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交易（1 / 1）
傅念暄带着踏雪回家住了几日，其间皇上召见过他两次。他不想再做官，已禀明皇上回杭州的日期。
离京前一日，皇上又召他入宫。他料想皇上应该只是想说些道别的话，顺便询问些关于肖羽白的事。
傅念暄刚入宫门，便遇上了吴书来。
“吴公公找我何事？”
“贝勒爷随我来。”吴书来早有安排，将傅念暄引到一处无人经过的小道上。
“吴公公这是何意？”傅念暄有些错愕，他明日便要回杭州，还有什么事情非要这样偷偷摸摸地谈。
“贝勒爷明日离京，有些事再不说可就来不及了。”吴书来阴阳怪气地说道，“皇上最近心事颇重，奴才伺候皇上多年，早就把这事看得通透明白。贝勒爷不是个糊涂人，只是当局者迷罢了。”
“有话直说。”傅念暄有些不耐烦，不知吴书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贝勒爷企图刺杀皇上那日，奴才就在里屋猫着，皇上的话奴才听得清清楚楚。”吴书来笑得十分诡异，“贝勒爷当真以为当年的事无从查证么？”
“能查又如何，难道要我状告世宗皇帝么？”傅念暄淡淡道，他虽心有不甘，但皇上亲口致歉，加上这几日额娘怕他再做傻事，百般劝说，他一直揪着不放恐怕有些说不过去。
“先皇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多杀一人也并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吴书来边说边围着傅念暄绕圈子，“可这对贝勒爷来说是件天大的事。贝勒爷若能把皇上哄好了，别说是当年的案子，就算跟皇上要个王爷当当，也没什么不妥。”
“当王爷我倒真没什么兴趣。”傅念暄笑道，“吴公公若只想说这些，恕不奉陪。”
“那皇位呢？”吴书来一字一字慢慢说道。
“什么？”傅念暄怀疑自己听错了。
“皇上最器重的儿子，便是端慧太子永琏，只可惜他命太短。三阿哥去年薨逝，四阿哥、五阿哥皆不成气候，其他阿哥还小，皇上不提立储之事，不是不想，而是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吴书来伏在傅念暄耳边轻声说道，“皇上一向护着贝勒爷，若贝勒爷肯主动讨好皇上，再笼络些朝臣，夺储也并非难事。”
“皇上到底想要什么？值得你用这么大的筹码诱惑我。”傅念暄心里想的不是自己有没有可能得到皇位，而是如今他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交换，莫非当年十王府被抄的时候，遗漏了什么宝贝？
“莫雪雁莫姑娘。”吴书来缓缓说道。
“麻烦吴公公帮我禀告皇上，我突然身体不适，不能去见他了。”傅念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语毕拂袖而去，直奔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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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今日就走！我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傅念暄回到家中拉起踏雪的手便往外冲。
“永荣……怎么了？”踏雪就这样莫名被拽了出去。
“我们把额娘送到你师父那去，然后离开京城，就这样。”傅念暄没给踏雪任何解释，直接说了自己的决定。
“发生了什么事？你平常不是这样的。”踏雪有些迷糊，停下脚步拽住傅念暄，不肯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我就是这样的，不喜欢你可以走！”傅念暄转身朝她吼道。
“我……”踏雪瞬间语塞，眼中含泪，怔怔看着傅念暄，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
“小雪……”傅念暄突然慌了，用力将踏雪揽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我气疯了乱说的，你不要当真，千万不要当真……”
“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踏雪眼中的泪缓缓滑落下来。
“不是不是！”傅念暄懊悔极了，“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你别哭了好不好。”
“那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踏雪想知道傅念暄为何会如此失控。
“我进宫和皇上吵了一架，心情不好。”傅念暄胡乱扯了个谎。
“说谎。”踏雪伸手推开傅念暄，十分失望地看着他，“皇上那到处都是香炉，你身上一点名贵香料的味道都没有。不想说就不要说，为什么要骗我？”
“说谎是为了保护你。”傅念暄轻声说道。
“笑话，你先是对我大吼大叫，然后又说谎骗我，你就是这么保护我的？”踏雪方才被傅念暄吼了几句，心里本来就不痛快，此刻说话刻薄得很，一点余地也不留。
“好，我告诉你。”傅念暄本也是心高气傲的人，这段日子人人都对他恭恭敬敬，贝勒爷长贝勒爷短的叫着，如今听到踏雪这样说话，觉着十分刺耳，“皇上喜欢你，让我拿你去换高官厚禄，你去不去？”
“不可能吧。”踏雪自然是不信的。
“有什么不可能？”傅念暄凄然一笑，“把你献给皇上，我就可以状告先皇，我阿玛的案子便能翻出来重审。说不定皇上还会恢复我玛法的爵位，那样我就成了世袭王爷。我额娘不用住那种破房子，不用为了我们成亲而要搬到厢房去住，不会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数九寒天还要自己劈柴做饭洗衣。我可以堂堂正正留在京城，为朝廷做事也不会觉得对不起阿玛，不用再回凤鸣山庄整天看余宥成的脸色，动不动就挨鞭子受这份活罪。若我愿意拼尽全力去抢，甚至有机会继承皇位，得到肖羽白做梦都想得到的一切。皇上用这种条件诱惑我，只为得到一个女人！”
