
“那当然。”傅昶点头。
“可淑云已经属于别人了，你抢不回来的。”小曦不死心，补了一句。
“少女，你知道得太多了。”傅昶笑道。
“我还知道你辫梢绑的绳子是她送的，领口的竹叶是她绣的。”
“哎？这你也能猜到？”傅昶发觉自己又一次小看了怀里的女孩，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她竟然也放在眼里了。
“别把我当小孩子，我一直很认真。我只问你一句，淑云是不是不可替代？娶不到她，难道你终身不娶？”
“怎么会终身不娶呢，我才没那么死心眼儿。”傅昶被小曦问得心里发毛，怕她穷追不舍，只能这样敷衍过去。
“真的？”
“当然……如果我还活着。”
“不许反悔！”小曦明知傅昶只是在哄她，却也觉得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