“那些是你想要的么？”踏雪轻声问道。
“当然是，谁不想过安稳日子，谁不想加官晋爵坐享富贵荣华？可是我不可能拿你去换，只要我们在一起，那些真的都不重要。骗你只是不想让你多想。”傅念暄重新将踏雪揽进怀里。
“你真的很了解我，只是你最后还是说了，而我已经多想了。”踏雪靠在傅念暄怀里，缓缓说道，“永荣，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很没用的人，会一点轻功有什么了不起，送信门的轻功你会，阿七会，连叶子也快要学会了。我很笨，猜不透你的想法，很任性，会对你发脾气。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这种价值，可以让你轻轻松松得到想要的一切。只是进宫陪皇上而已，有何不可？”
“小雪！你在说什么！”傅念暄本来就在气头上，踏雪的话犹如火上浇油，把他彻底激怒了，“我想要的东西自己会去争取！不需要这种肮脏的交易！”
“可你折腾了三年，弄得自己遍体鳞伤，又争取到了什么呢？”踏雪再次推开他，淡淡说道，“在杭州的时候，我想着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日子过得好单纯，你做什么便跟着你做什么。回到京城我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你身上毕竟流着爱新觉罗家的血，有太多无奈太多身不由己。皇上喜欢你时可以封你个贝勒，若是哪天看你不顺眼了也可以除掉你。这是你的命，你别无选择。若是我入宫，至少还可以帮你不是么？”
“小雪，不是这样的不是！我们帮叶子灭了云幽宫就离开杭州，我们可以隐姓埋名永远不回来，我们可以把额娘接过去一起住。高宅大院也好，土坯草屋也好，只要我们在一起。你忘记我刚才说的话吧，通通都忘记，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傅念暄抓着踏雪的肩膀，声音有些颤抖。
“说了就是说了，你要我怎么忘记？你帮皇上挡下那一刀，只是因为你善良。你有多不甘心当我看不出么？放手吧，我只是换个地方住，以后又不是见不到面，不必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踏雪对待小事常常犯迷糊，可如今却清醒理智得可怕。
“小雪……求你别走。”傅念暄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让踏雪改变主意，只能死死扣着她的肩膀。
沉默了半晌，踏雪冷冷说道：“若是我还想过锦衣挥金如土的日子，你能给么？可是皇上可以。”
踏雪很清楚这句话杀伤力，但她还是说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逼傅念暄放手。
傅念暄被噎得完全说不出话，眼中甚至闪过一丝绝望，缓缓松开手，别过头不再看她。
踏雪怕自己后悔，也怕傅念暄后悔，立即施展轻功翻墙走了。
“发生什么事？你们是不是吵架了？”马小秋听到院中有争吵声，赶忙出来看看。
“额娘……额娘怎么办？”傅念暄声音抖得历害，整个人像被钉在地上，一步都挪不动，只是看着自己的双手。
“荣儿，踏雪呢？”马小秋刚才明明听到儿子和踏雪在吵架，可出来只看到一个人。
“踏雪走了……天哪！我为什么会放手？额娘，怎么办怎么办？”傅念暄颓然坐在地上，完全不知所措，“她一定不是那样想的，她是故意的……我……”
“荣儿别慌，常在一起的人哪有不吵架的？以前阿玛和额娘意见不合时，谁都不让着谁，吵得可凶呢。她走了，把她找回来就好了啊。”马小秋蹲下来，轻抚儿子的肩膀。
“找……回来……”傅念暄突然站了起来，“额娘，我去找小雪！你去送信门住，我去找你之前千万别回来！”
傅念暄说完便追了出去。马小秋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她心里明白，自嫁给弘暄那一刻起，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既然永荣让她去送信门，她便收拾好东西住过去。
踏雪说得没错，送信门的轻功确实有很多人会，但术业有专攻，其他人绝对跟不上踏雪的速度。傅念暄一路追到宫门口，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他料想踏雪是直接翻进去了，十分担心。可自己又不能跟着翻，否则已是带罪之身，要怎么理直气壮把踏雪带回来？谎话说得天花乱坠，折腾许久，终于进了宫门。他直奔养心殿，半路遇上吴书来。
“莫雪雁呢？”他抓着吴书来的肩膀，直接问道。
“莫姑娘擅闯皇宫，被当成刺客押了起来。皇上亲自审问后，决定给莫姑娘抬旗，下月初六立莫姑娘为妃。”吴书来狡黠地笑着，“恭喜贝勒爷了。”
“我要见皇上，快去通报！”傅念暄吼道。
“皇上交代过了，下月初六之前不会见贝勒爷，您回去吧。”吴书来不紧不慢说着。
不见傅念暄，其实是踏雪求皇上答应的事。
“皇上不见我，我就跪在养心殿前等他。”傅念暄知道自己来晚了，可他不想放弃。
“贝勒爷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又何必自毁前程？”吴书来轻笑一声。
“不是我决定的，是她自己要来，我拦不住……”傅念暄沮丧极了。
“贝勒爷可真会说笑话，你若不想让她来，又为何要把真相告诉她？”
“我……”傅念暄当下被噎得面红耳赤。
虽然当时对踏雪说的都是气话，可若是他心里一点想得到那些的欲望都没有，又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吴书来见傅念暄默不作声，以为他放弃了，转身便走。没想到傅念暄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养心门外。
“求公公替我通报。”傅念暄全身都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恨不得立刻一头撞死。